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董希录虽然终生以农为人,却不是那种鼠目寸光、只经营一亩三分地、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庄稼汉。他在土地上每获得一次成功,都是一次失落,再从某件事情上寻找突破口,从头再来。每当他心不静就琢磨事,把每一件麻烦事都成大事来做。小西山人只满足于提鱼、照鱼、挖蛏、挖海棒槌、刨海蛎头、拣海螺、拽海秧菜、刮海荞麦、拣竹竿等,从没想过如何向大海索取更多。
爷爷不管在土地还是海里,哪怕一星半点收获,都要获得最大利益。
他在沙岗后立下了规矩和比例,很快就陷入了新的困惑。
有个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和他撕扯推搡,祖宗八代地对骂,平打平上。
那东西不是老天爷不是精气,也不是土地佬和龙王爷,它们惹不起躲不起,求着敬着供着就行了。犯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那东西更不是官家和衙门。
他想透了想开了,那东西就是人的贪心不足。
他跟沙岗后要土地、要粮食,跟大海要财富,也和土匪胡子一样,张口就要伸手就拿不给就抢。连四家人供奉的土地庙,都被他划进了自己的地界之内。
现在,他又惦心上大海里龙王爷的虾兵蟹将,想方设法捉拿归岸。
为了安抚几家人别给他添乱,爷爷发了善心,分给每家一块口粮田。
那天爷爷在沙岗后干完活,爬上西山砬子上,目光觊觎着大海深处。
海面上跳起一条大鱼,他身子地向海里一抖,仿佛投出一盘旋网。
一群海鸥掠过头顶,他脚跟往上一踮,恨自己没生出一对翅膀。
没有船,他进不了大海深处,不能打橛子下架网,更别说放流网。
他一身力气使不上,看也是白看想也是白想。
别说一个凡人,哪怕诸葛亮在此,也不过如此。
别看他创造了提网,提上来的,只是低能的底层胖头鱼。
越是办不到的事情,他越给自己出难题,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他给自己出难题:不用造船不到深海,就能捕捉海里的鱼鳖虾蟹。
他在海里面开不了地也埋不下地角石,也得像掰苞米穗子、扦高粱头子和谷穗子、除地瓜土豆那样春种秋收,收获白眼梭鱼、鲈鱼、鲅鱼、牙鲆鱼。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大西山西南海河口门子。
世世代代小西山孩子童年的梦想,是能去趟西南海的河口门子。
记得那一年一个夏天午后,七岁的爷爷在南关沿割芦草。
他不时直起腰,向西南海方向望去。
南岸北岸都朝海里伸出一截沙尖,中间接不上的缺口,是河口门子。
一艘艘升满白帆的大船,摇摇摆摆地从河口门子进进出出。
南岸的沙尖粗而短,像半只胳膊没有手。北岸的沙尖向里弯成胳膊肘,形成一处宁静的港湾,一排排大船在里面趴风、装货卸货,随海浪起伏摇摆。
进来的大船来回划戕,船工们有的摇橹有的撑杆,找好泊位落帆抛锚。
船帆落下好一会儿,才传来滑轮的“吱吱扭扭”声和“哗哗啦啦”声。
船头上,一个伙计费劲地抱起大铁锚,趔趔歪歪向前一抛,扔进海里。
远远看去,被铁锚溅起的雪白水花,慢慢地升起来又慢慢地落下去。
接着,才传来“扑通”一声。
载货的大船纹丝不动,比别的船矮一截,卸完货的空船高一截。
爷爷看久了,整个南洪子都摇摇晃晃。
岸边停着几艘没人搭理的旧船,几个木匠在拍一艘白花花的新船。
木匠手里的锤子落下时没有声音,举起来时,才响起“砰砰”的锤声。
涨潮了,河口门子像打开一道大闸门,高出一截的海水翻着雪白的浪花,“哗啦啦”地从西海涌进来。海流子与河流子在南海底碰撞,像两伙人相互推搡。
河水逐渐招架不住,跟头把势地往后退,直到被海水吞噬。
南关沿和南海底滩涂上,密密麻麻的河蟹纷纷进洞,接着被铺天盖地的海水覆盖。银白色的鱼群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水花,被汹涌的潮头撇在身后。
鱼群涌过南海底进入南洪子,向北进入南关沿小河,向东进入盐场老李大河,向上去往徐沙包子大鸭湾。当海水涌进南关沿,爷爷把割下的芦草收到高处。
小河进入海水,又腥又咸又涩还冰凉。
芦草的碎末在水面漂起一层,逆流漂向西沙岗子那边。
一片片水马(水黾),像人在冰上打滑溜刺儿,在水面上快速滑行。
癞蛤蟆被海水呛得受不住,连蹦带跳逃进岸边草丛里面。
海水漫进草丛,成群的蚂蚱飞到土坡上。
凶悍的绿蛤蟆抢在海水前面,像梭鱼一样快速游往沙岗前。
一群群梭鱼在水里横冲直撞,溅起一片片水花。
大鱼撞的芦苇和蒲草“噼里啪啦”响,似被人摇晃一样乱抖。
平静的水面说,不时浮上一条条铡刀背一样的鱼脊梁。
屯边的鸭群“呱呱”叫着扑进水里,欢快地捕食小鱼小虾。
爷爷脱光了衣裳,一头钻进水里,顺潮流向沙岗前凫去。
岸边的草丛头影不露,柳树墩子只剩下半截树条子。
河里的鲫鱼、鲢子鱼、草鱼苗被海水呛昏,在水面上漂浮白花花一层。
爷爷被前面温乎乎的淡水拽着,后面被凉冰冰的海水顶着,凫到沙岗前。
退潮时,他像冬天溜冰,被潮水拉回南关沿。
一条生着黑斑点的淡绿色大鲈鱼,被茂密的芦草丛窝住,猛劲地扑腾。
潮水退干之后,芦草丛又升回地面,大鲈鱼一动不动地大张着嘴巴。
爷爷用镰刀勾住鱼腮,使劲拽到草地上。他把两筐青草塞进一只筐里,腾出另一只筐。他把大鲈鱼塞进筐里,趔趔歪歪拖拖拽拽,好不容易挑回家。
太爷借来大秤一称,大鲈鱼二十四斤。太奶外出接生,回来时逢上退潮,经常在地东头芦苇丛和浅水里,拣回搁浅的梭鱼、鞋底子鱼和老头辫子鱼。
那天晚上,爷爷做了个梦。老李大河、南洪子、南关沿、南海底,一直到河口门子,被大鱼和小鱼填满,挤兑得“吱吱嘎嘎”响,海水和河水被堵得吭哧憋肚翻不过身。海水被逼急眼了,从高高的鱼坝上“哗哗啦啦”地淌了下来。
鸡叫头遍,爷爷醒来。梦中的大鱼,仍在他眼前翻滚蹦跳。
“吱吱嘎嘎”声和“吭吭哧哧”声,还在他耳边轰响。
他越琢磨这个梦越不一般,仿佛有人给他捎信,让他赶紧去做这件事。
他从来不和奶奶说没影的话,这回说了自己的梦。
奶奶说:“没有土地时,你做梦想土地。现在有土地了,你又做梦想海里的鱼。天塌地陷水火无情,别贪心不足见好就收,做不到的事,想也没用。”
爷爷这回没听奶奶的话,做梦就得圆梦。
鸡叫三遍,他来到河口门子,站在北岸沙尖子上。
此时正是枯潮底,满满澄澄的西海缩回到西天边。
潮尾的浪花,像远方一排小人向海里奔跑。
西庙山更近了,抬脚能跨上姜太公的钓鱼台,趟水能走到老石礁上。
河口门子成了一道小水沟,别说行船,连一条大头鱼都能搁浅。
谁能想到,滔滔潮水,是从眼前这道狭窄的水道涨过去的?
眼前的一切,又让爷爷对昨晚上的梦产生了怀疑。
涨潮了,天边顿时高出了一截。
滔滔的海水像狼撵了的羊群,“轰轰隆隆”地涌进狭窄的河口门子。
横着竖着倒着反着拥挤着碰撞着的鱼类,被滚滚洪流裹挟进来。
一时挤不进来的鱼类,迂回到外侧静水里,瞅空子再往这边钻。
海水越涨越高,河口门子越来越宽,一片片大鱼游过来。
一群群淡绿色的大鲈鱼紧贴水面,像打水漂一跃一跃前进。
银亮银亮的白眼梭鱼,跳出水面在空中打个旋儿,横着身子落进海里。
黑脊白肚的鲅鱼群,把一群群“晴天烂”追出水面。
晴天烂如同被狐狸撵炸了群的小鸡,一窝蜂地往岸上蹦。
晴天烂也叫 “鲅鱼食”,是龙王爷为鲅鱼准备的零食。
晴天烂被追得无路可逃,情急中合成一条大鲨鱼形状,在水里耍龙。
鲅鱼以为是真的鲨鱼,吓得仓皇逃命,跳上岸上又蹦回水里。
河豚鱼鼓起肚皮,仰面朝天躺在水皮上,载着自己漂过河口门子。
一群群燕鱼借涨潮的惯力滑出水面,扇动翅膀一样的鱼鳍腾空飞过。
它们在空中滑翔到大西山南海底,才“扑通扑通”地落在潮头上。
海水涌进了老李大河,混成咸、淡两合水。
胖头鱼、梭鱼、鲈鱼适应了两合水,在海里河里都能生存。
水边的草和柳树也适应了两合水,腌卤又有筋骨。
鲤鱼、鲢鱼和鲫鱼在两合水里还能生存,一到海里就被齁死。
爷爷眼睁睁地看着过鱼,像瘫子一样无能为力。
他想去小时候在沙岗后,用草捆截断水流把水涸干,挡住一窝窝小鱼。
他顿时生成一个大胆设想,等潮水涨满过完鱼,在河口门子南北拉起一道挡网,等退潮后,所有的鱼全被挡住,像一道南北大闸门,就叫“闸沟”吧。
回家后,爷爷说了“闸沟”的念想,马上得到奶奶的赞同。
但是,需要九尺高、三百庹长的挡网。
在爷爷奶奶眼里,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事。
爷爷说:“过了这村没那店。”
奶奶附和:“眼是奸蛋手是好汉”。
关于网扣的大小,爷爷和奶奶意见不同。
爷爷说:“船不漏针,漏针是祸根;网扣织的小,大鱼小鱼跑不了。”
奶奶反对:“春天打一篮,秋天少一船。你把鱼打个屌蛋精光,给子孙后代留下一锅清汤。闸大鱼放小鱼,不能一网打尽。不管天多高地多阔海多宽,种地得留种,打鱼得留苗。祸害天祸害地祸害海,到头来都是祸害自己。”
为了确定网扣,爷爷挑了十盘提网去南洪子,提回一漂箩大胖头鱼。
奶奶用红丝线结了几个网扣,让一条八两重的鱼穿过网扣。
两个人一致同意,把网眼定为一寸半大小。
闸沟时,半斤以下的鱼,都能穿过网眼逃生。
奶奶说:“带上几个兄弟,人多做大事,出事还有个照应。”
爷爷还是那句话:“我十四岁当把头到现在,没和别人一起做过事。”
奶奶说:“他们不是别人,是自家的亲兄弟。”
爷爷说:“亲兄弟明算帐,他们已经分家另过了。”
奶奶较真:“你没和别人一起做过事?”
爷爷肯定地说:“当然。”
奶奶说:“咱们三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爷爷还得和奶奶做事,答应了,做完事立马变卦,还是自己干。
奶奶知道,董希录上了炕鸳鸯戏水,下了炕匹马单枪,做事情烦人多。
爷爷腾出一间房子,准备放网。
奶奶说:“咱俩织十年,也织不完这么多网,把老三两口子叫回来织网吧。”
爷爷说:“把老三叫回来,事情就露馅了。”
奶奶说:“纸里包不住火,你在河口门子闸沟,谁能看不见?”
爷爷说:“闸沟也是在海上占地、挪地角石,河口门子只有一个,谁抢先是谁的。在南洪子提胖头鱼,是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在河口门子闸沟,只能下一道挡网。要是下两道挡网,后面的网白下,连条白眼梭鱼都闸不着。”
奶奶宾服了,不管什么时候,男人眼光总比女人看得远。
她取下腰上的铜钥匙,打开柜子上大铜锁。
她半个身子钻进柜里,拖出沉甸甸一袋子大铜子。
爷爷把铜子放进花支笼子,挑了去永宁城买线织网。
奶奶撤了织布机,准备织网。
傍晌,爷爷又把一袋子大铜子挑回来。
奶奶问:“你没买网线?”
爷爷说:“不买了。”
奶奶说:“你变卦了?”
爷爷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开弓没有回头箭。”
奶奶说:“没有线拿什么织网?没有网拿什么闸沟?”
爷爷去永宁城时,大戏台上正唱大鼓《借东风》。
学天书玄妙法犹如反掌,
设坛台祭东风相助周郎。
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
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
爷爷听懂了戏词,诸葛亮懂天气,知道要刮东风,放火烧了曹操的战船。
爷爷琢磨这里面的道道:诸葛亮能在江边借东风,我也能在海边借北风。
他脑瓜一转有了道道,戏不看了网线不买了,挤出人群回小西山。
他神秘地告诉奶奶:“诸葛亮借东风我借北风,不用织网。”
奶奶说:“诸葛亮是神仙,咱是凡人。他能借东风,咱借不来北风。”
爷爷胸有成竹地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我能顶上十个臭皮匠,不信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你看着,三天不到晚,我就到海边把网拣。”
奶奶说:“诸葛亮上懂天文下晓地理,咱不懂。”
爷爷不服气:“打渔的会看海,种地的会看天。上半夜刮风:半夜起半夜住,半夜不住刮倒树。星星眨眨眼,吹倒庙前大旗杆。你听听,是不是刮风了?”
窗户纸“呼哒呼哒”响,奶奶说:“现在是刮南风,不是北风。”
爷爷说:“南风吹到底,北风来还礼。朝刮三夜刮四,不晌不夜刮一阵。”
窗户纸不响了,房顶上的地瓜干子,被北风刮得“噼里啪啦”往院子里落。
爷爷说:“大北风一刮,栓在海里的架网,不能网纲不能不断。”
奶奶说:“刮断几架网,哪能都让咱们拣回来?能拣到几架网,也闸不了沟。我在沙湾底好好养小鸡,你在沙岗后好好种地,别再胡思乱想了。”
爷爷说:“没边没影的话,我从来不说;没根没底的事,我从来不做。”
只要爷爷骂一声“妈拉个巴子”,十有八九就能做成一件事。
爷爷没骂“妈拉个巴子”,奶奶心里没有底。
她又一想,董希录做事再有根底,也比不过诸葛亮。
大北风连刮三天,爷爷没去溜海拣架网,也没提闸沟,把“借北风”的事儿忘在脑后。他晚上去南洪子照了一水桶河蟹,第二天,到南洪子提鱼。
大、小西山空气纯净,凭气味能知道哪屯哪家做什么事。
谁家的鸡鸭鹅狗被谁偷去炖了吃了,顺香味儿就能找到谁家。
哪个屯子传来油炸地瓜角的香味儿,就知道谁家要办喜事。
只有哪家掏大粪,人们才如入鲍鱼之肆,闻而不知其臭。
船主的架网先用桐油熬过,才能下海打橛子栓网。
大北风刮完,大伙儿都闻到了桐油味儿,知道有人拣回了架网。
那天桐油味儿格外刺鼻,关门关窗都能闻到。
奶奶跐梯子上房,一目了然:大西山二两五和三梨干子,都在海边拣回了架网。不管谁拣回架网,都在竹杆头拴一溜红布条,高高地竖在梯子上。
船主顺红布条前来认领,给几个铜钱再说几句好话,把网拿走。
三天之内没人来找,架网属于本人。
如果大田地是男人,菜园子是女人,小鸡就是骚扰女人的小流氓。
夹得再密实的园障子,小鸡都能扒开豁子,钻进去祸害蔬菜。
从小鸡祸祸人上来看,让狐狸和黄鼠狼叼走也是活该。
许多人家挡小鸡,都用拣来的网衣子蒙在园障子上。
劈了竹杆编搂筢子,挑到永宁大集去卖,等于多打了好几垧地粮食。
河豚鱼肉细味鲜,鱼皮、鱼血和肝脏和狼毒一样剧毒。
到了以后什么都通吃的时代,河豚鱼也被称做“最危险的美味”。
鸡鸭鹅狗吃了河豚鱼内脏,走不上几步倒地一命呜呼。
想不开的人求死心切,吃河豚鱼鱼肝比吃砒霜还管用。
大伙儿提鱼时提上了河豚鱼,都不敢带回家,放归海里。
河豚鱼喜欢吃鼓蟹子,爷爷用鼓蟹子做诱饵,提了半漂箩。
晚上,他把河豚鱼内脏拿出去,半夜三更才回家。
天亮之后,拣到架网的人家,小鸡都死在园障子网衣下。
疯传龙王爷打呵欠,把这茬架网熏着了。
只要把架网拣回家,鸡碰了鸡死鱼碰了鱼死人碰了死全家。
据说车家河子那边,有架网的人家都死绝户了。
拣架网的人舍不得扔掉还得扔,留着还犯膈应,都扔到海边。
要想让龙王爷不犯困不打哈欠,天天到海边龙王庙敲锣打鼓。
一时间,方圆百里的海滩和龙王庙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野兽四处奔逃,人人谈网色变。
人们把编好的筢子和蒙在园障子上的网衣扯下来,扔到海边。
没打橛子的渔户,把织好的网扔到海边。
海边堆满竹杆、竹劈子、竹筢子,涨潮时在海面漂了一层。
一堆堆渔网,像一团团灰色的泡沫。
爷爷三更半夜溜海,把一捆捆渔网扛回家。
他又去庙山、车家河子那边,在海滩上拣回许多渔网。
他没买一桄网线,奶奶没织一扣网,就有了现成的挡网。
海边有现成的竹杆做网杆子,爷爷一根都不往回拣。
爷爷用沉重的柞木杆子做网杆,不但结实压浪,还抗烂。他更有长远打算,把柞木网杆深深地插进海里,同时也把海占上,以后,连海都是他的了。
他赶车去王家崴子那边大山里,锯了百十根直溜溜的柞树杆子。
爷爷几次去河口门子,考察闸沟。涨潮时水大流子急,不划舢板子无法下海巡鱼,有鱼也拿不上岸。两边沙尖下面立陡立崖,即使没有“勾死鬼”,人掉下去也没影了。据说淹死的人都聚集在海底,随潮流像树叶子一样飘来荡去。
爷爷守住发财的秘密,好比守住一柜子铜钱。
让二爷放大树,三天拍成一艘舢板子,摇橹巡鱼和玩一样。
爷爷买得起马却不想备鞍,光腚马也能将就骑。
只要锅里有饭,没有碗筷用手抓也能吃。
没有舢板子,他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巡鱼。
他截好三长两短五根木头,用纲草绳结结实实地扎了副木架,在四外拴了一圈干葫芦头。他洋洋得意,只用两袋烟工夫,轻巧做成了一只巡鱼筏子。
爷爷把筏子放进菜园子大坑里面,亲自进行试验。
筏子不能乘坐,他可以把两条腿插进横梁,骑在上面。
他腰以下浸在水里,这样更好,两条腿成了划水的鸭蹼。
他去永宁城买了件齐脖深的胶皮“水叉子”,再不怕大西山人笑话小西山没有渔民。爷爷做好一切准备,只等着活讯涨大潮,到河口门子下挡网闸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