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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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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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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十章 龙虎兄弟称王称霸 爷爷战群雄单枪匹马

那一年立春后第一声鸡鸣,唤醒炕头热被窝里的爷爷和奶奶。

奶奶二十一岁,已经生了姑姑,还像少女一样羞涩、藤缠树一样缠绵。

她的手不勾着爷爷的脖子睡不实,爷爷不搂着她也睡不好觉。

奶奶向爷爷发号施令,也浪丢丢、娇滴滴地调情,一口一个“小爹”,叫得嘎巴溜脆,叫得爷爷心花怒放豪情万丈,不听她的话才怪,不为她玩命哪行!

辽南人有对诗的文化传承,不管秀才还是庄稼把式,都能说几句诗卖弄完自己,再考一考别人。爷和奶奶一天私塾没念,也经常玩对诗的把戏。

奶奶用对诗表达忧患意识,引领思路:“山上狼多肉少狼更多——”

爷爷对出下句:“家里地少人多地更少——两个兄弟成家了,添丁进口。五兄弟和六兄弟一天天长大,南山头的几亩土地不够种,得想招了。”

奶奶说:“小爹,船到江心自然直,不用想招也有招。”

爷爷的好办法也是没办法:“我要当上县太爷,全县土地都是咱家的。”

奶奶说:“小爹,人人都当县太爷,就没有黎民百姓,人人都是黎民百姓,上面还是一个县太爷,转了一溜八三遭,又回来了。”

爷爷和奶奶在被窝里商量,怎样开垦土地,在什么地点开垦。

对方的身体,就是小西山的地图和沙盘:沙岗后、北海头、沙湾底、大鼓堆、南山头、南海底等。他们相互抚摸勘察,重点部位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山林和坟地不能开垦,能开垦的只有西山砬子。

西山砬子下面是鹅卵石,海边盐碱地只长山柴柳和碱蓬子。

两个人都说,幸亏买下了董洪水的房基地,再不为宅基地而发愁。

谁知第二天,东山那边来人给爷爷捎信,董洪水死后,他两个儿子要搬回小西山,让爷爷把房子腾出来。如此精明的爷爷,也听得满头开花。

董龙头和董虎尾哥俩,在东山那边被称为“龙虎兄弟”,没人敢惹。

因为父亲冒犯了老狼精,他们搬到东山长大,双双到龙潭山当了几年胡子。

那天,兄弟俩一回小西山,让爷爷把他家房子腾出来。

爷爷拿出买房子的契约,他们蛮横地说:“你到阴曹地府问我爹去。”

爷爷操起老镢头,吓跑了“龙虎兄弟”。

没几天,哥俩又回到小西山,在西头子盖了几间房子,把家搬回来。

哥俩拿出胡子派头,走路嫌绕远,从人家地里走过,专踩垅台上青苗。

谁家没关园门街上没人,他们进去拔葱拔水萝卜。

他们见了长辈叫大名是给面子,叫小名是尊称,叫外号名正言顺。

他们见了大闺女小媳妇不但挑逗撩拨,还色迷迷地动手动脚。

甚至见了本家本当的婶子大娘姐姐妹妹,说话也撒村。

大伙儿知道哥俩当过杀人的胡子,惹不起躲得起,也称他们“龙虎兄弟”。

那天,奶奶赶海回家路上,遇见哥哥董龙头。

奶奶把他当本家大伯子,恭恭敬敬地和他说话。

董龙头一脸淫笑,让奶奶给他挠挠后脊梁解解痒。

奶奶没答理,他凶狠地说:“不腾出我家房子,董希录的胳膊腿长不牢!”

奶奶怕有闪失,回家告诉爷爷。

爷爷岔开话:“丑妻近地家中宝,我也在沙岗后开荒。”

奶奶也避重就轻:“小西山人爱惜树,不能毁树开荒。”

爷爷说:“我把小树挪走。”

奶奶反对:“人挪活树挪死。”

爷爷说:“挪树不是挪坟,挪的是死人。挪树栽树,小树长成大树。”

奶奶把话挑明:“龙虎兄弟已经在沙岗后开地了,咱惹不起躲得起。”

那天晚上,爷爷翻来覆去睡不着。

奶奶后悔,不该把这话告诉爷爷。

小西山人貌似恬淡的生活,隐藏着深深的惶恐和焦虑。

日出而作,并非一分辛劳一分收获;日落而息,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别看永宁城长宁久安,小西山人的内心里时刻不得安宁。

他们春天为春脖子短而发愁,夏天为掐脖旱饱受煎熬,秋天为连雨天庄稼烂在地里着急上火,冬天为大雪封门没抱草、没蹿冰挑不回水而无奈。

他们一迈过二十岁门槛,为说不上媳妇打光棍而焦灼。

有了家口之后,又为儿子打光棍说不上媳妇而愁上加愁。

小西山的男人到了三、四十岁,凸显憨厚、老实、会过日子等诸多优点。

远远近近的寡妇、有各种缺陷和毛病的女人,慕名嫁到小西山。

他们把被窝里面的那点活儿,也当成春种秋收一样重要。

小西山的女人不如大西山的女人们高大丰满,没有盐场的女人们见多识广,相貌平平老干干地像小老太太。但是,她们堪称肥沃的土地,只要栽上土豆地瓜,种上苞米高粱,一窝窝地狂生面乎乎的大胖小子、子粒饱满的大闺女。

再加上寡妇带来的前窝子女,小西山的人口只多不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西山人把这一切视为常态。

日子穷富,好过赖过都得过。吃好穿好,三个饱一个倒。打光棍也绝不了后,大不了耽误一代人。男愁唱女愁浪,他们唱给自己听,浪给自己看。

大树是小西山自然界的保护伞,免遭风吹雨淋日晒。

男丁是家庭的保护神,提防家人被欺负,土地被蚕食,果实被偷盗侵占。

男丁强盛的的人家,也得留条后路,提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年哪月哪日,受欺负的人家出息了后人,就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西山大部分财富来自于土地,矛盾和纠纷也来自于土地。

大田地里长高草,屯中也有刺头。

但是不分里外欺负本家本当这种事,在小西山从来没有过。

自从“龙虎兄弟”搬回来,小西山乱了纲常破了规矩。

董千溪既怕自己过得不如人,又怕别人过得比自己好。

别人家有他家也得有,他家没有在外面也说有。

你说晌午饭吃地瓜,他说吃油炸地瓜角。

你说吃油炸地瓜角,他说把油炸地瓜角吃够了。

他家不但儿女好,六畜家禽也好,地里的庄稼长的比别家更好。

不管谁开地,董千溪都闹一次红眼病,到山上占几锨地,立马痊愈。

南山头、沙湾底、沙岗后,隔一两步挖一锨土的地界,都是董千溪所占。

他光占不开也不许别人开,谁碰了地界他就和谁拼命。

白家最先在沙岗后开了二亩地,董千溪也开了二亩地。

他开的地面,董洪水几十年前就开过,撂荒之后,还一垅垅地长草。

董龙头和董虎尾以此为依据,说董千溪开了他家的地,贴地边开了一圈地。董千溪种苞米哥俩也种苞米、拔苗哥俩也拔苗、趟二遍垅也趟二遍垅。

哥俩还在东南西北各搭了四座马架窝棚,宣示拥有沙岗后的土地主权。

董千溪心里“咯噔”一声,“龙虎兄弟”先拿他开刀了。

苞米趟完三遍垅,地边草嫩,他们在董千溪家地边放牲口。

他们不时松开缰绳,让牲口窜进地里吃青苗。

苞米长到半人高,他们干脆解开缰绳,把牲口哄进地里糟蹋。

董千溪地里苞米窜缨秀穗籽粒包浆,他们成麻袋地往家里掰青苞米。

牲口糟蹋再加上人偷,董千溪如同逢上了灾年。

他去找哥俩讲理,哥俩讲歪理。

哥俩没理可讲原形毕露,狠狠地打了他一脖拐。

董千溪被打翻在地,小西山也翻了跟头,颠覆了祖祖辈辈留下的规矩。

以后的小西山,没了本家本当和人情往份,更没道理可讲。

天上的事情由老天爷说了算,海里的事情由龙王爷说了算。

小西山地面上的事情,开始由“龙虎兄弟”的拳头和威风说了算。

小西山的男人们被吓破胆,经常梦见自己被“龙虎兄弟”被打得起不来炕,土地被霸占,青苗被糟蹋,老人被叫了小名和外号,老婆被拖进树趟子里面糟蹋。

大伙儿动不动往地里跑,查看地角石是不是被挪,青苗是不是被牲口糟蹋,青苞米穗子是不是被掰走。大伙儿远远看见“龙虎兄弟”走过来,窝头回去。

躲不过去就立在道边,点头哈腰地让他们先走。

遇上“龙虎兄弟”干活,他们还得讨好帮忙。

逢年过节,还有人去“龙虎兄弟”家里送礼。

过年轧大黄米面,“龙虎兄弟”不轧,谁家都不敢先动碾子。

董千溪每晚睡不着觉,唉声叹气;睡着了不是梦中惊醒就是哭醒。

他担心不知哪天哪日,自己辛辛苦苦开垦耕种的土地,被”龙虎兄弟”霸占。

只要董千溪担心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龙虎兄弟”嫌打真人麻烦,打坏了还得花钱给医治,在葫芦头上画了一对红眼珠子,偷了董千溪的一件破衣裳套上,做了个董千溪的假人立在沙岗后。

董千溪来地里干活,他们把假人打得东倒西歪,打趴下竖起来再打。

董千溪吓的跑回家,哥俩一边挖沟一边向内搜刮。

董千溪白天不敢来沙岗后,晚上出来干活。

“龙虎兄弟”放风,说董千溪把这块地还给他们了。

他们嫌一锨锨挖土蚕食来得慢,暗中偷挪地角石。

不到一年,董千溪家八垅地被哥俩霸占了四垅。

靠哥俩这边的土地因为挖沟叠壕、挪地角石深翻,庄稼疯长。

他们连车道都不给董千溪留,要想出入自己家的土地,得向他们交过路粮。

从此后,小西山淳朴的民风开始改变了。

一个农户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生产单位,而是平战结合的准军事组织。

家家户户的男人们,既是养家糊口的劳动力、传宗接代的播种机,也是保卫家园的内卫部队。一旦家庭利益被侵犯,他们马上变成勇敢的战士,把铁锨镢头锄头搂耙当做手中武器,和入侵者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

内卫部队是否强大,要看家中男丁是否兴旺。

董千溪未雨绸缪,早已向老婆肚皮征兵。

老婆是一只下连蛋的好母鸡,一连生了七个儿子。

自己家土地被掠夺,庄稼欠收,老少爷们受欺负,还不是男丁不旺。

他想了半年才得出结论:是人老实被人欺、马老实被人骑。

他声泪俱下地向儿子们宣讲家族屈辱史,带他们到现场参观。

儿子们天天举磙子练力气、摔跤、打“车轱辘拳”,为降龙伏虎备战。

几年工夫,哥几个膀大腰圆肌肉结实,只等一声令下开赴沙场,夺回土地。

那年谷雨,董千溪照例给送五斗苞米,换取进入自家土地的通行权。

他和七个儿子忍辱负重,种完苞米,把肚子气的鼓鼓的把仇恨攒的足足的。

那天晚饭,他让老婆杀了五只小鸡,给七位将士喝了壮行酒。

夜幕降临出发前,董千溪向儿子们做战前鼓动:“我们家的人太老实,不欺负别人才受别人欺负;因为我们讲理,别人才不和我们讲理。你们白天都看见了,他们把我家的地占了,我们进自己家的地还得向他们交粮。我们被欺负得上不来气活不下去,不打行吗?如果他们先动手,我们挨打后再动手。如果他们不动手,我们千万不能先动手。不动手还能要回土地,让他们认错,才是高手!”

兄弟七个牢记父亲的嘱托,带上铁锨,悄悄来到沙岗后。

他们挥汗如雨干了一晚上活儿,围着的地边四外,挖了一段半人深壕沟。

天亮之前,他们终于完成了反包围,用树条子象征性地插了道门。

他们先礼后兵,向“龙虎兄弟”宣告:董千溪的后人们长大了!受欺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能在一晚上挖出一段壕沟,也能在几天工夫围地边挖一圈壕沟!我们已经在新地界上安了一道门,你们兄弟如果进入我家的地界,格杀勿论!现在,你们只有交出土地一条路可走,否则将用铁锨伺候血染沙岗后!

小西山人拍手称快,龙游浅水虎落平川的时刻终于到了。

董千溪担任战役总指挥,把指挥所设在沙岗尖杨树丛中。

他和儿子们约好,以身边一棵小杨树为信号。小杨树不动,按兵不动。

小杨树摇晃一下开始进攻,摇晃两下再进攻,一直摇晃开始总攻。

哥七个叠完最后一锨土,见小杨树一直没动。

大哥董万古朝后面一摆手,兄弟们立刻撤到壕边树林中隐蔽待命。

董龙头一大早来到沙岗后,发现情况后没暴跳如雷填平壕沟。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惊慌失措将土地拱手相让,也没夹着尾巴溜走。

兄弟董虎尾来到之后,哥俩只点了下头,都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哥俩如同东家验收长工们的劳动,把弯曲的壕沟取直,修补光溜。

他们用树枝在沟顶插一道障子,做了一道木门,仅供哥俩出入。

董千溪站在杨树林子里,精神紧张,密切观察的一举一动。

他策划的这场行动,没对构成半点威胁,还把仅存的土地送进虎口。

到了这个节骨眼,不打也得打了。

他刚要摇晃小杨树发出进攻命令,又停住。

儿子们挖壕沟累了一晚上,没吃早饭,空着肚子哪有力气作战?

要是不打,爷们成了笑柄,”龙虎兄弟”更得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董千溪把手里的小杨树攥出汗犹豫再三,没确定该打还是不该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儿子们自己决定吧。

哥七个挖了一夜壕沟,早已经筋疲力尽。

他们吃下的鸡肉都被用来挖了壕沟,二两烧酒早变成火辣辣的小尿撒光。

他们尤其被酒精烧沸的一腔热血,早已经凉透。

他们饿得前腔贴后腔,头昏眼花双腿发软,困得睁不开眼皮

他们别说与“龙虎兄弟”鏖战,拍死只蚊子都懒得动弹。

爹昨晚上还骗他们,说“龙虎兄弟”不能去地里,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挖沟。

幸亏他们提前进行隐蔽,要是晚了几步,人困马乏之时被堵在壕沟里,比香蒲棒还囊,早被打散了架子随风飘了。老大董万古是主心骨,为几个兄弟鼓劲:“咱们要是不打,地肯定要不回来。他们再厉害,也打不过咱们哥七个!”

老二董万人老实,胆怯地说:“咱们要是动手,最多打个平手,也是两败俱伤。最好把他们吓唬住,把地还给咱家就是赢,再说咱爹也这样嘱咐。”

老三董万典随帮唱影:“咱爹一直没发信号,是不让咱们打。”

老四董万文随声附和:“对,咱爹一直没摇晃小杨树。”

三个小兄弟初生牛犊不怕虎,摩拳擦掌主张赶紧打完,好回家吃饭睡觉。

别看董龙头表面上丧倔倔狠丢丢一脸横肉,内心比董千溪还胆怯。

人家是七狼八虎,咱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董千溪的儿子们一天天长壮,也一天天为他添愁。

董千溪表面上逆来顺受,内心里肯定对他哥俩恨之入骨。

他的儿子们长大后,决不会善罢甘休。

他和弟弟说出担忧,弟弟说:“老虎怎能怕绵羊?一群羊也是羊。”

几年工夫也是几袋烟工夫,董龙头日夜担忧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假如董千溪果断地摇晃小杨树,“呔——”一声令下,哥七个一拥而上发起进攻,会落荒而逃,从此后别说占地,见了他们爷们都得浑身发抖。

哪怕董千溪一时精神错乱,不慎碰了下小杨树错发指令,也将大功告成。

如果哥七个壮着胆儿回到地边,情况也会逆转。

“龙虎兄弟”会笑脸相迎,点头哈腰地讲和。

如果哥七个不同意讲和,他们一得马上乖乖地退回所有土地。

哥七个提出赔偿条件,他们马上回去砸锅卖铁。

哥七个狠揍他们一顿,他们得一辈子俯首称臣。

哥七个限他们三天之内搬出小西山,他们保证在一天之内乖乖地搬走,祖祖辈辈不敢回来。董千溪和儿子们的错误判断,贻误了千载难逢的决胜良机。

太阳出来了,哥七个更窝在树林里不敢出来。

“龙虎兄弟”把董千溪刚出苗的土豆子、吓唬鸟的假人和篱笆,拔了扔进壕沟。经过几番试探确定:董千溪爷们敢惹事但是怕事,想打又不敢打!

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挖出地角石,“咕咚”“咕咚”扔进壕沟。

董龙头大摇大摆从哥七个、董千溪的眼皮底下走过,赶来牲口套上犁杖。

他们一个扶犁一个牵套,把董千溪家的地和他们的地连成一片,把东西垅改为南北垅,重新种上苞米。他们用根细柳条,象征性地把门系死。

董千溪眼睁睁看着自家土地被占领,攥着小杨树的手顿时抽筋了。

“龙虎兄弟”等于从他家窗户跳上炕,把他从热被窝里连拖出去扔到街上,脱得光溜溜地钻进他老婆被窝。犁铧豁在地里,也豁开了他的心尖。车轱辘在横垅地上碾过,也压断了他一根根肋巴骨。他再也无法忍耐,用力摇晃小杨树。

哥七个早已忍无可忍,齐声呐喊着钻出树丛,向壕沟内冲锋,扑向仇敌。

董龙头和董虎尾也在好年龄,吃饱睡足有底气,还当过胡子杀过人。

哥七个年轻气盛,又累又饿两腿发软,连人都没骂过,更别说动手打人。

老大董万古第一个冲上去,没等出手,被董龙头一大个耳刮子扇晕乎了。

历代小西山的孩子都会打“车轱辘拳”,闭上眼睛转着圈儿挥拳瞎抡。

董万古一声喊:“兄弟们!车轱辘拳伺候!”

哥七个闭上眼睛,原地疯狂地转着圈子,两只拳头乱抡瞎扑娄一气。

他们一拳都没打着对手,倒是相互打得鼻口蹿血鼻青眼肿。

七位拳师转迷糊了打累了,一个个瘫倒在地。

他们以为敌人非死既昏,倒下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

”龙虎兄弟”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耍的哪路拳脚,吓得瘫在壕塄上起不来。

更可笑的是,外强中干的董龙头竟被吓尿了裤子。

哥七个此时要是挣扎着爬起来冲上去,照样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董龙头终于壮着胆子吆喝一声:“怎么?还等我们起来吗?”

董虎尾也虚张声势:“还等我们起来吗?我们起来就费事了!”

哥七个赶紧爬起来,连铁锨都不敢拿,爹也不管了,跟头把式逃回家。

从此后,董千溪爷们打掉牙往肚里咽,再不敢去沙岗后。

“龙虎兄弟”没把事情做绝,分给董千溪五石苞米,归还一半土地。

如果此时谈判,董千溪也将不费一枪一弹,要回全部土地。

董千溪又产生误判,以为“龙虎兄弟”要当地主,让他们父子爷们做长工,选择了逆来顺受。从此后,“龙虎兄弟”地里的活儿,他们父子爷们包了。

他们在外圈一垅地种高粱,表面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界。

实际上,他们是讨好“龙虎兄弟”的牲口,给它们当零食。

牲口也发狂,不吃外圈高粱专吃圈内苞米,专挑大苞米穗子啃。

它们啃一口掰断,来回甩着玩,玩够了扔掉,再挑新的苞米一穗穗地糟蹋。

董千溪爷们成为笑柄,外号叫“瞎高粱”。

他们还狐假虎威,做“龙虎兄弟”的帮凶,欺负本家本当。

爷爷早想教训震慑董千溪,又顾忌全家老小受到伤害。

董龙头调戏、威胁董希录老婆,也在进行试探。

“龙虎兄弟”见董希录连个屁没敢放,确定他也是尿泥一块。

他们没事找事,准备把董希录打残,强行霸占房子赶出小西山。

爷爷既不相信传言过耳,对神话鬼话也充耳不闻,只听奶奶的话。

奶奶也是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爷爷一个人。

只有奶奶不敢想的事,没有爷爷不敢做的事。

爷爷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有任何闪失。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安康。

不管怎样无理,奶奶从来不怂恿爷爷和他们叫板。

她劝爷爷:“富贵不是富,平安才是福。过日子过的是人,不是拳头和老镢头。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拳头再大也没有理大。”

爷爷非要去沙岗后开地不可:“妈了个巴子,我就是不信邪!”

奶奶一个劲摇头:“你去沙岗后开地,他们正好借机会对你下手。”

爷爷嗤之以鼻:“他们敢贴我的皮,我敢割他们肉剔他们骨。他们对我下手,我就对他们下死手。没看过兔子跑,还没听过兔子叫?宁被打死不被吓死。”

奶奶不由打个寒战:“连胡子都让他们三分。”

爷爷一拍脑瓜门,豪气地说:“老天爷我都不怕,还怕他们?没那个比例!”

奶奶说:“咱家几个兄弟不能打,你没有帮手。”

爷爷说:“骂人无好口,打人无好手。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奶奶说:“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该和稀泥还得和稀泥。”

爷爷说:“我叫董希录,不叫董稀泥。”

奶奶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双山子那边的大庄园子,是大西山老董家的家业,孔屯那边有几十亩土地,也是大西山老董家置办的家业。小西山和大西山只隔两道沙岗子,出自董姓一支血脉,人家不打也不闹,照样过好日子。咱不和大西山董家比,自己和自己比,也过得下去。咱家除了南山头的土地,再多种些园边子苞米,够年吃年用了。几个兄弟早晚得分家另过,用不着我们操心。”

奶奶不劝倒好,越劝,爷爷非去沙岗后开地不可。

爷爷说了就做,第二天二更天早早起来,出去之后再没回来。

那天一大早,白成太觉得有点事。他早早起来,摸黑来到沙岗后。

他感觉上身发空透凉,原来是里面没衬小袄。

他又感觉下身发空,这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发现没开垦的荒地空空荡荡,上面的杨树和柳树被人挖走了移栽,变成长龙一样的树障子,将沙岗后圈了一半。每隔一丈方圆,堆了一堆黑土。

吃了豹子胆,也没人敢在“龙虎兄弟”头上动土,更别说挪树圈地。

因为白成太当过兵杀过人,“龙虎兄弟”才一直不敢占他家土地。

白成太很自豪也很感动,应该为“龙虎兄弟”做点什么了。

他想回屯向董龙头报告,又没看见占地的人是谁。

要是“龙虎兄弟”在扩大地盘,还弄出了笑话。

他藏在一丛柳树趟子里,只见董希录挑土过来了。

他用一对大片筐装土,用一根槐树杠子当扁担,一次挑回两座土堆。

白美荣成了董家的媳妇,白成太也是董家的儿女亲家。

他们又一次抢走了白家的人,不是亲上加亲而是仇上加仇。

董希录倒完了土离开,他赶紧回屯,去“龙虎兄弟”家里报信。

兄弟俩没如雷贯耳没暴跳如雷,更没带家什去拼命,很让白成太失望。

董龙头淡淡地说了句:“沙岗后是国土,开吧。”

董虎尾哼哼唧唧说:“谁开还不是开?”

爷爷挑烂了百十对大筐,肩膀把杠子磨得凹下去一块。

他在沙岗后开出一大圈土地,都给各家留出了赶牛道。

那一年天顺人和,奶奶赶海潮潮不空。

她养的小鸡,只只下连蛋和双黄蛋。

爷爷在沙岗后开地,庄稼绿油油,苞米棒子金灿灿,高粱穗子沉甸甸。

白成太耿耿于怀:“董希录凭什么开地?为什么和他相安无事?”

董希录单枪匹马嘴皮懒得动一下,把“龙虎兄弟”震慑的老老实实。

董千溪爷八个咋呼舞掌,不如董希录挪几棵小树。

让董希录一比,他们父子爷们半个屁不值。

不把董希录挤出沙岗后,他们在屯中抬不起头,挤不走也不让他过消停。

苞米是辽南地区的母亲粮,熬苞米碴子粥烀苞米饼子,是家常便饭。

苞米丰收才算好年景,“大囤子满来小囤子流”,专指苞米获得好收成。

苞米丰收了才能吃饱饭,人的体格强壮,社会稳定,动物们也得了好。

年猪在待杀前的一个月,顿顿吃苞米面子,一天能长一斤肉。

傍晚,家家户户小鸡进窝前,女人们去里屋囤子里舀一小瓢苞米,“哗”地往院子里一撒,鸡群围上来欢快啄食,大快朵颐之后进窝栖息。

苞米秸子是牲口的主饲草,苞米粕是精饲料。苞米大丰收,秸秆粗壮,牲口的饲草才充足。歉收的苞米茎秆细弱,饲草也少,牲口吃不饱。

苞米茬子留的短,缺粮也缺烧草。茬子留到齐腰,一年烧草不愁。

街上茬子垛大小、茬子粗细长短,看出屋里粮食囤子大小,家境一目了然。

苞米和圈里的猪一样,浑身是宝。“养猪种苞米,过日子才有底。”

沙岗后是生茬地,爷爷除了种苞米,还混种糜子、豆子、谷子等杂粮。

爷爷总结出经验:谷后谷,坐着哭。豆后谷,享大福。谷后豆,吃猪肉。谷后糜子哭流鼻子。下一年年景不好,爷爷给庄稼来个大换茬,仍获得大丰收。

他继续挪树向外扩地圈地,挑土造田。

“再挑三年土,就能当地主!”“磨破百双鞋,去当县太爷!”

爷爷打算四十岁之前占够了土地,当县太爷,取名“小西山县”。

春分,爷爷一早来到沙岗后,地边被人钉上了密密匝匝的木桩。

他再想出入土地,得给“龙虎兄弟”、董千溪、白成太四家人交过地粮。

他要是拔掉木桩,等于同时向四家人宣战。

爷爷联合董千溪爷们,共同讨回被霸占的土地,找回小西山的比例。

他去董千溪家没等说话,他理都没理,和老婆出门走了。

爷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家的狗从外面进来,“汪汪”往外撵人。

“龙虎兄弟”联合白成太和董千溪爷们,把木桩子钉到沙岗前。

以后,爷爷连沙岗后都去不了。四家人空前团结,没白没晚拉土垫地。

白美荣回娘家为大伯哥说情,白成太威胁把她扔进南山头老树坑里。

杀牛婆为保护女儿,被白成太揍得爬不起炕。

那天,爷爷堵住白成太狠揍了一顿,以为了结了新仇旧恨。

四家人随意在爷爷地里放牲口、挖土、顺手拔掉青苗。

爷爷请中间人调解,每年补偿每家两石粮食。

好说歹说,四家人才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人走车行。

从此后,四家人变着法儿欺负、羞辱爷爷。

他们轮流放哨盯梢,瞅爷爷没防备,拔他地里的黄豆,顺风点火烧毛豆。

爷爷被呛得睁不开眼,还得忍气吞声。

他们霸占了“牛吸水”,爷爷只得去沙岗边小溪流挑水浇地。

他不是掉进陷阱崴了脚脖子,就是被树根绊得人仰马翻。

时尔“嘎嘣”一声,爷爷脑袋被弹子击中,鼓起鸡蛋大的血包。

四家十几头牲口糟蹋庄稼,爷爷这边把牛赶出去,那边的驴又进到地里。

四家人的牲口和人一样,沾边就赖,不敢骂又不敢打。

爷爷吆喝声大了,大辕牛豁上牛脸,“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躺,口吐白沫放赖,叫爹都不起来。爷爷把又大又绿的西瓜抱回家,切开,里面被灌满大粪!

爷爷忍了又忍,把天上地上的办法都想绝了。

有诸葛亮借东风的办法、黑旋风李逵三板斧的办法、韩信钻裤裆的办法、火烧连营七百里的办法、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办法,一个都用不上。

他这才宾服奶奶的话,一个人单枪匹马,怎么也斗不过一群人。

爷爷被逼得没有办法之时,才有了办法。转过年一过惊蛰,地里泛浆。

那天三更半夜,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爷爷提着老镢头,幽灵般出了街门。

他翻过沙岗子穿越树趟子,直奔沙岗后。

他越过一道道壕沟像盗墓贼,在黑暗中摸索丈量、确定位置。

他刨出地边地角石向外扩展,埋进”龙虎兄弟”、董千溪、白成太家地里。

等到“春分”地里的浆一下,和没动过一样。

四家人制服了董希录也制服了小西山,制服了民国。

他们立下了木桩,为小西山立下了新规矩。

四家人牛逼哄哄眼皮朝上,好像比别人会点什么。

他们在街上大声嚷嚷,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天老爷老大他们老二。

小西山人打眼一瞄,能估出一头猪一麻袋苞米的斤两,一片庄稼的产量。

他们拿步丈量,就知道一块地几垧几分。

那一年过了春分开始整地,四家人一瞄地角石,一眼看出地瘦了。

他们拿步丈量,确定少了一垅地。

他们没以为董希录敢捣鬼,都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又是一年惊蛰日,爷爷又在夜黑头子晚上出动。

他把地角石向外挪出三垅地,四外同时扩展,一下子多出了几晌地。

又到春分整地时,四家人这回一目了然:董希录开始剔骨割肉了!

“龙虎兄弟”说:“谁都不用,我们哥俩单挑董希录。”

爷爷在地里种苞米,董龙头拿铁锨董虎尾拿块大石头,一前一后把堵住。

董龙头大吼:“董希录!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跪下!”

董虎尾像县官审案:“贱民董希录,你挪了几次地角石?快向本官招来!”

怕“龙虎兄弟”要回土地吃独食,白成太、董千溪爷们闻讯赶到。

他们呐喊助威:“不退地就打!”“往死里打!”

爷爷毫不示弱:“你们没抓住我手脖子,说什么都没用!”

董龙头提着铁锨逼上来:“你不挪回地角石,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周年!”

董虎尾颠量手里的石头,重复被董千溪爷们吓瘫时的一句老话:“怎么?你还等我把石头举起来吗?等你脑袋被我砸碎了,再拿什么后悔?啊?”

爷爷走过去伸出脑袋:“你要是不敢打,才不是你爹揍的!妈拉个巴子!”

董虎尾举起石头,装做用力往下猛砸的样子。

他看董希录根本不害怕,放下石头,装出还有更残酷的办法:“这样死太便宜你了,”吩咐白成太,“你们爷们去南蛮子坟,挖夼子准备埋死人,深点儿挖,”对董千溪,“你们爷们守住沙岗北头赶海道,别让他跑了,赶快去!”

白成太一挥手:“走!”父子三人扛着铁锨,一溜小跑去了北边子。

董千溪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把七个儿子设置成散兵线,部署围追堵截战略。

白海葵担忧:“爹,他们把董希录打死了,我姐在他家怎么呆?”

白成太展示满头铜子般的紫亮伤疤,再一次控诉那年涨大龙潮,在北海边,董希录对他所下的毒手,说:“我们两家是亲家不假,更是仇家。董希录能豁上死,咱们就能豁上埋。咱们是借刀杀人报私仇,不是不懂亲戚礼道。”

白成太很专业地把铁锨插在地上,用铁锨把做标杆。

他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大杨树上的老鸹窝,确定中线,画出圆形坟坑轮廓。

坟坑必须挖两人深,再将死人大头朝下掩埋。

即使董希录在地底下复活,窝不回身也爬不上来。

爷仨挥汗如雨,很快挖好了一座又深又圆的夼子。

“龙虎兄弟”以为他们一出马,董希录乖乖挪回地角石,把他打瘫赶出小西山。董希录毫不畏惧地和他们对骂,蹦脚撒欢地想打,他们倒不敢先动手了。

爷爷骑虎难下,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打早了露陷,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打晚了,董千溪和白成太两家人再返回来,一个人也打不过十几个人。

到了节骨眼儿,他必须先下手才能取胜。

他一刹腰“呔——”地一声长喊,豹子一样扑向哥哥董龙头。

董龙头猝不及防,铁锨没等劈下来,爷爷手里的老镢头已经横扫过去。

董龙头身子一震,成了“里倒猪圈外倒墙”,“呼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以为腰被打断了,身子也齐刷刷地断成了两截。

直到他“妈呀”一声惨叫,才知道脖子以上还管用。

他窝头一看,两截身子还连在一块儿,还能用。从此后,他成了三里五村著名的“板腰子”,腰板挺拔宁折不弯,一副铮铮铁骨大义凛然的样子。

哥哥被打倒在地“爹妈”惨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把董虎尾吓懵。

眼看董希录扑到跟前,他这才把手里的石头撇出去。

石头挺狠但是打偏,“喀嚓”砸断一根木桩,雪白的嵌茬龇出一口白牙。

手中没了武器,附近没有石头,董虎尾更慌神了。

董龙头躺地上指挥:“拿铁锨,照脑瓜门劈!”

董虎尾刚要碰到铁锨把,“噗嗤”一声,老镢头紧贴手指尖刨进地里。

董龙头大声呻吟引火烧身,掩护弟弟逃命。

爷爷没上当,拔出老镢头猛追董虎尾。他的一对脚掌子向后扒起一坨坨泥土,扬得比人头都高。他的人窜出去老远,泥坨子才慢慢地落下来。

董虎尾腿长跑得快,爷爷怕追不上,一使劲把手里的老镢头撇出去。

老镢头“呜呜”狂叫打着旋儿转着圈儿,像只发疯的黑老鸹飞过去。

董虎尾听见脑后呼呼作响,不知旋来个什么东西,赶紧一偏脑袋。

老镢头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落在地上翻了一连串跟头。

到了强弩之末,老镢头狠狠刨进地里,镢头把发狠解恨一样直抖。

董虎尾只见半片饺子皮一样的东西,从半天空轻飘飘地落下。

他一摸一边耳朵没了,已经被老镢头削掉,只剩下一圈挡手的骨茬。

淅淅沥沥的鲜血染红他的衣领,蛇一样钻进脖子里。

他曲里拐弯跑着麻花劲儿躲避利器,转眼工夫钻进大树林子里。

爷爷最恨为虎作伥的小人、有尿往家泚的本家本当。

他转身回来,追赶散兵线上的董千溪爷们。

董千溪又产生了误判,以为董希录正在仓皇逃命。

他用两只胳膊摇圈发出信号,命令儿子们两面包抄,结果自投罗网。

他身先士卒就近追上董希录,用棉槐条子哄鸡一样“啪啪”地抽。

爷爷不躲也不拿正眼看他,懒得还手。

董万古一看不对劲,带头逃命。

哥七个被爷爷撵到山穷水尽,追上一个放倒一个,直至全部撂倒。

爷爷没动真格的,只用镢头把敲干腿棒子,把哥七个敲成了瘸子。

看在白美容的兄弟媳妇份上,爷爷放弃了收拾白成太父子的念头。

他经过南蛮子坟,看见坟边多了一座两人深的夼子,顿时火冒三丈。

白家父子疲于奔命,紧跑慢跑被他追过了老李大河。

他怕盐场人和老丈人那头笑话,停下来再没追赶。

白家父子在外面要饭不敢回来,杀牛婆来我家磕头赔不是,才算了结。

那天,爷爷拜把子兄弟刘希河到我家告诉奶奶。他说:“希录在沙岗后,和四家十几个人打起来了,赶紧找人送礼求情拉偏架,去晚了就没命了。”

奶奶听了和没事一样,照样先给姑姑喂完奶换尿布。

她放下孩子下地,该做饭做饭该喂猪喂猪,什么都没耽误。

她没像泼妇那样奔到沙岗后,夫唱妇随和人对骂、躺在地上打滚放泼。

她没叫上小叔子“打虎亲兄弟”,更没让风烛残年的公爹“上阵父子兵”。她梳洗打扮一番,去里屋囤子里舀了一瓢苞米,撒满院子引诱鸡群。

她和八斤重的芦花大公鸡撕扯,扯下腿带子捆结实,拖进家里杀了。

奶奶一边哼着影调戏,一边炖鸡烫酒准备庆功宴。

要是没有这点自信,她不配生做董希录的人,死做董家的鬼。

鸡炖好,酒烫热,爷爷和往常收工一样,扛着老镢头从街门口进院。

他给缸里挑满水,把院子扫干净,工具放规矩,哼着小曲进屋上炕。

晚上,爷爷坐在热炕头上捏着小酒盅,玩着花样儿往嗓子眼里倒酒。

奶奶举起酒壶,频频为英雄把盏。

她喝了两杯酒助兴,红晕染透桃腮,更加妩媚娇艳。

爷爷舌头发短,把自己比作吕布和霸王,奶奶是貂禅和虞姬。

哪朝哪代英雄都爱美女、美女都爱英雄,妈了个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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