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杨树花在咳嗽中打完针也吃两个用热水泡过的饺子。姜涛收拾完没有什么事儿便躺在了那张空床上，杨树花把压在枕头下的被拽出来说：“把这被给你。”
姜涛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杨树花慢慢挪着，她试着下地。看鞋在床底下干脆赤脚踩地，把被搭在姜涛身上。
“我不要。”姜涛大喊着，然后把被掀到地上。杨树花又是一阵咳嗽过后，把被捡起来放到姜涛身后的床上说：“晚上也得盖呀！”说完又退回到自己的床上，有气无力地坐下说：“别生气，我也不能拖累你太长了，等好一好我去刘全儿那，要是不好，死了就更省心了。”杨树花说着又是一阵咳嗽，然后对姜涛又说：“你歇一会儿去给我买个萝卜，我压压这咳嗽，在家咳嗽的时候芬玉都给我拿个萝卜，把皮削了，给我奔成小块儿……”杨树花眼角流出泪滴。
姜涛仍然没有动。
“用萝卜压压，可能会好点，太遭罪了，多暂也没这么重过……”
姜涛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他听到了母亲微弱的语声，他感觉心烦意乱。他气愤的是，自己的母亲不会和自己配合，或者说就不该来现眼。还有玉兰表现没有先前那样炽烈，他怕失去玉兰，不仅仅是她哥能开修理厂，还有玉兰的花样百出。
姜涛胡思乱想时，护士拿着体温计进来说：“看看现在多少度。”姜涛听到护士清脆的声音一下坐起来。护士说完又对姜涛说：“你母亲挺重的，你给她买几个白梨或罐头，咳嗽时吃一口，都这样了，咋不早来？”护士的嘴在口罩里一动一动的。
“是我不让来。”杨树花微弱地说着，姜涛看了一眼白帽子，白口罩只露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护士说：“这哪有卖梨的？”“出去大道右侧有个超市，什么都有。”护士用手比划一下。
姜涛看着毛嘟嘟大眼睛的护士，猜测她一定长很好看。其实他自己知道，就是不问护士也完全可以找到，只是想和护士搭讪几句。过了一会儿护士拿出杨树花腋下的体温计，没说多少度，只说：“还是烧得厉害，你可别大意了，很危险的。”护士冲杨树花说。姜涛说都打两天针了咋还烧啊？护士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涛见护士对他不友好，说了句也是，先出去了。
杨树花正导一下枕头。然后又歪着身子咳嗽着。她本来想和护士说，这怎么来医院还重了？但是一想竟说错话，所以也就没敢说。她也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在农村——不，确切地说是在王芬玉面前，自己还是很有一套的，怎么这到了城里连话也不会说了呢？护士走了，她吃力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暗淡的天，心想哪天能好呢？好了就离开这里，离开姜涛他们。自己不在这，人家一片云彩就都散了。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碗里的几个饺子，心想这人要是一有病就啥也不是了。过了好一会，姜涛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有几个鸭蛋大小的白梨，还有一盒山楂罐头，放在床头柜上，就坐在对面床上了。
“买个萝卜就行。”杨树花吃力的说着。
“这地方上哪买萝卜去？”姜涛没有好气的呛了一句，用眼睛麻瞪一下。
杨树花拿起一个梨，用手擦了一下递向姜涛说：“你吃一个。”
姜涛没接，说他不吃，然后又躺床上。没过多久他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姜涛自己觉得好像在做梦，梦中听到小吃部的二丫在和母亲说话，而且越来越清晰。姜涛渐渐醒过来，发现果然是二丫来了。他掀掉身上被子，把腿挪开让站着和母亲说话的二丫坐自己床上，姜涛说腿疼昨晚没睡好。二丫说今天中午有两桌才忙完了，这抽空过来看看。
姜涛这才意识到已经睡快到半个下午了。床头柜上多两盒苹果罐头，姜涛猜测一定是二丫拿来的。二丫说医院还行不冷，大姨的病可能和屋子冷有关系。在这多住几天好利索再回去，房东说今年给好好烧暖气。姜涛说就是你和玉兰给他惯的，不租他房子你看他好好烧不？
二丫说小吃部反正也炖菜，烧个炉子也行。姜涛说租房子带暖气为啥不给烧好点？二丫说，嗨，世上哪有那么较真儿的事儿，互相都过得去就行了。姜涛说要是他租的房子一定不干。聊了一会儿，二丫又扫了一眼病房说，她要回去了，看晚上还兴有客人。姜涛热情的说，待会儿没事儿的，看我妈有病你还跟着破费。二丫说邻居嘛，远亲不如近邻。再说和玉兰处的像姐妹儿似的。所以姜老弟和大姨不要和我客气，我是觉得玉兰我们姐妹儿几年了。
二丫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他感觉到了姜涛的举动和眼神在向她表示什么。二丫虽然没有玉兰好看还比玉兰大点儿，但是丰满匀称的身材也让姜涛在心里和玉兰对比和想象过。她之所以赶来医院看看杨树花，是因为她中午看见玉兰拿着包袱坐一个黑色轿车走了。她那时候忙，还有人家没有主动和她说干什么，她就不会像个欠儿似的。等中午忙完了，二丫出来看玉兰的门，果然是大锁头看家了。二丫来就是看看玉兰来没来医院，所以待会她就说她要回去了。
二丫安慰杨树花好好养病别着急，说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姜涛站起来要送她，被她百般拒绝。但是姜涛还是跟到门口看着二丫远去的背影目送她离去。看不见二丫了，姜涛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想给玉兰打电话，但是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打。一个是他在心里和玉兰较劲，一个是也有点考虑电话费。以前他没有想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潜意识里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如果有钱他怎么会这样焦头烂额？
走廊上人不多，多半是从医院往出走的，说话的声音很大。姜涛转身回到病房时杨树花走到门口要去上厕所。姜涛躲开然后自己又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右腿圈在床上，左腿半垂在床边，这样躺着正好和母亲的方向相反。他两眼呆呆地看着有些发黄的白灰天蓬。想着心事。他在想二丫来时打听一下玉兰干嘛呢好了，他不打电话，玉兰也不打，他在想玉兰在想什么？
母亲的咳嗽声从走廊传回来，在医院护理病人，没事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百无聊赖。在这没事儿，可是有不能离开。母亲扶着门框进来说，把鞋脱了，那样多不解乏。姜涛仍没有回话，只是侧过身去把脸转向墙壁。杨树花又用咳嗽代替了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子也渐渐的暗下来。杨树花坐在床上，尽管很累但是不敢躺着，一躺下就咳嗽厉害。咳嗽的胸部疼痛，并且痰里有血丝了。躺着她一方面觉得咳嗽遭罪，另一方面咳嗽怕姜涛睡不着。她坐着等着晚上打完小针然后吃饭，她想吃点混沌。但是看看床头柜上的碗里还有饺子。那饺子皮厚，即使用暖壶水泡了也是回生的硬。于是她打了个嗨声。
晚班护士来打针了，她说着打针随即把灯打着。晚班护士年龄大也是个多嘴的人，姜涛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赶紧起来。她问姜涛今天不走了吧？不待姜涛回答，她看见床头柜上的剩饺子就说就给老太太吃这个？一看就是个人包的皮老厚不点馅儿的速冻饺子。你妈这病需要营养，上路边饭店给要两个菜，弄点混沌热乎的。都说养儿子，养儿子才白搭。护士嘴像连珠炮似的。
杨树花打完小针提上裤子，没有替姜涛辩解，说明护士说的还是对的。姜涛说不是不买，买了也不吃，你看那梨咬一半儿。护士说去弄点混沌热乎的，我看你对你妈一点不关心。姜涛转身冲母亲问吃吗？杨树花扬了一下头说吃点也行。姜涛说吃就吃，啥叫吃点也行？说完走了。护士问杨树花在家也这样啊？杨树花说都是从小贯的。
护士见杨树花咳嗽厉害，就说一句这可不行，要是我儿子嘴我给他打歪了。然后回值班室了。
杨树花这才想躺一会儿，但是刚躺下，她就被咳嗽折腾起来。能有一个多小时。姜涛拎着塑料袋装的馄饨还有一盘炒肉进来放到床头柜上说他吃完了。姜涛把床头柜上往杨树花跟前挪了挪，杨树花说不用她可以下地。姜涛都弄好后，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一会儿，他想看看哪屋有人又能去得就去聊会儿，他觉得实在郁闷和寂寞。但是走廊上除了偶尔有一两句护士的说话声外，并没有过多的回应。
杨树花在咳嗽的间歇中，吃了半碗混沌，肉炒得有点咸，她既没吃也没说。姜涛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意思，就又躺在床上。但是由于白天睡得太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兴奋，而是心烦意乱。总好像有什么事儿发生似的。他看着手机里玉兰的名字，无数次想打过去，又无数次没有打。这个夜晚虽然没有头天晚上的心炙如火，却有若即若离。他巴望玉兰的电话或只言片语的短信。然而玉兰却悄无声息。他听得出母亲杨树花尽量抑制着自己的咳嗽。
夜里10点多了，姜涛在被可怕的孤寂攫取得心力衰竭的时候，他的手指还是和手机来个亲密的接吻。然而他却怦然心跳的听到的和头天晚上一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有了头天晚上的经历，姜涛虽有几分失落但并没有过度紧张，他以为玉兰又睡了。手机联系人里挨着玉兰的是二丫，姜涛没有在病房里给二丫打，而是下地走出去，他来到厕所。
在白灯素壁的厕所里，姜涛想着和二丫说什么？是问玉兰睡了还是为什么又关机了？是真的想窥探玉兰的蛛丝马迹还是另有醉翁之意不在酒？抑或是闲饥难忍的度日如年？也许三者兼并有之。但是让姜涛没有想到的是二丫的电话也关机。这让姜涛泛泛之心跌到了谷底。他急忙从厕所出来，走到走廊尽头，他想出去打车去理发店，但是结核医院出去的铁门早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