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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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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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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二十六章 诚实欺骗诚实 群狼命丧火龙卷

年好过节好过,日子不好过。

爷爷并不愿意过年,吃喝扯淡长懒肉,还耽误干活。

他本打算过了正月十七,收拾完供桌再去南碱沟。

他要在正月里把羊草码子垛成垛,过了正月,好装车拉羊草。

他心盛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去南碱沟。

卖羊草有了钱,赶快买车买马买犁杖,起早贪黑开地,按节气播种。

挂锄只后,他再盖十间大瓦房,秋后娶儿媳妇。

这几天顿顿大鱼大肉吃着,一天两遍烧酒喝着,他两腿发软哈欠连连。

他熬到正月初四,正月初五说什么也得去南碱沟。

他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觉,摸瞎黑起来,吃了块年糕走出家门。

今年是用不上大钐刀了,他用亚麻袋子包了只大猪肘子。

狼祸害人是让人给逼的,哑巴畜生也知道好赖。

他把猪肘子送给狼王,是对群狼陪伴他一个冬天的回报。

他更感谢群狼给他个面子,让张老万屯过了个消停年。

霜雪覆盖的大草甸子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扑腾。

当那个人类拆了上百座羊草码子,拉走几十车羊草,到大林家店卖钱置办年货,群狼的心被彻底伤透。它们来到屯南,见那个人类一家吃香喝辣。

他是群狼的骗子,把我们一步步引上绝路,彻底霸占我们的家园。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共享天伦之乐,无不在群狼的觊觎之下。

群狼要趁爷爷奶奶去季霖庭家之机,吃掉三孩子,过不去这个年。

都因为狼王的犹豫不决,未能实施。

经过几天展转思量,狼王仍确定了与这个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他从此后不再来南碱沟,不再破坏羊草码子,它们仍与他相安勿扰。

如果他再赶车拉羊草卖钱,它们必定和他血拼到底。

屯南刚亮灯,群狼马上就有了觉察。

爷爷一到南碱沟,被刺鼻的腥膻味儿熏的直迷糊。

他身前身后都是狼。群狼簇拥着他,一步步把他逼进南碱沟深处。

那些熟悉、温顺的面孔,此时变得凶狠狰狞。

那条曾被他羞辱、扯着尾巴甩飞的狼王,威严地站在群狼中间。

它轻蔑而冷峻地看定他。远远近近的狼,都虎视眈眈地怒视他。

他后脊梁一阵阵发凉,不由地打个寒战。

他手里只有拿做大钐刀,在群狼的眼里才是凶神恶煞。

他没有了大钐刀,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哪怕手里面握把渔刀子,也不算赤手空拳。

他不是送来个猪肘子,而是送了块活肉。

爷爷天真地以为,群狼像小孩子,撒娇放赖使坏是家常便饭。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吃,吓唬吓唬拿话哄哄就没事了。

他把亚麻袋子里的猪肘子拿出来,先显摆一番扔再给狼王。

他说:“你看着分吧,别打起来啊,我得回去雇车拉羊草了。”

爷爷想打马虎眼溜走,群狼看都没看一眼猪肘子,一动不动怒视着他。

爷爷刚要挪步,狼王一个高跳到前面堵住去路。

它嘴巴往地面一杵,“呜——”地一声长嗥,群狼“呼啦”缩小包围圈。

后面的狼和两边的狼绕到前面,封住半月形缺口,爷爷插翅难逃。

包围圈一步步缩小,只给爷爷留下饭桌大小一块地方。

一对对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里喷出一团团腥膻的热气。

天空是个恶婆婆,动辄颐指气使。太阳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大气不敢出。

除了群狼 “吭吭”的喘气声和“砰砰”的心跳声,半点声音没有。

无边无际的大草甸子静止不动,蓝黑蓝黑的天空似要下一场黑雪。

爷爷明白,他已经死到临头了。

爷爷彻底认透群狼的吃人本性,为时已晚。

季霖庭深谙群狼的凶残、狡猾和乖戾,多次忠告提醒,他都当成耳旁风。他盼望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人的呐喊声,老洋炮的“轰隆轰隆”声。

季霖庭铺上新炕席和新褥子,盖上暄腾腾的麻花被。

他吃上几顿掉蛋饺子,割了脑袋都不知道。

一进正月,“老酒糟”从早喝到晚,每天醉了不醒醒了不醉。

家家户户的人们,都在炕头上猫冬。

天空更晴了也更暗了。太阳被风晕圈上圆圈,如同群狼的包围圈。

此时能抽出一根骨头做武器,爷爷也毫不犹豫,也有一线生存机会。

人都是一个生法,死法却千奇百怪。

有的老死有的少亡,有的生不如死,有的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最不值头的,是让狼活活地吃了。

妈了个巴子!爷爷越不动弹,群狼越不敢轻举妄动。

他感觉过去了一万年,天上的太阳却一动没动。

老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和群狼,不知道谁比谁更有耐心。

爷爷想出许多办法,不是上天就是入地,只有孙悟空才能做到。

一条狼从身后凌空扑上来,他头一偏,羊皮帽子被扑落。

帽子不偏不斜,落在狼王面前。

狼王伸出前爪,摆弄赏玩他的羊皮帽子。

半个月之前,狼戴着这顶帽子,像人那样直立行走,逗的他哈哈大笑。

狼王把帽子扒拉到胯下,“哗哗”撒了泡腥臊的狼尿。

群狼见了,和人一样发出“嗨嗨”的笑声。

横死暴死都免不了一死,临死前还被一群畜生羞辱一顿,死的更不值头!

爷爷被激怒也有了豪气,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只要不怕死,什么都不可怕。他想起在西山砬子上骂天骂东洋,浑身一丝不挂了无牵挂,是何等的豪气!他“哗刺”一下扯开羊皮袄扣子,脱下来扔给狼王:“你们这些臭鳖羔子吃了我吧!我儿子闺女都有了,死了也不算绝后!”

他不信,南碱沟群狼比老天爷和小日本还厉害。

他索性脱下贴身小褂,光着上身,让狼吃了也留身囫囵衣裳。

被狼撕得一丝一缕、血乎淋拉一疙瘩一块,死相也不好看。

有朝一日边外人给他拣骨殖,也让他们宾服,里城人不怕狼也不怕死。

他要活有个活样死有个死样。爷爷的诡异举动,根本吓不住群狼。

爷爷脱了大靰鞡头子,解开裤腰带脱了棉裤,一丝不挂站在群狼中间。

他大骂群狼反复无常,不如胡子土匪,和小日本和鲁一次郎一样人味不懂残暴无情。不管群狼能不能听得懂,他用尽了村话,骂的口干舌燥,哑了嗓子。

群狼渐渐起了疑心,不知道这个人类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天冷尿多,爷爷一会儿一泡尿,臊汽腾起两人多高。

体内的热量让尿带出去,群狼还不吃他,他这才觉出天冷。

他后悔脱光了衣裳,再也穿不回去。

他的皮袄、棉裤都被撒上狼尿,冻成了冰块子。‘

他的靰鞡头子里面也撒满了狼尿,成了两块冰砣。

狼就是不吃他,他也很快被冻死。

难怪边外人怕狼,他们永远不是狼的对手。

天下之人,只有小日本和鲁一次郎和群狼一样坏。天下畜生,只有群狼和小日本、鲁一次郎一样毒。爷爷遇见了比狼还坏的人,也遇见了比人还坏的狼。

爷爷快要冻僵时,突然想到了火。

他刚才一心向死,连腰间的火镰也扔了。

要是留住火镰,群狼就不敢忘乎所以。

他一眼看见掉在地上的火镰,想瞅冷子拣起来。

他刚要弯腰,已经晚了。

狼王绕到爷爷身后,把两只冻成冰砣一样的前爪,搭在他肩膀上。

眼前的人类也是另类。别的人类遇到这种情景,无不失魂落魄惊叫着回头,狼从后面“喀嚓”一口咬断喉咙,群狼蜂拥而上,转眼工夫啃成了骨架。

一般的狼,没有资格与这种人类单打独斗。

狼王必须亲自出马,断其喉、饮其血、食其内脏,才能让群狼臣服。

季霖庭讲过许多狼的惯用伎俩,爷爷都当瞎话听了。

他只记住其中一个,狼突然出现在人的身后,把两只爪子搭上肩膀。

人一回头一叫喊,被狼一口咬断了嗓葫芦。非死不可,怎么都活不成。

爷爷像在西山砬子骂完天和小日本,和石头木头那样从容,能挺一会儿是一会儿,冻不死再瞅冷子拣起火镰。他一直不回头,狼王就没有机会下口。

狼王不下口,群狼都不敢占先。

狼王身上热烘烘的,爷爷披了件活的狼皮袄,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妈拉个巴子!我就是不回头,看你怎么办。爷爷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群狼早已不耐烦,露出轻蔑的眼神。

狼王的两条后腿又酸又麻,臀部不住晃动,才能保持平衡。

那人类的肩膀发烫,狼两只前爪似被融化。

它越来越尴尬,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它的前爪从那人类肩膀上滑下来,就是放弃了王位,群狼一窝蜂扑上来,谁先咬死这个人类谁就是狼王。想继续称王,狼王必须尽早杀死这个人类。

狼王使出怂招,嘴巴抵近爷爷后脑勺,伸出长长的舌头,一下一下舔他的后脖颈。群狼躁动起来跃跃欲试,等待那争夺美味、你死我活的时刻。

突然,爷爷两手向后猛地一伸,死死攥住肩膀上的两只狼爪。

他钳子般的大手,把狼王两根细细的麻杆爪子攥酥酥了。

他两手用力向前一拉,后脑勺死死顶住狼王下巴。狼王刚想挣脱,已经晚了三春,嗓葫芦已被人类的后脑勺紧紧顶住,气都喘不上来。它徒劳地挣扎,“吭吭”地喘息,“呜呜”地呻吟,“噗噗”地往外拔气。

它悬空的两条后腿乱踢乱蹬,长长的尾巴徒劳无益地来回甩动。

妈拉个巴子,今天就是让你们这些臭鳖羔子吃了,也得抓个垫背的!

爷爷像披了件火龙衣,后脊梁逐渐暖和过来,皮肉被狼毛扎的发痒,像毛毛虫子爬来爬去。狂跳的狼心是一面小鼓,贴在他后背上“咚咚”猛敲。

狼王饥肠辘辘,一串气泡顺着九曲回肠“骨碌碌”窜动,“噗”地放了个能熏死人的狼屁。狼王顿时轻轻的,仿佛体内什么都没有,只装了个屁,成了一张只会喘气的狼皮。狼王不过如此,爷爷更有了底气。狼吃人,人也能吃狼。

“嘎巴”“嘎巴”两声,爷爷像撅断两根酥脆的麻杆,把狼王的两只爪子撅断。他转过头一口咬住毛烘烘的狼脖颈,“喀嚓”一声咬断嗓葫芦。

滚烫的狼血射箭般窜出,爷爷一下没憋住气呛了一口狼血。

他索性用嘴含住狼脖子上的破口,“咕嘟”“咕嘟”地喝狼血。

狼王全身抽搐颤抖,一点点地瘫软下来。

同一个冬天同一天,地球背面,阿拉斯加大地上也是白雪皑皑。

茫茫的雪野上,淘金者马尔可,也和一条狼,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爷爷已经喝光了狼血,马尔可才咬断狼的喉咙。

马尔可咬死的是一条饥饿的病狼,爷爷咬死的是一条凶残的狼王。

爷爷被上百条恶狼包围,他绝咬不断所有狼的喉咙。

马尔可已经安全回到家乡,被当成英雄接风洗尘,在美利坚合众国俄亥俄州的家中痛饮香槟酒。爷爷生死未卜,继续与群狼斡旋。能不能活着回去,他想都没想。爷爷有了这块护身皮,至少可以抵挡群狼在身后的偷袭。

没有比狼更缺少亲情的兽类。

群狼中不少是狼王的嫔妃、子女和兄弟姐妹。

它的生死关头,没有一条狼上来帮忙。它们都在看它笑话和热闹,盼望它出尽丑之后,再被这个人类整死。它们的贪婪残忍和自私,注定没有出路。

它们所谓的群体意识,只是个天大的骗局。

群狼相互望了望,几条早已觊觎王位的公狼,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凭真本领,他们都不是狼王的对手。

借人类之手除掉狼王,才能避免两败俱伤。

西北风裹挟着雪花横扫过来,迎风的狼睁不开眼睛,顺风的狼往前挪动。

狼王身体逐渐变凉,冻的梆梆硬。

爷爷像背了个支支棱棱的冰疙瘩,更冷了。

如果大草甸子是一张柔软的狼皮,已经不再好看。

曾经羊草茂密的南碱沟,成了一块丑陋的疤痕。

群狼挤成一堆抵御风寒,它们知道人类坚持不了多久,就被活活冻死。

爷爷可不这么想,是死是活就在当下。

后背上的冻狼,仍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身子猛一抖,将死狼甩脱落出去。

死狼的四肢

还保持着仰面朝天的拥抱姿势。

趁群狼觉醒瞬间,爷爷闪电般拣起脚下的火镰。

前面的狼一跃而起,猛扑上来。

爷爷向旁边一闪,几条狼“噼里扑娄”撞到一块儿。

他扑向身边的草码子,打着火镰点燃了一捆羊草。

他抓起羊草捆迎着风头一抡,火“呼”地燃烧起来。

“胖头鱼”凌空一跃砸下来,被爷爷顺势按在羊草捆上。

“胖头鱼”皮毛被燎焦,惨叫一声挣脱窜出去。

爷爷手拿燃烧的草捆,转着圈子抵挡群狼。

他怕引燃了所有羊草码子,把群狼引向空场。

他左冲右突想办法脱身,一边周旋一边烤火取暖。

一捆羊草快要燃尽,他又点燃另一捆羊草,延续火种。

群狼轮番进攻,都被燃烧的羊草捆所阻挡,近前不得。

几条狼死死挡在前面,不让他靠近羊草码子。

他不敢断火,断火就是断命。

他忍痛把手中余火,隔着狼扔到身后的羊草码子上。

沾上了火的羊草“呼呼”燃烧,挡住了蜂拥而上的群狼。

群狼将计就计,在火堆外面围追堵截,把爷爷往火里面逼。

羊草码子烧到白热化,烤的狼和人都不敢靠近。

群狼改变战术,不把爷爷逼进火堆里烧死,就往严寒中驱赶冻死。

爷爷绝不上当,冻的受不住才靠近火堆,让火隔开群狼。

一座羊草码子烧成灰烬,爷爷又引引燃下一座。

狼多势众绝不蛮干,每三五条结成狼伙,轮流消耗爷爷的体力。

前面的狼伙皮毛烤出焦糊味儿,后面的狼伙接替上来。

它们要让他来来回回大奔跑,不被吃掉、冻死、烧死,也活活累死。

爷爷一看不是景,得给群狼一点颜色瞧瞧了。

没等爷爷喘口气儿,“小板凳”一马当先,引领狼伙开始新一轮追逐。

爷爷疯狂奔跑,靠近火堆时突然一个急转弯。

紧追不舍的“小板凳”收不住爪儿,一头拱进火堆。

后面的狼紧贴火堆窜出去,没命地逃往空场。

“小板凳”被烧的“嗷嗷”惨叫,成了一条火狼。

它把自己当成火把,从草码子里钻进穿出,烧成浑身焦糊的光腚狼。

没了一身狼皮的狼,还不如一条癞皮狗。

“小板凳”体无完肤站不稳,四爪儿朝天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一命呜呼。

“小板凳”以死扩大了火情,几座羊草码子接连冒烟起火。

群狼一窝蜂地扑上来,向爷爷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他手持燃烧的草捆,你来我往左抵右挡。

羊草捆被撕散,火势不断扩大。

羊草码子开始炼荒,一座接一座地熊熊燃烧起来。

“烟不呛烤火的”,火和烟都往上走。

烟火一来,爷爷赶紧趴在地上,和死神一次次擦肩而过。

着火早的地带火势减弱,着火晚的地带火势熊熊。

有烟的地带火势小,有火的地带烟小。

在烟与火的夹缝中,爷爷跌倒爬起,时尔跑直线时而大拐弯。

他时而大圈跑时而窝头回来,将大智慧与小聪明相结合。

活着的狼无路可逃,又不能坐等待毙。

生死关头,它们才知道技不如人,很快觉悟,紧跟这个人类才能活命。

看群狼被烧的可怜,爷爷的心软了。

人和狼都是爹生娘养,在生死关头,都消除了恩怨。

他们刚才还有你没我,转眼间生死与共。

爷爷趴在地上,群狼也趴在地上。他跑,群狼也跑。

火势一过,爷爷带着群狼曲里拐弯一阵猛跑,来到过火后的安全地带。

脱离险境,群狼立刻抖擞起精神,“噗娄噗娄”抖落身上一层烟灰。

过火地带重新变的寒冷,爷爷想挤进群狼中暖一暖身子。

群狼顿时凶相毕露,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把人的恩德忘的一干二净。

爷爷又一次看透狼的本性,不再怜悯这些畜生。

大风一阵猛似一阵,大火越烧越旺。

爷爷左冲右突逃命,群狼寸步不离亡命追杀。

它们一到安全地带,马上置爷爷于死地。

爷爷以烟火做掩护,一次次躲过群狼的暗算。

他几次被群狼扑倒,滚到火堆边说才得以逃脱。

先前的狼死伤过半,重新组合的狼群越聚越多,遍地烟火遍地狼。

没了狼王,每条狼都把自己当成狼王。

群狼的内心和白成太一样阴暗,巴不得谁都死,只留下自己。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把眼前的狼全烧死,只是九牛一毛。

群狼依仗狼多势众,不置这个人类于死地决不罢休。

就算保得住羊草,爷爷也是自身难保,不被大火烧死也得葬身狼腹。

唯一的活路也是绝路,与群狼玉石俱焚。

就算他苟延残喘活着,等边外人猴年马月前来救援,早冻成了一具冰尸。

爷爷不敢离火堆太远,否则被冻僵,也不敢靠火堆太近,要不被烤焦。

他迎着火头跑,群狼在前面堵。他顺着火势跑,群狼在后面追。

合适位置,都有狼伙严防死守。

远道而来的群狼,都是南碱沟群狼的友邻。

它们被眼前的惨烈阵势所震慑,不敢前进半步。

它们只想沾点烟灰意思一下,尽点友邦义务打道回府。

群狼等得起,爷爷和羊草等不及。

不到万不得已,爷爷绝不会点燃所有羊草,使劳动成果化为灰烬。

爷爷的犹豫丧失了生机,群狼结成帮伙,趁机占领没着火的羊草码子。

爷爷拿不到羊草捆引火,一切心机都是枉费心机,高招损招都是没招。

他围着逐渐熄灭的火堆,精疲力竭地疲于奔命。

高温和热狼,使南碱沟变成一座大炉膛。

冻土一层层地融化,地面黏稠的像糖稀。

哪里火势猛,爷爷就朝哪里跑,什么时候被群狼追上,再投火自焚。

他一乱了章法,群狼也乱了方寸。他往哪里跑,群狼一窝蜂地往哪里追。

一条叫“大黑”的公狼,一直在冷静观察。

要想战胜这个人类,必须将他与大火隔离。

老狼、幼狼和残狼心领神会,马上组成一道挡火墙。

它们用身体挡住奔腾的火焰,掩护由“大黑”组成的敢死队突袭。

它们区区的身体不过杯水车薪,皮毛更是火上浇油。

它们全身起火仍寸步不退,悲壮地大声嚎叫鼓励同伙,直至烧成焦炭。

奄奄一息的狼躺在地上做路障,迟滞那人类的速度。

“大黑”率敢死队旋风般追到爷爷身后,马上就要得手。

关键时刻,爷爷脚下故意一绊,猛地跌倒在地。

“大黑”等十几条精壮公狼收不住爪儿,全部拱进火堆被烧焦。

群狼各自为战,无所惧怕同仇敌忾。

哪里有火哪里就有狼,哪里火大哪里的狼更多。

爷爷一边跑一边抓起燃烧的羊草捆,撇向一座座羊草码子。

汹涌的火浪摧枯拉朽,走投无路的狼,被爷爷一一抓起来,扔进火中。

在外围观战的群狼与友邻,开始投入战斗。

远方的狼群,源源不断地向火场聚集。

被大火分割无法集中的散狼,自动组成一条长长的散兵线。

被烧残的瘸狼、瞎狼和蒙头转向的狼,凭呻吟和气味组合在一起。

他们站在上风头,大声嚎叫着鼓舞士气,为援军和友军当路标。

大火烧过来了,它们一动不动,声音逐渐微弱,变成一排排碳状物。

作恶极端的老狼恶狼,毅然决然投火自焚,烧成一堆骨架仍站立不倒。

胆小如鼠的狼逃到半路上,被这悲壮的一幕幕所感染和激励,重新鼓起勇气,“嗷”“嗷”嚎叫着跑回来,舍生忘死加入群体,继续勇敢战斗。

一阵阵飓风,由西北方向呼啸而来,成片的羊草码子被掀翻。

飞蝗般的羊草捆被刮到空中,被热浪点燃,变成一个个燃烧的火球。

爷爷刚跑到上风头,铺天盖地的火球落下来。

风越刮越大,火越烧越猛。大片的狼来不及逃跑,被从天而降的大火覆盖。

它们浑身着火,“嗷嗷”惨叫着四处逃窜,拼命往羊草码子里面钻。

一群群变成焦糊的光腚狼,乱跑乱蹦,悲惨而痛苦地死去。

狼帮狼伙成了没头苍蝇,在烟火中上蹿下跳。

它们有的走投无路,有的疲于奔命,有的苟延残喘,有的垂死挣扎。

火场外做预备队的狼集结完毕,刚要冲锋,就被窝头烟所笼罩。

它们连对方都没动,就被活活地呛死。

持续增加的高热,形成一条条柱状热气流。

无数条火龙从地面向空中翻腾、跳跃、滚动、盘旋。

西北风越刮越猛,形成强大的向心力,将草码子、草捆、活狼、死狼、火焰、灰烬等所有物体卷到半天空。无数条火龙合并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卷,在方圆百里的南碱沟上空盘旋。顿时,整个南碱沟变成一片火海,一座巨大的灶火坑。

在灭顶之灾到来,爷爷飞一样跑向一座水泡子,融化的冰层热汽蒸腾。

他一头扎进泡子,刚把脑袋埋进水里,火龙卷从水面掠过。

高温将水的表层 “刷刷”地烧起一片气泡。

侥幸逃生的最后一群狼,也随爷爷跳进了水里。

狼身毫发无损,露出水面的狼脑袋,瞬间被高温融化。

政治犯在戒备森严的旅顺监狱逃走,惊动了鲁一次朗。

他经过缜密调查,知道董希录已经去了北大荒。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一个人坐火车北上,亲自捉拿董希录。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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