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秋节给孩子要的月饼
东西两屋都没有孩子,王芬玉急了。王芬玉跑出院子,她看到大门处的小黑影,王芬玉的心有点放下了,她断定一定是小红。她几步跑到大门口,轻轻地喊着:“小红小红。”
她怕吓着孩子,可是孩子并没有回声。原来,孩子趴在大门上已经睡着了。幸亏孩子够不着系大门的绳子,要是够着一定会解开跑出去。王芬玉慢慢地蹲下,抱起孩子。在微白的月光下,她的眼里闪着泪光。王芬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抱着孩子哭起来。这么冷的天,孩子竟趴在大门上睡着了?回到西屋,她把孩子往炕上放的时候,孩子醒了。王芬玉跪着挪到炕稍从柜里拽下被子,小红坐起来揉了一下眼睛问:“妈妈你怎么哭了?”王芬玉笑了一下说刚扒苞米眯眼睛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被子围在孩子的身上,因为她抱孩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孩子冰冷的身体有几分抖动。
“冻坏了吧?”王芬玉控制不住眼泪问小红。“是妈不好,妈以为你在炕上呢,差点没给大姑娘冻坏了。”
“妈,我饿了。”孩子就是孩子,她不知道大人心思,但是大人知道孩子想什么,尤其是母亲,这时候王芬玉才明白过来,小红晚上为什么就吃那么点饭。
“好,等着妈去给你热。”王芬玉本想说等着妈去给你买月饼,但是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回来月饼?怕再次伤了孩子,于是她改成去热饭。
当王芬玉打着东屋灯的时候,婆母在被窝里说了一句:“贼肚子,刚吃完哪大会儿。”
王芬玉没有还嘴,她找个二碗盛了半碗饭,寻思再给孩子挑点鸡肉的时候,才发现两个鸡大腿和鸡胸脯的肉全被自己的婆母吃了。菜盆里只剩下土豆和骨头。王芬玉夹了粉条和两块骨头,然后放在东屋锅里,又在鸡架的地方拽了把柴火。鸡笼子外边和鸡笼子内的小鸡咯咯咯地叫着,外屋不用点灯,从东西屋门内射出的光虽然黑暗但是什么也看得清。灶坑边的土炕里有火柴,王芬玉点着火,因为锅里水少,点着火一会儿锅就开了。王芬玉看着灶坑的火默默的流泪,当她慢慢站起来的时候,使劲地咬了一下嘴唇儿,慢慢地抹去了眼泪,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尽快的把农活干完,然后进城去找姜涛,去看看究竟。
王芬玉拿一双筷子端着饭来到小红跟前,小红有点暖和过来也精神了。
“来,妈喂你。”王芬玉边喂小红边说:“等着妈干完活把猪卖了给你买好多月饼吃。”
小红一边嚼着饭,一边点头。
“以后一定听话,不许往大门口跑,咱这山上有大马猴子,能给你叼跑喽。在家好好听话,妈多干活多挣钱,给你买花衣服,好吃的,将来供你好好上学。”
“妈,我自己吃,你去扒苞米吧!”
“好,妈的大宝贝真乖,小红是最懂事的好孩子。”
也许声音大了点,只听东屋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很快半碗饭小红吃下去了,王芬玉从地上晾衣绳上扯下那条湿毛巾,给小红擦了擦手和嘴巴。
“这回躺下睡吧!”
炕板被被子捂一会儿也热了。
“我喝水。”
“我去给你倒去。”不多时,王芬玉端着刚刚小红吃完的碗进来,里面是小半碗热水放到炕沿上。
“妈,还尿尿。”
王芬玉出去拎尿罐,两个一起拎进来,一个送到东屋给婆婆,一个拎到自己屋里。都答对完了,看着小红把衣服脱了,钻进被窝里才放心地说:“好好睡吧!妈再扒一会儿。”
小红答应着又喝了口水,然后躺下了。
王芬玉没有扒苞米,她本来是想进屋拿件衣服,结果一折腾又不冷了。所以,就直接走出了院子到大门口,她解开了系大门的绳子。这个大门如果不用绳子系上两扇大门很难关严,歪扭着靠不上。只有用绳子系上,小红才不至于跑出去。
出了大门土道在月光下显得冷清而发白,道的两边是木头杖子,村道是东西斜向通往村里。王芬玉走着想着到老叔家怎么说?道两边的院子里不时传出说话声,也是在扒苞米或者往苞米楼子上上苞米。也许都是借着月亮地儿,不用点电灯,也许凑着过节,家里人多能提早把农活干完。王芬玉的脚步比较快,转眼间来到十字街大柳树下,这棵柳树很粗,树上有两个大喇叭。这棵大柳树是有来历的,结婚第一年大年初一,王芬玉和丈夫姜涛给老叔拜新年,姜涛就在这摔一个大跟头。幸亏灵巧,不然酒都得打了。在很多年前,这里根本就没有村儿。是一个外地逃荒的人走到这儿,手里拄着一根柳树棍子,当时这有条小河,那个人拄棍过小河儿,结果人过去了,棍子没有拔出来,就在这生根长成了树。那个逃荒的人见这个地方不错,就搭了个马架子屋住下来,后来越聚人越多,人们就把这里叫成了柳树屯。
大柳树左边第一家就是老叔家,大门是用铁管钢筋焊成的,就连门柱子都是铁管子的。除了中间的灯笼是红色的,其余全刷着黑漆。在皎洁的月光下依旧清晰可见,院落非常整洁,来到大门口,王芬玉又站住了。
三间房只有西屋没有亮着灯。中间和东屋都亮着灯,房子的结构和王芬玉家一样。不同的是,人家靠两侧一排从大门开始是猪圈,牛棚,车棚,仓房,柴房;东侧是菜园子;中间是通向院子里的三米宽的道。东侧的菜园子也没有那么长,王芬玉往里看着,想着怎么说?她最怕的是老叔他们误以为她是来看他们的,那该怎么办?曾经有过这样一次,就是新婚后拜年,老叔请他们吃饭。王芬玉吃完一碗放下筷子,本来还想盛饭。老婶误会了却说,来再盛点儿,你就吃那么点?结果王芬玉就说吃好了。她的丈夫姜涛也附和说我媳妇儿饭量小。在回来的路上,王芬玉还说,本来还想吃点的。如果老叔他们真的误会了怎么办?自己又没有拿东西,是来要月饼。只能说要不能说借,那样太假了。那就实话实说,会不会传到婆母耳朵加大和婆母之间的矛盾?想到这,王芬玉忽然又想到了要月饼回家和孩子怎么说呢?说管别人要的,要叫婆母知道了,只不定又说个啥。说卖店买的,那就买一块儿?如果不让婆母知道,又怕给孩子留下背着奶奶偷吃东西坏毛病,培养不出好孩子。算了,已经和孩子说了,卖猪给她买好多月饼。可是卖猪钱又到不了自己的手里,王芬玉颠三倒四的想着。她想回去又觉得孩子太可怜,说好了八月节吃月饼,可怜巴巴的孩子吃不上月饼,这将是她刻骨铭心的痛。是进院还是回去,王芬玉很是矛盾。在南北的村道上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显然是刚吃完饭。说什么听不太清楚,是谁说话王芬玉更是不知道,因为她不认识村里人。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大月亮地下站在人家门口,让别人看见,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咱爹就是偏向你,凭啥那块小片地就给你种”这个声音很大,是酒后的声音。王芬玉断定说话的人们很近了,王芬玉用手拨开铁大门,左扇上小门的门栓,推开小门进了院子。到院子她听见东屋还在吃饭,但是是谁看不清楚。窗户上有哈气,老叔家的窗户是小扇对开的,和王芬玉家的不同。王芬玉家是上下两扇,的老式窗户,要想开窗户就得整个一大扇全拿下来。人家这个不用,只需打开划棍一推就可以。并且人家的钢窗,就连这门也是铁的。下面是铁皮刷着绿漆,上面是一整块儿大玻璃,王芬玉没有直接开门,院子东侧是鸡架,两只大鹅在外面扬着脖子冲王芬玉叫起来。
也许是听见鹅叫了,王芬玉看见从东屋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她就是老婶儿婆,王芬玉没有犹豫的时间只好开门了。
“是芬玉啊!”老婶儿还往外张望“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们。”老婶儿还真的误会了。
“不是的,老婶儿。”王芬玉可能是在外面冻的说话嘴有些哆嗦,声音低而且发颤,此刻和老婶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老婶儿一看就是很爽快的直性人,微胖的身材,上身是深蓝色秋衣,下身黑裤子,脚上一双黑色趟绒布鞋,短头发到脖梗,面色黑红,大眼睛,大脸盘,大鼻子。站在她面前,王芬玉显得有些单薄和软弱,尽管她们个头差不多,足有一米六七的样子。
“姜涛没回来吧?”老婶儿没有看见姜涛。“来进屋说,屋里热乎。”王芬玉本想迟疑,因为她听见东屋老叔在和几个人喝酒,这要月饼的事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呢?况且进去又说个什么呢?好在老婶儿好像懂她的心思一样,先往西屋走,然后打亮了屋里的灯,王芬玉跟着进了西屋,屋里确实暖和,王芬玉感觉一股热气扑脸,屋子的摆设和结构和王芬玉家差不多,强是用白灰刷的,屋里的灯泡也大,所以屋不仅是亮也很温馨。
“坐炕上,炕头热。我爹前些天来了,他住东屋。我和你老叔住这屋。
“不冷,老婶儿。”王芬玉身上很冷嘴里却这样说着。“老婶儿,我不是来看你们的,我是来……”
王芬玉本来想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她低声地停住了。
“你看这孩子,咱们一块种好几年地了,你还不知道老婶儿吗?有什么事你就说,都是家人,我一直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有什么难处你就说,我和你老叔背地里也唠过你,在这无依无靠的。你有话就说,这屋就咱娘俩,他们还喝酒呢!”
王芬玉知道老婶儿的为人。不光心地善良,而且对她也确实挺好,不管种谁家的地,牛都赶老叔家来,在老叔家喂。中午饭也都在老叔家吃,就像一家人一样。老婶儿对她要比婆婆好很多,王芬玉清楚,如果没有婆母,她和老婶可能会走的更近,她也知道老婶儿对她是实心实意的。
“老婶儿,我想看你家有没有月饼,小红就是要吃月饼。他爸那忙没有回来,本来想上小卖店去佘,可是我们还欠人家小卖店100多块钱,我不想让孩子过八月节连块月饼也吃不上……”
“你手里一点钱没有啊?”老婶儿瞪大眼睛,她被王芬玉的话给震住了。她感觉很吃惊,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也许不信,但是王芬玉的话她是相信的。
“老婶儿,不怕你笑话,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要是有,我怎么也能把卖店钱还了,买两瓶酒来看看你们的。”
“那你家钱都是她管着?”
“不管进什么钱,都给我婆婆,我从来不管钱。”
“你个傻孩子,都给她干什么?是你苦挠干修地挣的。”
“毕竟她是老人嘛,再说她身体不好,还有那病。”
“你咋这么傻呀,留点心眼儿,不能她是老人就都得可着她来,我和你老叔估摸着你手里怎么也得有万八千的。虽说种地不挣钱,可是不用交粮,不用交税,去掉种子化肥,你家怎么也能剩2000块钱?再加上卖猪卖牛犊儿的,这几年一万块钱还没有?秋头要不是你老叔拦着,我家你小弟在城里买楼交首付,我还要找你借钱了。哪知道是这样,可苦了你了孩子。孩子留点心眼儿,记住不是所有老人都是对,也不是所有老人都值得孝敬。有人说老人对也是对,错也是对那纯属于放屁,别太亏了自己。”
“哎,再烧点水。”是东屋老叔的声音。
“好了。”老婶答应着,但是并没有急着出去,她打开地下的一个箱子。捡出两包月饼拿过来,放到炕沿上,然后又到炕稍的炕柜边打开中门,拿出一个用高粱杆皮编的大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叠有10元,5元还有1元的票子,她查出200元递给王芬玉说:“这钱你拿着还小卖店,这月饼拎回去给孩子吃。”
“不,不用老婶儿,月饼我就拿两块,钱不拿了。”王芬玉看见老婶儿数出10元,5元的200后,那叠钱也没几张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以后留点心眼儿,别那么傻,硬气点儿,老人也不可惯的。再说这个家也不是她的,和你婆婆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留你了,有空我再和你唠。早还真不知道,你太可怜了。”老婶儿说着把钱和月饼就塞给王芬玉。老婶儿的强势似乎让王芬玉无法拒绝,她只好拎了一包月饼,拿着200元钱出了老婶儿的屋。老婶儿把王芬玉送到大门口,一直嘱咐王芬玉要硬气点儿。最后临别的时候还嘱咐一句,你那个家和你婆婆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不是你家人,再可别把钱都给她了。”
“啊,知道了老婶儿。”王芬玉虽然答应,但是她感到奇怪,婆婆怎么不是自己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