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老叔和老婶儿在自家西屋听到有人叫门,开始并没有听出是姜涛。只是听见大门铃哗铃铃的响,后来才听见姜涛微弱的声音。老叔在炕头急忙把灯打着,然后穿上衣服,在墙上摸过大门的钥匙,趿拉着棉鞋就出了里屋,到外屋把院子灯打着又问一句是姜涛吗?姜涛说是我老叔。
老叔披着棉袄拿着钥匙快到大门口时问:“出什么事儿了?”姜涛说没有,自己感冒了。老叔已经把大门上的小门开开。在姜涛往院里走的时候,大鹅在架里叫起来。
姜涛进屋,老婶儿穿着花线衣坐在被子里看着姜涛说:“怎么样?鸡飞蛋打了吧?我就知道得有这天儿。你妈呢?”姜涛挺着说:“我感冒了,刚打完针。”这时老叔进来问姜涛吃饭了吗?姜涛说吃了。看姜涛哥冷的难受,老叔说快把鞋脱了上炕头。于是姜涛先把双手按到炕头,顿时一股暖流涌向全身,他打了个冷战。
老婶儿要穿衣服,老叔问穿衣服干啥?老婶儿说熬点热汤给饺子给他热上。老叔说不用,他在地上呢,他就做了。但是老婶儿让姜把鞋脱了上炕,她还是下地了。老婶儿一边穿鞋一边说你们都是烧包儿。
姜涛说不饿不用做,说着他拖鞋坐到炕头上,一种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也是打针药劲作用他不那么冷了,他把脚伸进老叔的被子里,褥子下面还有些烫脚。老婶儿和老叔在外屋说着他听不清的话。时间不长老叔端上桌子,拿上菜和汤还有热气腾腾的饺子和蒜酱。姜涛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拘束,虽然有家的感觉却放不开。老叔把饺子碗往他跟前挪了挪。姜涛不知道怎么了,眼泪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老婶儿又端来一碗姜汤,说喝点儿这个,吃完出点汗就好了。姜涛吃完挨着老叔在炕头睡下,老叔告诉他房子苞米都是经他手给卖了,钱给芬玉拿走了。姜涛说是他答应给芬玉的。老叔打听了姜涛街里的情况,姜涛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婶儿在炕稍说,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就散了。再也不会找到芬玉那样好媳妇了。他们一直唠到后半夜2点多才睡。
第二天老叔给大村儿的大夫打电话,经过4~5天的治疗,姜涛的病好了。开始他不出屋,老婶儿就让他出去溜达溜达。姜涛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一直想要口志气,最终还把窝都混没了。也许出于留恋,一天晚上他溜达到后趟街自己家房子前面,隔着杖子他看着上面全是雪,房脊有点波浪形的老屋。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他出生在这,结婚在这里。看着那西屋破掉的窗户,他想着和王芬玉那美好的夜晚。可是现在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在他看着的时候,后面传来说话声,是买房子的刘叔说诶,这小子啥时候回来的?姜涛回过头去,说刘权,回来好几天了。随着姜涛回来,他离婚的事儿才被村里人知道。刘叔让姜涛到屋坐会儿,姜涛说不了。刘叔说你老叔和你说没?房子卖给我了。姜涛点点头说说了,他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这样刘叔就放心了。他以为姜涛回来要房子呢,他说怎么样在外面还挺好吧?姜涛迟疑一下说还行吧。
姜涛不愿意见村里人,可老叔家偏是人客不断。村里中年以上的男女都上老叔家来,有的人还不认识姜涛问老婶儿是谁?老婶儿就说那个死人的儿子。那个死人是老婶儿嘴里的杨树花。姜涛多半不吱声,有时给劈些柴禾,从井里压压水,喂喂牛,天冷,老叔和老婶儿知道他在城里的理发店冷就不让他走。他们说反正回城里也没有活儿就呆着吧,不行开春就一起种地。姜涛答应着,一天他看老叔要去磨米房磨米,他说他去吧。于是他赶着牛车拉着几袋子笨苞米和粘苞米去了磨米房。等到磨完装上往回走时发现两个车轱辘都没气了。
姜涛很是奇怪,来时还鼓鼓的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磨米房的孙子大龙给放的,大龙爷爷问大龙为啥给放气?大龙说说让他离婚了?原来大龙对经常去磨米的王芬玉还是很有好感的。姜涛听到大龙的解释很是惭愧和难过。大龙爷爷也没有责怪孙子。而是用气泵给姜涛的车子充了气。
这件事儿对姜涛触动很大,他觉得他在村里不招人待见,真的像过街老鼠一样,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柳树屯人,却和这个村子融入不了。
自己总感觉不仗义似的。
有时他也到村外,看着转圈被白雪覆盖的群山。曾经他也和王芬玉下过地,在地里王芬玉骂他缺德。踩着皑皑白雪他走到那块偶尔能看见露在雪外的苞米地。他不确认那是不是自己家的苞米地,但是似乎他看见了在弯腰点种的王芬玉,或者在没头深的苞米地里追肥。不知不觉他有一种强烈的悲伤感。好像他没有勇气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晚上他和老叔老婶儿睡在一个炕上,他也曾想上东屋和老婶儿的父亲一起住,老婶儿说老人觉轻夜里要是惊醒就睡不着。老婶儿说就这样住吧,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也不是别人。但是姜涛似乎觉得有些别扭。晚上睡不着时,老叔和姜涛说,芬玉看事情真准,她不让我卖房子。就是怕你在城里混不下去回来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也知道,但是不就是为了给她们娘俩多凑点钱吗?她带那么点儿个孩子手里没钱咋活?我和你老婶儿一直以为她回娘家了,结果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了。你说你挺大个男人,能对起人家当初抛弃父母跟你来吗?姜涛除了流泪的听着还有回想当初追王芬玉时的情景。
几年前王芬玉和父亲坐亲戚车到城里办事儿,半道车怎么也不着火了,正好赶上姜涛救援回来遇上,几下就把车修好了,于是留了联系方式。姜涛觉得王芬玉大高个儿还漂亮,所以就山盟海誓的追求,王芬玉终于相信了他不顾父母反对。飞蛾扑火的跟他偷着结婚了。姜涛确实想打自己两个耳光,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了。他要去找王芬玉,老婶儿说别再去糟蹋人家了。
连个窝都没了找人家还和你遭罪啊?姜涛对老婶儿还是惧怕的。更何况现在是落到人家屋檐下了,老婶儿的嘴是不饶人的。姜涛也知道,老婶儿不是烦他,虽然嘴像杀鸡似的,但是做菜尽量做好的让姜涛和自己的老父亲吃,老婶儿说姜涛瘦的跟个猴子似的。
姜涛小时候有一回老婶儿用线拴个海棠果就逗过姜涛是俺老姜家人吗?在老婶儿看来姜涛小头鸡脸的不像老姜人。所以老婶儿不怎么待见姜涛。姜涛虽然在老叔家呆着但是也再想着自己的打算。
终于有一天,母亲杨树花又来电话了,说刘权给他找了一份修车的工作,让他过去。姜涛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喜出望外。老叔千叮咛万嘱咐到人家那要好好的,已经是三十而立的年龄了。老婶儿给煮了一兜子鸡蛋让他路上吃。姜涛点头下着决心,一定会好好的。姜涛告别了老叔老婶儿回到县城理发店,他到二丫小吃部让二丫把电磁炉,电饭锅,小太阳拿过来,那是他母亲杨树花买的,送给二丫了。
同时他告诉二丫他要去上海了。也算和二丫道个别。二丫告诉他别难过他和玉兰不合适的。姜涛把理发店钥匙给了二丫,说屋里什么能用上就拿过去,二丫告诉他到那好好干,从新开始。姜涛答应完打车去了车站。
姜涛很是高兴,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上海去接站的是他死去多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