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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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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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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连载

第三十九章 畏罪自戕

1

乌飞兔来,夜静更深。

菊儿躺在床上仍然辗转不眠。无论睁着还是闭着眼睛,都能看到实心狰狞的面目,猖狂的形态,抓着抖动的蛇抛向自己,那蛇每每缠绕着自己的双腿,让自己跑挪不动,勒紧自己的脖颈,致使自己每每窒息憋醒。每每将自己折腾累了,天也接近黎明,菊儿困倦之极,无力支撑,双眼才闭上沉沉睡去。恶梦中浑浑噩噩,又看到实心胯下乱草丛中,一条长蛇昂起高高的头颅,向自己游动着跃跃欲试着,又看到实心拾起锥子朝摆甩着的蛇头,猛力地胡乱刺去,恐惧地惊喊着,从梦中醒坐而起。感觉无脸见人,自己下流卑鄙,不禁双手抱头,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将北屋里的哥嫂惊醒过来,双双从床上坐起来,对视着摇了摇头。就这样,不是一宿而是连夜如此,哥嫂不是木头,不能无动于衷。又一次从梦中让菊儿的惊喊声惊醒后,嫂子披衣下床,来到菊儿的西偏房里。看见嫂子,浑身战栗的菊儿,扑入嫂子怀里痛哭着。嫂子抚慰着菊儿的肩膀头说:“菊儿,姑娘大了都要找婆家的。这也是咱爹咱娘,每次进城,都要嘱咐我和你哥的事。我和你哥商量着给你找那个刘志刚,这不是往外撵你,你也不用到外边租地方住的!”

菊儿不语,还是一个劲地委屈地哭着。

“菊儿,你是咋的啦?最近夜夜如此,你有什么别的心事,就和嫂子说出来吧!说出来,兴许好受些。有哥哥嫂子,给你做主呢!”嫂子猜测着,菊儿不只是为了给她找婆家的事,找婆家应该是喜事呀,还高兴不过来呢,也不是和她说的样,认为是哥嫂往外撵她。菊儿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嫂子,我……我快憋死,快要发疯了,我都不想活了。”菊儿哭着说。

“菊儿,你说,遇到什么事儿和嫂子说出来,我和你哥才能帮你呀!”看到菊儿如此堪不能受,嫂子也心疼哭了。

“嫂子,我,你让我去死吧,我都没脸见人!”菊儿痛苦地说

“妹妹呀,齁(别)傻了。你这么年轻,咱爹咱娘都老了,离不开咱们。有啥大不了的,难道……”平平母亲扪心自问,难道是有人欺负强暴了菊儿吗?“就是外边有人欺负了你,你说出来,你哥都是干公安局的,专门管着抓坏人的,我们也好给你出气呀!”

“嫂子,你说,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这样的腌臜事儿,为什么都让我碰上呢?”菊儿说。

“嗨,人这一辈子,谁还不是经过七灾八难,才成个人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菊儿,你说,究竟是咋的啦,我和你哥见你近些日子,情绪低落,像变了一个人?”嫂子近一步逼问着菊儿,凭直觉,她感觉菊儿一定有啥事儿,瞒着自己和她哥哥。

“嫂子,我,就在咱娘早些日子住院的时候,我回家给咱娘去拿替换衣服。到家淋了雨,在屋里换衣服,在咱家干活的那个实心,他……”菊儿都说不下去了。

“他咋了,菊儿,他欺负你啦?那是他犯法,作死,让你哥和局里一说,去把他抓来,坐牢是小事,枪毙也够啦!”嫂子不解恨地说。

没了睡意,也不放心的王思遥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菊儿姑嫂的对话,他都听清楚了。

“不,嫂子,他没有把我咋的,他只是看见了我换衣裳,只是想,而没有得逞!他也是个从小苦命的人。我说出来了,心里会好受些。他又没把我咋的,也许是一时头脑发热,最终还是放过了我。不要和我哥哥说,不要去人把他抓了来!”菊儿说出心里话后,显然轻松了些。

“唉,也是,没把你咋的就好,要不,一抓他,就没人不知道了,妹子以后还得做人呢!”嫂子替菊儿着想地说。

就这,已属强暴未遂,也已是犯了法。王思遥听后,怒不可遏。此时,天已放亮,即去开了警轮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出了县城。想回家,顺便把母亲接来,安慰一下菊儿的。再和父亲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再报案将实心逮捕法办。真是妇人之见,妻子还担心抓了他,妹子无脸做人!这次没得逞,下一次呢?你反抗,他一狠心,要了你的小命呢?无论如何,不能让实心在家里再干下去。老爹管你吃喝,教你手艺,给你开工钱,你还倒过来恩将仇报祸害人,这不是养虎为患吗!这些日子以来,菊儿受了怎样的精神上的打击呀!一个人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怪不得她夜夜做噩梦。实心在家里,菊儿还怎么敢回家?

程煜母亲正领着欢欢,早早吃过饭后在公路边上玩着,也是程煜和王思军早出门拉沙子的了,在这儿迎着爸爸的车。王思遥开着摩托车从她们身边过去,也没有看她们一眼,车子也没有减速,没有和以前一样,见着村里人都是亲热的,叔伯姑婶大娘的叫,不管他再忙,也是如此不分村人尊卑贵贱,停下来打招呼的。有时,顺路的话,还会捎你一程呢!村里人无不赞扬王佐富的儿子,在城里工作,人有了能耐,可是没有看不起人,不和村里出去的谁样,见了村里的人爱答不理的。程煜母亲自感大清早上,捡了一个腌臜,看到王思遥开着车子,径直去了王佐富家里,程煜母亲立在那儿,纳了好一会儿的闷子。

王思遥来家以后,在院子里踅一个弯子,将车子朝向大门口,脸如冰霜,跳下车子。实心早吃饭后,也来上班了。这次,王思遥却没有和以往来家样,和他打招呼。

在工棚里,低头干活的实心,看到风火而至,脸上铁水一般吓人的王思遥,下了车子后去了北屋里。不知道菊儿哥哥干什么来了,像有啥急事似的?

王思遥来到父母屋里,没有说实心如何如何,而是说菊儿在城里病了,叫他们去城里看看菊儿的。听说菊儿病了后,父母急得什么似的,看来病得不轻,儿子开车来叫他们,而且,还叫着就走!就没敢多耽误,匆忙收拾一下,即跟着儿子出来,到院子里,王佐富有些慌促地说:“思遥啊,你局里订做的登挂桌椅,已经做完。”指着工棚里和院子里做好的桌子椅子说,“你看咋整去呢?”

“哦,等明天,我让局里派人来带吧!”王思遥说完,王佐富坐在车后座位上,母亲坐进一边的车斗子里,开车带上父母出了大门。

自知罪责难逃的实心,看到王思遥去北屋里只一会儿,即叫着父母走出来,师傅和菊儿母亲也没和以往离开家样,嘱咐自己几句什么,更没把屋门的钥匙留给自己。其实,这次是王佐富夫妇着急,疏忽了。到路上时,王佐富才想起来,忘记叮嘱实心几句。而开着车子的王思遥,怕在家和父亲说了菊儿遭到实心欺负的事,父亲爆裂的脾性,还不当场拿把斧子,去天井里把实心给劈了吗!怕不好收拾,王思遥在家里就没有和父母说什么。想回到县城的家里,再和父母说,让父亲有一个缓冲。不等他怎么样,自己就让局里去人,把实心逮捕了。

王佐富家里的实心,早已惶惑不安起来,没有听见师傅说桌椅已经做好的话,却偏偏听见王思遥说“让局里派人来带吧”这句话。他把“让局里派人来带吧”,听成了“让局里派人来逮吧”。寻思着,来逮谁呢?种种迹象表明,是在城里的菊儿,和她哥哥说了自己要强奸她的事儿,那派人不就是来逮自己的吗!平时看似沉稳木讷的他,这时,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筛糠似的。神经兮兮的实心,越想,越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师傅到城里听说以后,等不到公安局派人来抓自己,就会暴怒地跑回家,提起斧子手刃了自己。

开着车子,向西去的王思遥,过自己村口时,程煜母亲领着欢欢,没有走开,车子仍然没有减速开了过去。车上的一家三口人,谁也没有和自己说句什么。程煜母亲本来就纳闷,这一下让她更犯了嘀咕?一定是城里发生了啥大事儿?会是啥大事儿呢?他家在城里的家具铺子,出了事儿,失了火还是失了盗了?还是菊儿在城里出了啥事儿?要没出啥事儿,他们一家人,不会这么早,这么急促地往城里跑?一个个的脸色,像家里死了人样那么难看!程煜母亲领着欢欢,来到村里,去思文家里,坐在炕沿上,和思文母亲说:“他婶子,我领着欢欢,在庄头路边上玩,看看夜里出车的程煜,快回来了不。看见王佐富在城里的儿子,开着车过去,一霎霎,又看到驮着他爹娘,气昂昂地去了城里。从我近前过来过去,儿子和爹娘,木(没)有一个和我说句话的!”

“哦。”思文母亲听了程煜母亲虚张声势的话,颇是吃了一惊。心里也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可千万别是城里上班的菊儿,出点啥事啊!思文母亲在心里,为菊儿虔诚地祷告着。

程煜母亲又说:“小文娘啊,你是没看见,佐富和他儿子那张脸,那个难看就甭说啦!也不知道,他家在城里的家具铺子失了火,让人偷了,要不就是菊儿在城里,让坏人……”

“欢欢奶奶,咱们不知道的事儿,可不能瞎乱猜疑呀!”思文母亲说。

程煜母亲听了思文母亲这句话,知道护着菊儿的小文母亲嫌弃自己嚼菊儿的舌头。自讨了个没趣,程煜母亲闭嘴不说什么了。早饭后,王佐民去东湾上饮毛驴回来,在大门口铺好蒲席,进来和思文母亲说,我背你到门口,冲着程煜母亲说,嫂子你和小文娘也到门口去玩的吧!说着,程煜母亲在后面帮着,把思文母亲发到王佐民背上,小欢欢用手托着思文母亲垂下来的一只脚。他们刚刚在门口安顿好,看见在王佐富家里干活的实心,从东边走过来。想叫住实心问问,他师傅和菊儿母亲,跟着儿子摩托车去了城里,知道出了啥事不?

实心在工棚里,一个人干不下活去,心神不定。想自己这下完了,一定是菊儿告了自己一状。越想越绝望,他娘的,光在这里自己吓唬自己,咋着不是一个死,还干个啥劲儿,把手里的锯子猛力摔在了地上。与其让公安局的人逮去,挨了枪子,还是让师傅回来把自己劈死,不如自己寻了死干净呢!自己就不该出生,一落生把父母克死了,自己早就该死!想着,感觉什么也没有了意思,这头顶上蒸蒸的太阳,和这脚下硬实实的土地,再也不属于自己了。自己也早就该钻到冰冷的地下世界里,去给早死的父母尽孝!想着想着,不觉脚步已经迈出师傅家的大门,大门也没有给关上。此时,实心的心早已经死去了,走着的,只不过是他的行尸走肉而已!

“实心,实心!”思文母亲叫着实心。

程煜母亲却扭脸,不看不理了实心。从实心无能放走四川媳妇后,让她脸上无光,已经守着村里的人们,说不认实心这个干儿子了。

“大爷,大爷,小文家奶奶,叫你呢!”欢欢跑到实心面前,拉着实心的衣服说。

然而,实心仍然木呆呆地向西边走去,像根本没有听见思文母亲和欢欢的问话一样。

感知实心的怪异木讷,程煜母亲忙扭回头,不解地看着实心朝西走去,心里更加纳闷。对王佐富家里发生的事情,愈加感到不可捉摸,甚至有了一丝丝的恐慌!

在自家屋头站着抽烟的二保,看到实心痴痴地走过来,又凑了上来。伸手在实心肩膀上,用力拍打几下,看不起实心地说:“老实心,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媳妇都看不住,你裤裆里的家伙,变成娘们的了吗?”看到实心任其侮辱,毫无反应,二保即抬手在实心无神的眼前,晃了几下。然而,实心仍是没有反应。要在以往,实心没有地位,可以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戏弄,但是,绝不会允许傻人一个的二保,对自己如此大辱早把他揍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然而,此时的实心,却像没有看见二保这个人一样,照直往前走着,一任二保不依不饶地戏谑着自己。末后,二保抬手拍拍实心头顶,又探手在实心胯下掏弄几把,见实心还如死人一般。二保也吓住了,站在地上疑惑地说:“死了,死了,老实心站着就死了,没魂啦?”

程煜母亲和思文母亲,看到实心往北拐去,就说:“小文他娘,你看看,从他师傅和思军他们,给他说了四川媳妇,没有看住,人财两空后,实心就变了,我看他是快疯了!疯死了好,省得让我看见心烦,站着好人的地方。”

思文母亲不无担心地说:“实心,一个人朝北干啥去了?”

“管他呢,准是去庄北他爹娘坟上哭的吧!他爹娘的土堆里,腚八骨早烂木(没)了。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造了啥孽,生下这么个傻不傻精不精的半吊子,二百五的儿子!”程煜母亲提到实心,不解恨地说。

思文母亲叹息一声,心说实心这孩子命太苦,他娘生下他,让接生婆婆钩破他娘的肠子死了,他爹心疼得一头撞墙也死了。从小命苦,长大了咋还是命这么苦?

往北,实心出了村子,走过二干渡槽,来到村西大河上,看着平滑如镜的河面,他的思想,仿佛又一下活转过来。在他眼前,仿佛又出现年少时,领着程煜等的小伙伴们,在河畔间打着猪草,玩长虫鞭子和下河的情形。一会儿,耳畔间又响起王思遥那句话:“等明天,我让局里派人来逮吧!”接着,在他眼前,又浮现出一年前时,马波送菊儿来家后,小华从马波手里接过他的手枪,冲着二保说:“二保哥,你这个大汉奸,大叛徒,你对人民和政府,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我代表人民和政府,清除你这个混在人民内部的汉奸、叛徒和败类!”说完,手指扣动扳机,手枪空响了一下。实心想着,几天以后,自己可能真的让人押赴刑场,执行枪决!想着,迈步走到河边,再没有犹豫,向河水里伸下脚去。走到河水中心,水已经淹没到了颈部,抬起头来,看看高原而死寂的天空,呆滞的目光里,显露出丝丝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即往水中一蹲沉入河底,抱住以前下河时,曾不止一次看谁憋气大时抱过的一块大石头,死不松手。实心扎下去的河面,那一圈圈的涟漪,一波波地向四周扩散开去,慢慢地,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像什么事儿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王思遥开着车子,带着父母,进城里来到自己家里,和父母说了菊儿遭遇的事情,让父母去安慰安慰菊儿,同父母商量如何办好?王佐富听后,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脑袋轰隆一声,站在地上傻呆呆地好一会儿,不会用思想了。这太突然,让他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瞎了眼看差了人,为女儿酿下如此大祸,明明思文是一尊神,自己却视而不见,是菊儿看中的心上人,自己却想法赶走了他,而却将实心留下来,哪知自己在家里豢养着一条豺狼。气得浑身哆嗦着,手脚说不个往哪儿放好了,恨不能立即回家,掐死踹死实心这个王八蛋!王佐富这会儿气性太大,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说爹出去走走,清凉一下脑子。然而,走出儿子家门以后,却一个人直奔车站而来。一会儿,来到车站坐上车,往家里赶来。咬着牙齿,瞪着环眼,在车上,乘客们有的异样地看着他,而他自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赶快到家,拿把斧子,亲手砍死实心这个畜生!不这样做,就不是他王佐富。即使他实心没有咋着菊儿,他动动这样的心思,照自己对他的恩教,就应该对他千刀万剐。中巴车来到王佐富家大门口公路边上,还没有停稳,王佐富就从车里跳下来,风火而至家中。直奔工棚里,一把摸起案子上的斧子,没有喊叫,满院子找开了实心,咬牙切齿地骂着:“他娘的,我瞎了眼,看差了秤,认错了人!”提着斧子,凶神恶煞地找遍自家的屋子,没有找着实心。就提着斧子气冲冲地出了院子,往村里拐来,下自家北屋头上的慢坡时,脚下蹬蹭跌了一跤,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冲进村东实心的院子,举起斧子,用力砸开北屋门上的铁锁,闯进屋里。当然,也没有看到实心。当即翻身出屋,来到自己老家前的东西街上。提着斧子,瞪着血红鼓起的牛眼一样的眼珠子,朝西走来。

此时,程煜母亲领着欢欢,还在思文家大门口,和思文母亲说着什么,没有走开。

才说够了实心和王佐富家里捉摸不透的事儿,觉得厌烦不说了。这又看到去了城里的王佐富,这会儿来了家,而且,手里还攥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子,走进村里,可能是没找着实心。一会儿,又朝着东西大街上走过来。看到王佐富杀神附体,一副要和谁拼命的样子,程煜母亲和思文母亲,互相看了一眼,吃惊得谁也没有说出话来。欢欢已经吓得躲进奶奶怀里。她们本想叫住王佐富,问问家里出了啥事儿,看着王佐富提着斧子,从她们面前走过,往西去了,也没有敢开口。从她们面前走过时,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教会你手艺,给你开工钱,家里有人哈(喝)酒,留下你吃饭;和菊儿娘每回去城里,放心地把屋门上的钥匙,给你留下,从来木(没)拿你当外人,可是……你竟然丧良心地……我真是瞎了狗眼……”

看到王佐富走了过去,程煜母亲搂着胆小的欢欢,和思文母亲揣测地说:“佐富和程煜他们,木(没)给实心说成四川媳妇,实心让人拐走血汗钱,亏得慌,趁着他师傅不在家,偷拿他师父的钱不成?你看看,王佐富一副要和实心拼命的样子,真吓人!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啦!”

“哎嗨——”思文母亲一声叹息后,没有说什么。心想,现在,不知道菊儿家到底出啥事,咋好乱讲!但是,她的心里也知道,菊儿家里真的是像出了啥不好的事儿样?要不,实心才和一个死了半截的人样走过去,王佐富又和一个疯人一样,提着斧子,一反常态地撵了过去?


2

当天傍晚,沉河自尽的实心,泡涨得死牛一样的尸体,从河底漂浮上来,村里干完活下坡回家的人,就看见了。咋呼来许多村人,将人打捞上来后,辨认出是在王佐富家里做木工的李实心,之后,抬着实心湿漉漉的尸体,走进村里,路过程煜家大门口时,王思军和程煜出门回来,刚在院子里停好车,从家里走出来,看到是实心后吃了一惊。来到门口槐树上往家牵毛驴的王佐民,也急忙把驴子牵家去拴好,和程煜还有王思军,跟着来到实心家里,看到实心的尸体,停放在院子里。

程煜母亲听到动静,也出门跟过来,看到实心直挺挺的身子,已经是死尸一块。想起今天上午看到的一桩桩纳闷的事儿,谁会想到实心去了村北以后,是去跳河的呢?嘴上守着思文母亲说他死了好,可真要知道他是去寻死的,心里再烦他,也要上前去拉住他的!实心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也是从小在自己手底下长大的,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在村人们面前做样子,过来在实心身边,坐在地上双手捂脸,一通哭诉着:“实心这孩子,从小木(没)了爹娘,跟着我长大,给我拾柴捞草,看大程煜,挣了不少公分,吃了不少苦,谁让你的命里没有福份呢!大家伙一番好心,给你张罗上个四川媳妇,谁想到让人放了鹰,到头来人财两空,竹篮打水!可是,你就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寻短见自己去跳了西河。”程煜母亲假装慈悲地哭着说着,可是,她的心里却在动弹。难道真的是,王佐富从自己和思文娘面前走过去嘴里絮叨的那样,实心拿着平时不在家留给他的屋门钥匙,偷了他的钱,怕师傅找他算账,才去跳河的吗?

村人们也在议论着说,实心让四川媳妇拐走钱后,村里再没人瞧得起他,有的躲着他走,都不和他说话,看不到出头的日子,一时想不开,就自寻了短见。

二保挤到近前,看一眼死后的实心,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又从里面挤出来,嘴里喊着:“死了,老实心真的死啦!”

“实心不是在他师傅家里干活,跑到村西河上做啥的?”有人不免产生疑虑地说。

“谁知道呢?小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下河,谁也没有实心憋气大,他的水性那么好,不小心张到河里也不会淹死的?”另一个村民说。

程煜听着村里人七言八语的,就说:“我去佐富叔家里,问问的,到底咋回事?”说着,程煜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程煜母亲忙从地上站起来,跟出来伸手拉住儿子,和程煜说了今天上午自己看到的跷蹊事儿,阻止儿子先甭去找王佐富,他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也不给脸看的。实心死了也好,省得人们说他是我的儿子,你的哥哥,让咱落不出个人来!

这时,有个走来的老头,到了程煜母子近前停下说:“哎,实心这孩子,好好地咋死了?今天我看见他师父王佐富,拿着斧子,满村里找着实心,说找见他,要劈了他!听佐富的口气里,好像是自己不在家,把钥匙留给他,村里人们议论说,实心偷拿了师傅钱了……”这老头说完,走进实心家里去了。

这时,王佐民走出来和程煜母子说:“程煜,嫂子,咱啥也不说了,实心就这个命呀!他这样了,你们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咱商量着,看看咋把这孩子埋了?”

“他三十多了,过了二十岁,就是没成了,也是结了婚了的人了,能进墓田了,埋在他爹娘的旁边就行!”程煜母亲就着说。

王佐民看看程煜,程煜也点了点头说:“叫人去外村卖水泥棺材的主家,给实心哥整个棺材来,花多少钱我出!佐民叔你去张罗的吧,人们忙活了,得管酒饭,我去找人买菜的。”

这样,程煜和王佐民分头,各忙各的去了。

村里死了人,这么大的动静,王佐富不会听不到,可是,行事在村里非常周全的他,实心丧礼的前后,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3

这天黄昏时分,鸡鸭归巢,牛羊入圈,夕阳落了窝。

这时,在村东的公路沟里,程煜拉着沙子的汽车,让王思军开了进去。王思军从不深的公路沟里,浑身泥水地爬上来,让人给村里的程煜捎了信去。程煜从家里开着摩托车,来到后下了车子,走下沟里,围着汽车转一圈儿。

“程煜,我开着车,给一个骑着车子的老头子躲道,老头子也不知道是哈(喝)醉酒了咋的,径直冲着我的车头骑来,也不躲,木(没)办法,公路外手有个年轻媳妇骑车子带着孩子,我只能开进公路沟里!”王思军和程煜说着这次事故的原因。

虽说小心行得万年船,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程煜早有心理准备,听说汽车开进沟里,他并没有着慌。看到没伤着车和人,已经是万幸了。拍打着王思军肩膀头说:“思军哥,寒(还)好,(木)没伤着咱和别人,比啥都强!车也木(没)出大毛病。我去保险公司说声,来辆大吊车把咱的车弄上来的!”说完,程煜骑上摩托车,向西开来。

菊儿这几天也没有上班,不知道是着凉,还是休息不好,免疫力下降高烧不退,在哥哥家打了小针,没打吊针输液,烧就退下去了。母亲一直在这儿住着,守着女儿。马兰和小莹都来看过菊儿。刘志刚买了礼品和一包鲜花,来看过菊儿。下班后,刘志刚每天都来过问一下菊儿病情。菊儿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让母亲劝着回家去住几天,也好让哥哥家安生几天。这天,王佐富也正从家里赶来,和家人说了实心跳了西河已经淹死的事情。家人听了后,觉得解恨,也感觉便宜了他,要不,咋着也得把他逮到局子里来,不让他吃枪子,也得让他蹲上十年八年大牢的!菊儿听了后,只是稍愣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只答应跟母亲回去住几天。这样,王思遥开着偏三轮警车,把母亲和菊儿送来了家。随后,王佐富也骑着车子,赶来家里。

从一来家,菊儿躲着不去自己住的里间屋里。母亲看了出来,将菊儿被褥从里间屋里抱出来,铺在外间床上,把王佐富的被褥,搬到里间床上,让菊儿在外间和自己一块睡几天。

王佐富送儿子开着警轮摩托车,开出院子,往西回城上了公路,正要转身回家,看到程煜骑着摩托车,从东边过来:“程煜,到哪儿去,不来家里坐坐?”

程煜的车子略一停顿,和王佐富说:“哦,叔,我的汽车给人躲道,开进东边公路沟里,我去城里找个吊车的。”

“啊,那你快去!”实心死了后,他没去露个面,里面还有隐情,见了面,和程煜正不知道说啥好呢,听程煜说有急事,就赶快让他走了。之后,满腹心事地来了家。他能没有心事吗?从开春给实心说那门亲事,没成了,这倒霉的事接接不连的。菊儿出了那件不光彩的事,虽然没有失去啥,可是一想起来,叫人心里添堵。实心自知罪责难逃,从自己家里出去投河寻了死,不便说出菊儿受辱的事,自己就背着黑锅。因为村里人的议论一直没有断过,说实心死得跷蹊,不明不白的。猜疑着说,实心趁着自己不在家,拿着给他留下的钥匙,偷拿自己的钱财,怕自己找他算账才跳了河的。也好,没有谁想到是他欺负了菊儿的缘故!如今,菊儿心绪也平静了下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自己心里也宽松了一些。这不,送儿子回城,在门口又碰见程煜,说他家汽车出了事故,这样就得花钱,潜台词不就是在跟我要欠下他的一万块钱吗!可是,现在,自己手底下,划拉划拉也凑不够一万块钱!这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吗?来到屋里,和菊儿母亲说:“她娘,刚才,我去门口上送平平他爸,看到程煜,听他说,他家汽车开进沟里去啦!借他家的钱一时还不了,我过去问问的。”

“啊。”菊儿母亲应了声,“他爹,你快去吧!”看看一下苍老十多岁的老头子,菊儿母亲又说,“小华出徒后,到工地上干活挣钱去了,实心那一害死了,这个院子里变得冷冷清清的!你也老了,往后,你一个人也不要再收徒弟,愿意就干点,不愿意干你就歇着。儿子在城里成了家,用不着你的钱了;菊儿一个闺女孩子,找了婆婆家,咱们手底下有,就多陪送几个,没有,就少陪送几个。做的家具便宜一点,快着卖出去,也好凑足钱,把欠下程煜的钱,还给人家,要不,见着人家没啥说没啥道的!”

“谁说我老了,我寒(还)能干呢!不到六十的一个人,就说我老了。我能干上二十年呢!谁说我不愿意干了?我亏待了思文,把他撵走,小华出窝(出徒)了,可是,我可从来木(没)亏待过实心,木(没)亏待过他……他为啥这么祸害我呀?”王佐富想不通,说着,老眼里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爹……”看到父亲心里不好受,菊儿想劝慰爹几句,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儿。

“看看你,我又木(没)说你孬的,也木(没)说不让你干,只是不让你再收徒弟,你生气做啥?气大伤身!带徒弟带得,多让人伤心呐!”菊儿母亲说着,也动了感情,抬起手揉擦几下眼角。

王佐富摇了摇头:“这是咋的啦?一点点的事儿,我就盛不了了?唉……我去了啊!”说着,王佐富出了门,往北几步来到村里,到了程煜家大门口,见他家里亮着灯,院子里明晃晃的,一头扎了进去,直奔北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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