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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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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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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连载

第一十一章 菊儿进城

1

李程煜家中,灯火通明。

欢欢和母亲说:“妈妈,奶奶让我叫你。”

春兰赶紧来到西间北屋,问:“娘,我来了。”天不是很热,婆婆该不是又叫自己给她搧扇子吧?感觉心里慌慌的。

程煜母亲耷拉着脸,不看春兰:“我帮你拉扯小欢欢,累得我坐下腰疼的病,我的脚也多天没洗,我弯不下腰,你给我洗洗脚吧!”

春兰心下一惊,自己从小还没有给自己的亲娘洗过脚呢!其实,如果是婆媳处得好,当儿媳的给婆婆洗洗脚,是孝顺积德的好事,不是让人感到腌臜的事。可是,春兰知道,婆婆是在想着法地折腾自己,看在她从小看大哺育欢欢和程煜的份上,耐着性子,应了一声:“嗯。”就着去桌边提起暖水壶,将热水倒进脸盆里,端过来。在乡下的家庭,脸盆和洗脚的盆子,是不分的。在城市里,分开的,恐怕也不多。又拿过一个小脚床,让婆婆放脚用。准备好后,双手抬起婆婆的脚,一只只地给脱下袜子来。拿着婆婆的一只脚,靠近水面,用另一只手试试水温,蘸着少许的热水,给婆婆洗着并不脏的脚。一触到婆婆的脚,婆婆用力抽回,哎呀怪叫:“哎呀哎呀,水这么烫,你给猪褪毛呢,想烫死我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试试,你试试水热不热!”程煜母亲说着,抓住春兰的一只手,就往热水里摁下去。现在,程煜母亲折腾起春兰来,更是变本加厉而无所顾忌。因为春兰娘家一时背运,其父劳改,家里欠下巨额债务,没了势力。

烫得春兰本能地用力抽自己的手,见这只左手已烫得紫红,带出来的水溅到自己脸上,感觉脸也烫得生疼。

“快滚出去,木(没)用的东西,寒(还)不如我自己洗!地不种了,养得你在家闲得啥也不会干啦,快成了一个废人。”程煜母亲不解气恨,又骂道,“一胎给俺家生下两个劈叉,一个愚逼,下三滥,败家的货!”

春兰遭此痛辱,张张嘴,却还不出言来,半句脏话也骂不出来,含泪闪身躲出来,没去自己屋里,怕让欢欢乐乐看见吓着她们,咬着嘴唇,避进大门洞里,倚在墙上,抽泣哭噎,委曲求全。

东间北屋里,欢欢拿着金黄色的茶壶盖,将其朝下,在茶几上当捻捻转,一下下地转着玩。乐乐在茶几另一头,用水笔在一张纸上涂抹着什么。看到欢欢把茶壶盖转到茶几边上,险些掉到下面的花地砖上摔碎,忙伸手从茶几边上抢过茶壶盖,盖在下边的茶壶上。欢欢趁乐乐不备,又伸手抓过茶壶盖,在茶几上转起来,匆忙一转,茶壶盖转几个跟头,摇摆着,滚到茶几边上,欢欢忙用手去挡,可是却晚了,茶壶盖掉在地砖上,摔了个粉粉烂碎。欢欢见状,胆怯地看了眼乐乐,抬脚跑了出去。乐乐低头看到欢欢还是将茶壶盖摔烂了,瓷片溅了一地,忙弯下腰去捡着碎片。

这时,欢欢一手拉着刚刚洗完脚的奶奶,从外面进来。奶奶看到那么贵重好用的茶壶,上面的盖摔碎了,整个茶壶就不能用了。一看,又是自己一向不喜欢的乐乐,在拾着碎片,认定是乐乐摔坏的。过来,不问青红皂白,一手抓过乐乐,将她摁在地上,抬手在她的屁股上,发狠地抽打起来。乐乐不哭,回头倔强地愤恨地看着奶奶,也不替自己分辨。欢欢站在门口,一只手的手指含在嘴里,面显愧色。乐乐是小妹,可是说话做事,倒像是欢欢的姐姐;而欢欢在奶奶娇惯下,显得任性、横蛮,倒更像是双胞胎中的妹妹。

程煜母亲看到乐乐不哭,不认错,也不求饶,还仇恨地看着自己,打下的手就更重了,还一边骂道:“你这个小贱货,打碎壶盖,那么值钱的茶壶,不能用了,和你妈一个样,是个败家的货!”

躲在大门洞里的春兰,听到乐乐挨她奶奶打的声音,忙跑进屋来,听到婆婆连自己一块恶毒地骂着,打起乐乐来下手狠辣,不顾一切扑上来,从婆婆手里抢过乐乐。

程煜母亲这才住手,一把拽过欢欢的手,出屋向自己屋里走去。

乐乐扑进母亲怀里,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妈妈,茶壶盖不是我打碎的,是欢欢姐姐在茶几上转着玩,我不让,她偏玩。是她打的,跑去叫奶奶来,我正收拾地上的碎片,奶奶以为是我打的,就那样狠地打我!奶奶偏心,奶奶咋那么喜欢姐姐,不喜欢我,我也是她的小孙女啊!”

春兰让婆婆给烫的左手,还在火辣辣的疼,褪下乐乐裤子,看到乐乐小屁股上,印下了根根红肿的手指印痕,悲苦心疼地搂着乐乐,泣不成声地说:“乐乐,你要是奶奶的一个孙子,就好了,你少挨打,你妈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懂事的小乐乐,自己流着泪水,伸手给母亲擦着眼:“妈妈,你和爸爸再要个小弟弟不行吗?你说我和欢欢,是从西坡芦湾里拾回来的,你再去给我们拾一个小弟弟的吧!”乐乐天真地说。

春兰知道和女儿解释不清,只任泪水汪汪,将女儿搂得更紧了。

西间北屋里,欢欢搂着奶奶的脖子说:“奶奶,那个茶壶盖,是我在茶几上转着玩,掉到地上摔烂的,不是乐乐妹妹打的!”

奶奶毫无愧色:“欢欢是奶奶的好孩子,不说谎,敢认错的孩子,是个好孩子。你是奶奶的心头肉,眼睛珠子呀!你呀,调起皮来,不像个姐姐,像乐乐的个小妹妹。哎——你和乐乐,有一个是男孩就好了。你爸爸儿女双全,那样,你妈妈就是咱家的大恩人!”说着,从身边的柜子里,摸出一把糖果,给了欢欢,“欢欢,去,到你妈妈屋里,分给乐乐一些,就说奶奶错了,不应该打她。”

“唉。”欢欢应了声,拿着糖果,走了出来。

这时,李程煜骑着摩托车,从镇上回来,走过王佐富家门口,看到本村的老医生,提着输液用的铁架子和葡萄糖瓶子,正要去菊儿家,停下车问:“老王爷爷,菊儿家谁病啦?”

老王抬头见是李程煜:“哦,程煜啊,是菊儿发烧,我来给打几针,退不下烧来。”说完,老王即去了菊儿家里。老王的大名叫王汉远,是村里过去的赤脚医生,今年六十岁。在生产队的时候,他的医术和为人,就已经闻名乡里。

李程煜骑摩托车来到自家门口,看到王思武从东湾上饮驴回来,和他说:“小武,你的老师菊儿姐姐,病了!”

小武说:“知道。刚才我看见老王爷爷,去菊儿家好几趟了。家去拴下毛驴,就看看菊儿姐姐的。”

程煜嘱咐小武:“去时,来我家一趟,给我捎着点东西。”

小武来家去圈里拴下毛驴,往槽里收上一些草料后,来到北屋里,和炕上的母亲说:“菊儿姐病了,我去看看的。”

母亲忙从褥子底下摸出个钱包,拿出二十元钱:“给你,快去经销店买点啥,甭空着手去!都是让实心那个煮不熟的生种,拿着长虫吓得一惊一乍的。”

王佐民也催促说:“快去快去!你小文哥跟菊儿爹学木工,不收学费,这又给开了工钱。你娘说,你菊儿姐寒(还)来和你娘说话,给修剪头发的。”

李程煜来到家里,看到春兰和乐乐母女俩,在擦眼抹泪的,问站在一边的欢欢:“欢欢,你奶奶和你妈妈又吵架来?”欢欢说:“爸爸,没呢!”说着,欢欢将手上的糖果,数出五块,“乐乐妹妹,这五块糖,是咱奶奶让我分给你的;咱奶奶说,错怪你了,不该打你,知道茶壶盖是我打的了。”

乐乐不领情,把手甩向一边,不接欢欢手里的糖果,扑进爸爸怀里:“爸爸,奶奶刚才打得我的腚八股,可疼啦!”

李程煜笑了:“好了,我的俩小宝贝,小天使。以后,爸爸再买一把新茶壶就是,可不许再玩茶壶盖了。”说着,把乐乐一只手,放在欢欢的手上。

乐乐赌气地抽回手。欢欢又抓住乐乐的手:“乐乐妹妹。咱们两个和好吧。你甭生奶奶的气啦!给,这是奶奶让我给你的五块糖果。”这次乐乐没有抽回手,将那几块糖紧紧地攥住了。

“看看你,不就是为了一个壶盖吗,你也跟着哭眼抹泪的。”李程煜说着春兰。

“为一个壶盖,她奶奶就那么狠打乐乐,可壶盖并不是乐乐打的!你说这样下去,乐乐得无辜挨多少打,我跟着得挨多少骂?寒(还)让我……”春兰忍忍,还是没说出婆婆让她给洗脚,并将自己左手摁在热水里烫的事。

“今日,我给问好,你去东镇上的绣花厂上班的吧,把乐乐也带去,先让咱妗子看着!”李程煜说着,看到小武提着个方便袋,从外面走进来。就和春兰说菊儿病了,给小武拾掇上个包捎着,也看看菊儿的。

正在委屈头上的春兰,心下虽不情愿,可没说什么,去里间屋里,盛了一个装满麦乳精和罐头等的方便袋,出来给了小武,故作笑颜说:“小武,说你程煜哥和我脱不开身,代替我们去看看菊儿吧!”

小武应了声,提着走了出去。

程煜母亲在厦廊下,偷听儿子和春兰说话,看看春兰是否和程煜告自己的状,就看到来了又走的小武,和送出屋来的李程煜说:“欢欢姥爷工地出了事,菊儿爹王佐富也是一个走南逛北的人,寒(还)借咱家一万块钱去,也木(没)擦个身影来问问!”

屋里的春兰,听见婆婆的话,感觉心头一热,刚才为自己挨婆婆的烫,和乐乐挨打产生的怨气,就消了不少。


2

思文傍晚下班回家,吃点东西,又来师傅家里,去工棚里干起活来。他知道菊儿病了,见老王医生来给打过小针,又回家拿来针具,给菊儿打着吊针输液。他的心,也好像跟着去了菊儿屋里。看看菊儿屋里亮着灯,窗上拉着布帘子。这时,王佐富来到门口,叫着他。思文忙跑过来:“叔,有啥事?”

“去你老王爷爷家,给拿几支针药的!你爷爷忘记拿,我走不开。”王佐富说着,将老王给写了药名的张纸条,给了思文,“上面写着药名,青霉素。”

“唉。”思文应着,拿着纸条跑出去,从屋后走近路去了村里。

思文刚走,小武提着两个方便袋,从公路上走进菊儿家里。“俺娘听说菊儿姐姐病后,很着急,让我来看看菊儿姐!”小武进屋后,看到菊儿爹和王爷爷在外间喝茶。

“你菊儿姐在她屋里。”王佐富说。

小武将提来的礼品放在菊儿屋里写字台上:“蓝兜是我的,红的是程煜哥哥和春兰姐让我捎来看菊儿姐的!”

“看看,程煜这孩子,真懂事,也看事!他岳父家工地出事后,我寒(还)木(没)捞着去问问。”跟进来的王佐富说话的口气就有些讪讪的,好似让李程煜在脸上打了一耳光。

菊儿侧身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左手腕上扎着针头,用白胶布粘着,一根细长的胶皮管子,通到床头铁架子吊着的朝下的玻璃药瓶上。“小武,你坐吧!”菊儿说。

“唉。”小武仍然站着说,“菊儿姐,你几天没去学校,正好刚分来的那个留分头的老师,替你教了我们生物。我们都讨厌这个小伙子,扛着二饼子,说不上两句话,就冲讲台下吐口痰,上一堂课,唾沫蛋子乱飞。全班同学,都盼着你去呢!”

菊儿听了,无可奈何地苦笑了笑。

菊儿母亲也站一边说:“今下午,你们孙校长来叫过菊儿。让菊儿退了烧后,就去给你们上课。说学校无意辞退菊儿,可你菊儿姐说病好后,不愿再去教课了。”

“分来两个师范生,都专业不对口,一个教体育,一个教美术,孙校长不撵我,我干着不忍呢,我也应该有自知之明吧!再说,我当代课教师,伤了心。和一茬学生刚刚熟悉过来,建立起感情,又升了年纪,再换一茬新生,从头彼此另适应。不光投入精力,还投入感情,这几年,让我感觉很累!”菊儿说。

小武听说菊儿姐不愿干代课教师,不教自己了,感觉很伤感,说几句话后,就从菊儿家出来了。在路上,和去拿针药回来的思文,走个碰头。见是小武,思文忙将用汗衫裹着的罐头等物,藏在身后:“小武,你干啥去来?”

小武说:“咱娘让我,去看看菊儿姐来。”

“哦。我去药铺,替老王爷爷拿针药来!”思文说着,躲着小武走过来,到师傅家里,把从村里经销处买来的礼物,放在工具箱里,拿着针药来到北屋里,给了老王。老王拿着针药,来到菊儿屋里,把针药兑进输液瓶里。

“小文,你哈(喝)水不,壶里有茶水。”王佐富说。

“哦,我不渴。天还不晚,我回去睡不着,去工棚里打磨一下桌面的。”思文说着,来到工棚里,摸起砂纸,打磨起本已打磨得很细致的桌面,消磨着时间。

菊儿把母亲给扒好的一个鸡蛋,又放回碗里:“娘,我一想起实心身上脸上长虫的血肉,就恶心,不想吃东西!平时,他话都很少,光知道干活,可他的胆子咋那么大,敢玩弄蛇。”

母亲说:“都说他的命硬,说他一条命,克死爹娘和接生婆婆三条命。他爹娘死后,那接生婆婆再没人敢用,也腌臜死啦!”

“他父母的死,接生婆婆有责任。他背着一个克死父母的沉重的包袱,也难怪他不变成一个怪人!”菊儿听到外面思文打磨桌面的沙沙声,问母亲,“是谁还在干活?”

“是小文啊!你爹才让他去药铺给你拿针药来。小华和实心,你爹给放了假后,就没再回来。小文来干到天黑,吃饭后又来的。你爹常夸小文能干,能创造!实心光知道死干,拨一拨转一转,脑袋瓜子和木(没)打油的样。”母亲说。

菊儿便不再问啥,思文手里的砂纸,好像打磨在她的心坎上,心酸痛楚,不禁落下簌簌泪水。

老王从外面走进来,把体温表给菊儿母亲:“让菊儿试试体温!”菊儿母亲接过,帮着试在菊儿腋下。一会儿,菊儿把体温表拿出给母亲,母亲又递给老王,“叔啊,你看看,菊儿体温下来了吧?”

老王冲着日光灯举起体温表,转着看看:“下来一度多,38度了。这瓶水滴完后,就差不多了。”

菊儿母亲问:“叔啊,你说菊儿只是吓一跳,咋烧得那么狠,到39度!”

“这人突受外惊,肾气大降,使人毛发倒竖,汗毛孔张开,导致冷风邪气乘虚而入,人就会着凉,感冒发烧!当然,也有受了惊吓不生病的。这就是人们说的八字硬和软的事了,也就是说肾气盈和亏的事。行了,小文拿来的针药,管事了。”老王说。

王佐富在外间切开一个黑皮西瓜,来到菊儿屋里,给菊儿母女送来一半,又出来切成一角角的,递给老王一角:“老王叔,你的医术是越发精到啦!”

“佐富,一个感冒我再治不好,我不白白顶着医生这个名字。和你做家具一样,啥家具啥尺寸,啥病用啥药,不都在你我心里装着吗!”实际上,老王是将王佐富给自己戴上的那顶高帽,又还给了王佐富。

菊儿母亲去给工棚里的思文,送来两角西瓜后,又去了屋里。

菊儿看到吊瓶里的药液,一滴滴地往下落着,似是一滴滴透明的泪珠一样:“思文,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么晚了,还在工棚里干活?”菊儿知道思文是不放心自己的病情。

又过去一会儿,药液滴完,老王医生走进来,让菊儿又试上体温表,一边从菊儿手腕上拔下针头,用药棉在针眼上揉揉,之后,收拾着输液用具:“菊儿,松欢些了吧?”

“嗯。爷爷。”菊儿应着,从腋下取出体温表,让母亲给了老王。

“37度,不高不低!”老王看着体温表说着,把体温计往下甩了甩,让水银柱回归原位,把体温计收进盒里。

思文在工棚里,听到老王医生似是高声地说着菊儿的体温,知道菊儿体温恢复正常,心下也松口气,抹把脸上的汗水,还有喜极的泪水,笑了。

王佐富拉亮门灯,将手提输液架子的老王医生,送出屋来,追着,把几盒好烟塞进老王医生的口袋里。菊儿母亲,也跟着送出大门。

屋里,菊儿下床来到窗前,掀起窗帘一角,见思文还在工棚里干着活,这会儿,正见他抬头朝着自己窗子看来,忙把手上的窗帘放了下来。

送走老王,王佐富回来,和工棚里的思文说:“小文,天不早了,十一点多了,早回家歇着吧!”

“嗯。”思文应了声,见菊儿母亲走了过来,问道:“婶子,菊儿的烧退下来了?”

在自己屋里窗后的菊儿,听到思文问自己,忍了多时的泪水,汹涌而出。

“菊儿的高烧退下来了,好好的了。”菊儿母亲高兴地说。

思文提起自己买来的罐头等的礼品,递给菊儿母亲:“婶子,去拿药时,我顺便给菊儿买的,你拿给她吧!”

菊儿母亲往外推着不要:“刚才,你娘让小武提了不少东西来看过菊儿。这些,你拿回去,让你娘尝尝的吧!”

思文没拿,接过放在案子上:“家里是家里的,这是我买给菊儿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没法,菊儿母亲摇摇头,拿起思文买来的礼物,来屋里,提给菊儿。见菊儿正提着窗帘擦眼睛:“菊儿,你看看,小文寒(还)给你买来这些……”

“不要,我不要他的东西!”菊儿说着,眼里的泪水,汪洋不止。

母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菊儿这是咋的啦?

外间的王佐富,听到菊儿反常的情绪,却从今晚思文和菊儿的表现看出了什么:难道两个人,真的心里都装着对方?


3

这天晚上,朗空皓月。

思文将菊儿约了出来,二人走在村东湾边的林间小路上。耳边传来唧啾的虫鸣。来到湾北边菊儿曾经痴等思文赴约的小树林子里。思文终于抑制不住激动,面对着菊儿站了下来。

菊儿没有停下来,往前走着,闪过思文的身子。思文紧跟几步,一把抓住菊儿一只手,让菊儿生气地甩开,步子还是没有停下。思文又走到菊儿面前,挡住菊儿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菊儿没好气地说。

“好狗不挡道,我就是那条挡道的狗,行了吧!”思文自嘲地说,“菊儿,你听我说。”

菊儿不言语,怨愤地看着思文。

“菊儿,现在,我要和你说,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呀,你是知道的!”思文几乎是在喊叫。

菊儿质问地看着思文:“是在你姑姑给你找上对象以后吗?现在,我不去学校当那个代课教师,啥也不是,不值得什么人爱!”

“菊儿,你听我说。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和你干不干代课教师,没有关系。你记得两年以前,我上高中二年级时,有一个星期天,傍晌午,我来这湾边上洗衣服。湾边上没有别人,就你自己在南边洗着你漂亮的黑头发,穿着粉黄色的裙子,远远看去,你是那么飘逸,在那一时刻,我早先对你朦胧的感情,得以猛醒。你那少女的妩媚,和青春的活力,犹如一丛开得正艳的黄菊花,将我彻底征服!从那一天起,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让我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娶你!”思文说着,仿佛又看到菊儿在湾边洗衣洗发时的情形。

沉默的菊儿,也似是回到两年以前那一个多情的夏天。自己洗着头发,泊在湾边上的洗衣盆,让拍岸的涟漪,飘到里边去。自己伸手去摸盆子,没摸着,拨开发帘看到盆子就要飘向里边。慌忙之中,着急地用手撩起裙子,甩掉脚上的拖鞋,迈进水里,去抓盆子。只迈下一步去,听到西边有人喊自己:“不能往前走!”还没有看清是谁,菊儿身子即滑进深水里,手在水皮上扑腾着,越往上挣扎,身子越往下沉去。等自己从落水的惊悸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抱在思文的怀里。他的全身也是湿漉漉的,自己吐出几口湾水,顿觉自己脸上红云骤起,不敢看思文那双专注如火地看着自己的双眸。让思文抱着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和幸福,自己双手抱着他强健的躯体,竟然陶醉其中,忘记落水的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挣脱思文怀抱的,赤脚站在地上,转身看到自己水中的盆子,由于两个人刚才在水中扑腾激起的水花,澎进盆子里,洗衣盆正向一边倾去。终于,一翻沉入水中。菊儿不禁惊喊一声:“我的盆子!”只见身边的思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看到思文扎下去的地方激起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没一会儿,只见水面冒出一股朵大的水花,见思文举着自己盆子,钻出水面。

“菊儿,记得那次你的洗衣盆翻入水湾里去的情形吗?”思文一手扶在一棵槐树上。

菊儿的思绪,让思文的问话,拉扯回来:“我不但记得,而且,我今生也不会忘记!你扎到那么深的水里去,多时没有冒上来,我好担……那次,如果没有你碰巧也去洗衣服,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今天?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我想,也许是一种命运之中的暗示,凡事可遇不可求。从那一天之后,就有一个小伙子的身影,占据我的心房!以后,每逢星期天,我都渴望能见到他的身影。我知道,他的学习成绩很好,将来上大学,今生不可能走在一起!直到有一天,我听说他放弃高考,来到我家里跟我爹学木工,我不知道应该为天天见到他而高兴,还是为他的才华而惋惜?我一直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他诉说衷肠。可是,那个人却应了一个叫二妮的对象!”

“菊儿,你不要说了,你说的让我难受死了!我等了你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放弃高考,去你家学木工,为的就是天天见到你,你应该是知道的。”思文说。

“啧啧啧……为了我放弃高考,这千斤重担,我担不起哟!”菊儿说。

“当然,我放弃高考,去你家学木工,有我家的客观原因。母亲不能劳动,爹里外一个人,出门拉脚,下地干活,供我兄妹三人上学,实在吃力。我现在不上学,省下不少钱,师傅寒(还)给开工资,这样父亲负担会轻些。我作为家里老大,应该这么做。我放弃一些美好的东西,但是,能够见到你,是对我最好的补偿和慰藉!”思文热切地说。

菊儿哭了:“可是,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在你明天去姑姑家相亲的那天傍晚,我将约你出来的一张纸条,放在给你洗的汗衫口袋里。把叠得齐整的汗衫递给你的时候,是用眼睛和你说过的!可是,你出我家大门时,把汗衫搭在肩上,把里面纸条甩在地上,让我来家的父亲看见,以为啥有用的条子,捡回了家。我来到这儿,苦苦等到你十点钟,没有把你等来。回到家里,我万念俱灰。爹又拿出那张纸条,让我看看上面的字有用没用?而你在第二天,就去和二妮订了亲。”

思文听后,举手在自己头上,猛击几拳:“菊儿,我真该死。当时,我咋就没注意汗衫里的纸条呢!我也不应该瞒着你,去姑姑家相亲的。你不知道,我母亲一哭着哀求我,我就受不住了。咱和二妮都是初中同学,你们还是一个班,你了解她,知道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我们两个人,是走不到一块的!”思文将头靠打在树干上,恳求地说,“菊儿,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当时,是我粗心,没看到那张纸条。”

“你不是粗心,是无心。今后,我和你,也不一定能走到一块!”说到这儿,菊儿让自己无意冒出来的话,惊住了。

听此谶言,思文心下一沉:“菊儿,也许,我反应迟钝,没有扑捉到你给我的暗示。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诚无二的!”

菊儿也说:“我也是真诚的。可是,真诚却给我带来尴尬!你知道吗?你相亲的那天上午,我在课堂上,叫王思武回答哺乳动物特征时,出了大洋像!我竟然将王思武,喊成王思文,小武不动弹,我连着喊了三声。全班同学憋不住,都笑了。小武还是明白过来,赶忙站起,麻利地回答我的问题:牙齿有门齿、犬齿、臼齿的分化;体内有膈,体腔被膈分成胸腔和腹腔;用肺呼吸;心脏四室,体温恒定;大脑发达,胎生,哺乳。凡有这样特征的动物,都属于哺乳纲。到这儿,全班同学,才鸦雀无声,给我解了围。可是,我在学生中间,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从此丧失殆尽!会有同学,在背后议论我。都知道我喊出的是王思武的哥哥王思文,不考大学去了我家,都说是我的恋人。在班上,竟然叫出自己恋人的名字!”

菊儿说的这些,在饭间听小武和自己说过,思文感动至极,双手捧住菊儿的泪脸:“菊儿,你就把我当成长着犬齿,体内有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哺乳动物好啦!”

听了思文的话后,菊儿含着泪水,扑哧一声笑了。

“菊儿,昨天晚上,看到老王爷爷一时给你退不下烧来,我那个急呀!小武寒(还)说,那天你晕倒在了课堂上。”思文说。

“那天晚上,从这儿回家后,一夜没睡好,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夜里可能着了凉,虚脱了……也许,是我没有了精神寄托!”菊儿说。

思文把菊儿拉进怀里,吻去菊儿的泪水,亲吻菊儿的嘴唇时,让菊儿推开了:“我,我以前愿意,现在不可以。你不能脚踩两只船。我恨你恨你呀!”菊儿说完,挣脱开思文,扭头而去。

思文抬手击打在槐树上。抬头看到扶疏的枝叶间的天幕上,有两颗星星,眨着眼睛,隔空相望,若即若离。抹一把脸上不知道啥时流出来发冷的泪水,脚步踟蹰地出了树林子。


4

这天傍晌午,菊儿母女下地干活回来,走进老家大门。来到院子里后,菊儿想起那天实心弄蛇的事,不敢再往前走:“从上次看到长虫后。到老家来,我的头皮就发炸!”

“寒(还)光有长虫。”母亲从菊儿背上接下从地里顺便打回来的猪草,来到东南角圈门口,放在地上,弯腰抓起一把,扔进圈里,只见那头大白母猪,扑闪着大耳朵,过来吃着。菊儿母亲看到老母猪身上,拱得脏乎乎的,稀稀拉拉的毛发,有的打成绺子。回头和蹑足走上来的菊儿说,“菊儿,你快来看看咱家这头大母猪身上,有多么脏!你去东湾上挑担水来,咱给大母猪刷刷身子,让它干净干净,大晌午头子,让它也凉快凉快。那七只猪崽,让你爹卖了近两千块钱。你爹又牵着它,去给配了种,说等它将下这一窝,奶大了后,它也老了,这几年来,给咱家下了六七窝猪崽,挣下上万元的钱,立下大功,不能卖它,肉也不能吃,不伤天害理,等它老了,拉到咱家地里,把它埋了。”

“我去挑筲的。”菊儿说着走了出去。

“西邻小文家里有,甭再家去了。”母亲喊着说。

菊儿走过思文家大门,没进去,而是问了梅红:“梅红嫂子,我去你家挑筲的,去东湾上,挑担水来,给猪洗个澡。”

“去吧,菊儿。听说你辞了老师的活,来家和你娘天天下地,也不怕晒黑你的小白脸!”梅红和领着欢欢的程煜母亲 ,在思文家大门口,和思文母亲说着话。春兰领着乐乐去东镇上的绣花厂上了班,乐乐让程煜妗子看护着。少了乐乐作伴,小欢欢自己跟着奶奶,显得郁郁寡欢的。

“菊儿,去俺家挑筲的吧,俺家里近!”思文母亲说。

“不了,两个大娘。”菊儿连程煜母亲一块叫着。之后,去街南王思军家里挑着筲走过来。思文母亲看着菊儿晒黑的脸,心疼地说,“看看,这几天跟着她娘上坡干活刮拉(晒得)得,脸上黑了一些。”

“人家不是说,黑黑有成色吗。”菊儿笑笑说着,挑着筲,去了东湾上。

思文母亲感觉出菊儿对自己少了一份过往的热乎劲,不亲了,把自己和程煜母亲连着叫了一声大娘,心下纳闷:“哎,菊儿这孩子,隔着俺的家里近,也不去俺家里挑筲的?”

“菊儿是怕去你家里挑筲,出来进去的,咱们都坐在这儿,再磕着碰着谁的。”梅红忙说。

“菊儿准是在中学里教得不好,让人家学校里,不稀罕用了!”程煜母亲不怀好意地小声说。

“谁说不用她的,是菊儿干够了后,自己辞职来得家。我听小武吃饭时说过的。”一听程煜母亲搬弄菊儿的是非,思文母亲不干了,忙替菊儿开脱地说。

东湾上,菊儿挑着水,走上湾堰没几步,在这儿转悠着看洗衣服的媳妇们的二保,几步走上来,伸手抓住菊儿后边的筲系,推磨转着圈儿。

菊儿急红了脸:“走开,二保哥。”

二保仍然抓着筲系不松手,嘿嘿笑着说:“嘿嘿,俺家的筲和担杖呢!”

菊儿挑着一担水,放不下又走不脱,只有跟着二保在地上不由自主地转着圈儿,身子停不下来,感觉天旋地转,就要支撑不住,快倒下去了。正好思文中午下班回来,看到后,疾走上前,一把抓住二保的脖颈子,准是挠着他的痒痒肉了,二保咯咯地笑着弯下腰去,手也松开菊儿的筲系。身子失去平衡的菊儿,挑着两筲水,向一边歪去,让思文扶住,才没摔倒。思文抓着菊儿肩上的水担杖,要替她挑回家,菊儿甩开思文的手,挑着水,自顾向前走去。

二保支持不住,跌在地上大笑一阵,爬起来骂着思文:“臭小文,烂小文,在菊儿脸前逞能,人家也不稀罕让你挑了吧!”

“二保哥,你三天不犯病,就羊肥乍毛!”思文来到自家门前,程煜母亲和梅红帮着,将思文母亲发到思文背上,背着来到家里,放到北屋里的炕上,让母亲躺下歇会。就是一个好人,坐一个上午,也感到腰酸背疼受不了的。

菊儿老家里,菊儿和母亲把挑来的湾水,倒进食槽里,用刷子蘸着水,给大白母猪刷干净身子。只见它扑闪着大耳朵,囊膪松弛,两排长长的乳头,几乎擦着地皮。菊儿提着半桶水,往大白母猪身上泼去,大白母猪舒服地站下,浑身一抖擞,身上带着腥味的水珠子乱飞,溅了菊儿一身,菊儿高兴地惊叫着往院子一边跳去。

随后,菊儿母女来到新家里。菊儿在自己屋里换下脏了的衣服。这时,菊儿不会想到,西间北屋里的实心,正从里间门上贴着烂了的纸缝里,在偷窥着她。菊儿光裸丰满白皙的侧身背影,尽收在实心眼底。实心和以前偷看菊儿换衣服一样,觉得心跳失控,快要燃烧的血液烘烤着他,燥热难耐!

午饭后,菊儿从自己屋里出来,端着自己的脏衣服,走出北屋,来到工棚边上,拿起小华的汗衫,放进衣盆里。看看思文搭在案子上的汗衫,却没有拿,而是拿起实心的脏衣服,放进衣盆里,向外面走去。

小华看见了就说:“菊儿姐,你忘记拿着给小文哥的汗衫洗啦!”

菊儿没言语,自顾走出大门,到屋后的东湾上,去洗衣服。

小华回头冲着实心,恶心地吐一口痰。实心看到菊儿收走他的衣衫,去给洗的了。心下喜悦之极扬起手里的斧子,起劲亢奋地干着活儿。

思文看到菊儿唯独没给自己洗汗衫,双眼受伤地看着菊儿走出院子,举起手里的羊角锤,揳着钉子,钉着立柜上的三合板。锤子没有落在钉子上,却砸在捏着钉子的手指上,疼得他忙缩回来,把手指伸进嘴里吸吮着。思文知道,菊儿所以这样故意在气自己,都是因为他应下了二妮这个对象。


5

次日,菊儿起床以后,打开窗子,看到今日的天气格外好。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就好了许多。即翻出自己的一身深色套裙,穿在身上,腰间系一根别致的带子。长头发梳得黑亮亮的,用根皮筋拢在脑后。腿上穿了双长筒黑丝袜,脚上穿了棕色高跟皮鞋。照着镜子化了淡妆,看着大镜子里的自己,素净不俗,很是自信地笑了笑。听到外面的工棚里有了响动,来到窗边,看到思文饭后来上班了。目光又看到敞着的抽屉里,没有送给思文的那把钢卷尺子,拿在手里,一把抽出尺米子,一摁开关,尺米子嗖地一声,缩了回去。在手里掂了几下,自嘲地笑了笑,又将尺子放回去,推齐抽屉,拧上锁,抽下钥匙。打定主意,吃饭后,今天去城里。

饭后,菊儿从厦廊下推出自己的坤车,来到当院里,故意和跟出来的父母,高声地说:“爹,娘,我这一次去县城里,不管我哥哥有没有给我找着活儿,这个家,我呆够了。真的不想回来啦!”

“看你贼妮子,你爹娘在家,也不来看你爹娘了。”母亲笑骂着菊儿。

王佐富没言语,他心里知道,以前菊儿不想去城里工作和成家,现在想进城不想再回这个家,自然是好事。反正自己和老伴老了,也是要进城享福去的。

思文在西边的工棚里,听到菊儿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抬头看菊儿一眼,见菊儿也正看向自己,碰到自己的目光,忙挪开,看向他身边的小华:“小华,你菊儿姐,现在要去城里,你要不要我给你捎啥东西啊?”

“菊儿姐姐,你说去城里,不愿再回来了,寒(还)给我捎啥东西?”小华不情愿地说。

“你师傅去城里的时候,让你师傅给捎回来呀!”菊儿说。

小华笑笑,看看菊儿,又看看低头干活的思文:“菊儿姐,到时候,别忘了把你自己捎回来就行啊,有人会想着你的!”

菊儿笑笑,没言语。

实心抬头,似是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菊儿,推着车子走出大门。

菊儿向西骑着车子,走了四十分钟,一路走过公路两边十几个熟悉的村庄,下来25里地后,即进了县城。三拐两转,进了黄河路西头北边,县政府以西紧邻的公安局大院里。

身着警察制服,英俊潇洒的马波,怀里抱着一叠卷宗,刚好从路西门厦下面出来,向东边的办公室走去,一阵夹道风刮过来,向马波身上扑过来,将他怀里的卷宗,冷不防一下全吹散了,似狂蜂浪蝶一样,向四周飞散开去。马波着急而又狼狈地扑抓着天上地下胡飞乱跑的一张张文件,不得已急忙叫住骑车过来的菊儿:“嗳——,帮帮忙,快点!”

看到马波疯癫一样抓着文件的样子,菊儿嘴角禁不住抽出一丝丝的笑来,跳下车子打好,帮马波捡着纷纷散落下来的文件。两个人忙活好一阵子,才收拾齐了被风吹散的传单一样的文件,直起腰来。马波手上又滑落一张,飘到菊儿脚近前,忙过来弯下腰去捡,看到菊儿露在外面穿着黑丝袜的丰满的小腿,有些不大自然地支起身子,惊视着菊儿:“你,你,我谢谢你!”马波让菊儿动人的外貌和气质,惊慕地转身而去。

菊儿看到马波走上路东厦廊,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还抓着帮他捡来没递到他手里的几张文件,赶忙举手喊着:“喂——你的书——,我手里还有呢!”

马波猛然醒转,回过身来,走到菊儿身边,从她手上,抓过几张文件,冲着菊儿感激地笑了笑:“嘿嘿,这不是什么书,一叠文件。嗳,我早咋没见过你,你来局里,找谁去啊?”菊儿的美丽,让马波对她产生了好奇心。

“来找我的哥哥,王思遥。”菊儿说。

马波一连串的失误,让他在菊儿面前,更加不自然起来:“哦,找我的王思遥大哥呀!那么,你是他的小妹妹啦,一个尊敬的人民教师。你哥是我的上司,就是我的头,加铁哥们。真想不到,王大队长家里,还藏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马波说着,脚下迈步转身而去,不想又让路边花圃的砖角,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回头冲菊儿尴尬地笑笑,摆摆手去了。

菊儿让马波的狼狈相,逗得忍不住,用手捂在嘴上笑笑,看到马波走了,心想哥哥可能守着他说起过自己,要不他怎么知道自己干过教师呢?推过自己的车子,去了路东的哥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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