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在村道上老婶儿牵着牛停住了,她异常激动。王芬玉和姜涛离婚好像把她镇住了。王芬玉以为她要翻脸,老婶儿 死钉钉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问一句真的?王芬玉看着老婶儿点了点头,她在等待着老婶儿说话。老婶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突然说到,要是我姑娘早叫你离了!这回轮到王芬玉吃惊了。
她想老婶儿怎么能这样说呢?但是看老婶真诚的表情,她还是被感动了。她说谢谢老婶儿。老婶儿说这回好了,再不用受气了。然后老婶儿又说,那你还怕什么?卖。什么都卖。
老婶儿虽然有气愤,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她用右手在牛脖子上拍了一下喊道驾。王芬玉知道老婶儿是真心的同情自己,所以她讲了大致的经过,老婶儿听着看着王芬玉怀里的小红,然后冲小红笑说这回好了,你妈解放了。小红哪里懂这些笑着把脸扭向王芬玉身后。王芬玉一边走一边讲,她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她也确实需要老婶儿的帮助,于是就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她们来到了老婶儿家门前的大柳树处。
大柳树前聚集几个中年和中年以上的男人,他们或穿着夹袄或披着棉袄,说笑着朝王芬玉这边看着,有看牛的也有看王芬玉的。在人群中,老叔嘴里叼着手卷的烟,头上仍然是长舌帽子。
“大家瞅瞅吧,就这一堆一块,看看能值多少钱?”老叔接过老婶儿手里牛缰绳说:“这不都兴进城么!所以孩子来年也不种地了。”
“老叔,卖店那个大叔一早晨来说他要买,别人给多少钱,他给多少钱。”王芬玉小声和老叔说。
“那一会儿让你老婶儿把他找来。”老叔说。
“哈哈,那老狐狸一拐一拐的,他才不能买呢!”一个披着棉袄的大爷说。
“大家看看能值多少钱?”老叔说。
“大家瞅瞅。”老婶儿大嗓门地:“孩子在城里买楼了,要不不舍得卖。我们就是亲戚理道的,要不俺还想留下呢!”
“芬玉说二瘸子想买,今早还去看牛了,你把他喊来。”老叔冲老婶儿说。
“他买啥呀买,就是去要帐。”老婶儿说:“他一撅尾巴拉几个粪蛋儿,我还不知道?”
“他说了,还是告诉一声吧!”王芬玉说:“我去告诉他。”正说着,卖店的二瘸子从大柳树屯道西的院子出来了。
“唉,二瘸子。不说你要买这个牛吗?”一个大爷冲二瘸子喊。
二瘸子光着头,呲着牙笑嘻嘻地:“我是想买,俺家的领导没批准。”果然是个老狐狸,还是屯里人了解屯里人。
说话间围了很多人,屯子里平时也没什么热闹,这会儿地都收完了,所以都出来卖呆儿了。
“想多少钱卖呀?”一个大叔看着王芬玉。
“咋还不值7000啊,那是俩。”二瘸子笑嘻嘻地喊一句。
“x,7000块钱卖你了,赶紧掏钱。”一个和二瘸子开玩笑的人按着二瘸子的脑袋笑着说。
“7000元,就是再多点我也想买,就是不当令。”二瘸子仍然笑着说。
“7000瞎话,6000多块钱还差不多的。”
“多少钱也不行,手里没钱儿啊!”
“牛是不错,知根知底的。”
“现在买行,眼看下犊子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孩子到底想多少钱卖啊?”一个大叔说:“昨晚在你老叔家,我说的牵这来看看,我想导换导换,我家那牛太老了。”这个人姓蔡。
王芬玉看了看老婶儿,又看看老叔,又看看众人说:“我们也是用钱,要不也不能卖,就6500吧。”
“满天要价就地还钱,老蔡头。”一个大叔给打园场。
“一屯本当的还真没法还价。”穿着黄条棉袄的蔡大叔挠了挠脑袋说。
“老蔡,你不出价,我可牵走了。”大家打着哈哈,像开会一样。还有大娘也领着小孩儿来看热闹,她冲老婶儿说:“围一帮人,我寻思干什么的呢?”
“一个孩子,我也不知道咋和她讲价。”老蔡又冲大伙说:“看看谁还有没有心思的?”没人吱声,大家说着种地也不挣钱,要是发展养着这个牛还行。蹄腿前后裆都不错。
“这牛下的牛犊我看见过,王大哥家那个不就这个牛下的吗么!”
“这牛是挺好。”
大家乱哄一片。
二瘸子走出人群,和他闹着玩儿的人又喊:“唉,唉,你别走啊!给卯完价,你走了?”
“你有心思吗?牛看好没?”老叔问蔡大叔。
“牛我是相中了,可是和孩子咋讲啊?”蔡大叔小声和老叔说。
王芬玉和老婶儿还有那位大娘说着闲话。
“你们老姜多有福气,娶这么好个媳妇儿,整天就知道干活,还会过日子,真是修来的。”那位大娘说。
“都一个屯住着。”老叔扔掉烟蒂说:“蔡兄弟相中这个牛了,看看谁还有没有意思?咱们也不像牲口市场绕圈子,没事儿,差一不二的没事儿。”
来这么多人卖呆是老叔没想到的,他以为把牛牵来,昨晚上喝酒的老蔡,还有一个老宋来瞅一眼,一说价就完事儿了,这不是在牲口市场有买的可以相互抬价。在屯里,不管谁给价,都不会有人去争。老叔这样说完没有应声的,大家议论的都是钱紧,牛倒是好牛。
“那就这样吧,”蔡大叔冲老叔说:“我本想给6000,大家一说合也就6250,你和孩子说一下就6300吧。钱呢,我先给一半,等打了苞米都给齐,你问问孩子,行不?”
蔡大叔说话的声音不大,大家七嘴八舌的,别人也没有听见。
老叔把菜大叔的话和王芬玉说了一遍,王芬玉跟蔡大叔说:“我们是着急用钱的,但是赶到这儿了,我听老叔的。”
“那就这样定了,老叔牵着牛冲大家:“都到屋喝点水吧。”
“多少钱?”有人问。
“6300。”蔡大叔大声说。
“也行,不亏。”人们说着有的散去。
老叔牵着牛往自己家的大门走,然后把牛栓到铁大门柱子上。
“我回家拿钱去。”蔡大叔冲王芬玉说:“牛缰绳也给我吧!反正你也不养了。”
“行的,大叔。”王芬玉说:“我回家给你拿牛照,然后到我老叔这来。”蔡大叔说牛照也不急,有你老叔和这些人也差不了事儿,他说牛先牵走了。蔡大叔走后老婶儿有点遗憾地说:“6300也行,就是还得差一半儿不能给现钱。”
“他是说想换牛来的,把他家那个卖了。”老叔说:“钱差不了,他跟咱家也不错,办事准成。”
“有老叔和老婶儿错不了。”王芬玉嘴里说着,心里盘算着,钱到手了就可以给大修厂送去。
王芬玉把小红给了老婶儿回到家,回到家进了东屋。婆婆头朝上躺着,王芬玉说
“牛照放哪了?”王芬玉婆婆说:“我要活着就不会卖的。这家是我儿子的。
王芬玉以为婆婆害怕会很痛快地给牛照,没想到婆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在炕头根本就没有起来拿牛照的意思。王芬玉站在地上看着炕上锁着的柜子。她想把离婚的事儿说了,但是考虑到姜涛不让说,她也不想把事儿做那么绝。于是说:“等在城里把房子都弄好了咱们都进城,房子定了不交钱不是不讲信。”凭王芬玉怎么说婆婆就说哪也不去。
王芬玉没有拿到牛照。当她回到老婶儿家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牛正拴在老叔家大门口。她觉得可能蔡大叔发生了变化,果然王芬玉进屋老婶儿正发着脾气。炕沿上坐着菜大叔和老叔,蔡大叔低着头。
“你说你快60的大老爷们,办的什么事儿?”老婶儿说:“孩子做买卖用钱和你买牛什么关系?”
“这事是我办的,不是人性了。”蔡大叔道歉地说:“俺家说今年旱苞米减产,手头紧张,明年再换牛吧。”
“你昨天晚上回家没说吗?”老婶儿不饶人的:“要不说你不可能来看牛啊!”
王芬玉看着老婶儿,老叔脸也很不高兴。蔡大叔见王芬玉进来急忙下地说:“孩子大叔不是人性,这事儿办的不华堂。”
“怎么啦?”王芬玉问。
“才回家,和你婶子一说拿钱,她说钱叫孩子拿去做买卖了,她说今年紧,先不换牛了,来年再说。”
“啊,没事儿的,大叔。”王芬玉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没事儿,你有钱在,我还有牛。别往心里去,老婶儿也别生气了,都是多年好邻居了,这也不是什么事儿,我把牛牵回去也就行了,再说我也没拿来牛照。”
“真没想到你会来这一刷子。”老婶儿说。
“老婶儿,这正常。”王芬玉安慰着。
“我先回去了。”蔡大叔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老婶儿说:“什么事儿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没事儿,老婶儿。王芬玉说:“咱有牛在。”
“他头一回办这样事儿。”老叔说:“慢慢再搭阁。”
“也许是后悔买贵了。”王芬玉说:“也许是真没钱。”
“啥原因也得受着,那是爷们儿。”老婶儿愤愤不平地说。
“一句话包了。”老叔说:“都是手头紧,芬玉啊!也别着急,赶到这儿了,我和你老婶儿也都知道了,也理解你的心情。你老婶儿才和我说了,其实也没什么,虽然你们离婚了,可是你户口落这儿了,这也就是你的家了。有些话是不该我当老叔的说,你们离婚,老叔和老婶儿替你高兴。姜涛啥样我知道,你也算跳出火坑了,古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再找的时候一定好好看看,过去就过去了,你就把我们当成娘吧。”
“说的是。”老婶儿插话说:“你老叔说的对,不是当你老叔面,我说姜涛不是个好东西,都是那个死妈把他害了,从小就娇惯成性,要星星不给月亮。”
“也不怪人家,”王芬玉说:“也是自己没本事,也是好事我将来知道怎么做了。牛慢慢搭个卖吧,苞米现在也卖不了,还有猪。说起来我也是不该非得要这些东西,可是我带个孩子要生活。”
“那个死人为啥不给牛照?”老婶儿问:“这就是你的,这回离婚了就别怕她了。”
“老婶儿我不是怕她,是一直把她当成老人。”王芬玉接着说:“本来离婚这件事是不想告诉你们的,让你们跟着操心,另外也不想让屯子里人知道,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儿,对姜涛也没有什么名声。我行了,本来屯子里谁也不认识,走了更没有人知道了。”
“你就是心眼儿太好了。”老婶儿说。
这时小红从外屋进来喊着妈妈扑向王芬玉。
“钱的事你别着急,一会儿我到大村看看。”老叔说:“咱屯子都划拉起来也弄不到3000块钱,你上医院那钱我也是在大村借的。”
“我借的紧饥荒就2000块钱,没有3000。”王芬玉说:“老叔就不用去了,等卖牛吧!”
“那个死人手里有钱,”老婶儿生气的说:“多了不敢说,万吧块钱,她能有。”
“要不今早我骂她一通,牛都不能让牵!”老婶儿说:“老太太活着时,我处处受她气,这会儿又来欺负你了,没事儿,牛照我帮你要,还反了她了。”
老婶儿有些愤愤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