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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亮了，是人们吃完早饭的时候。老叔扛着一杆大秤进了王芬玉家院子。老叔把大秤就立在了猪圈边上，趴猪圈看了看刚起来的大白猪。
“能有300多斤。”老叔心里说。
“老叔，这么早？”王芬玉和小红从屋里出来，因为卖猪所以王芬玉头天晚上和老婶儿说了早晨和小红在自己家吃饭。
“小红，吃饭了吗？”老叔问小红。
小红点点头。
老叔和王芬玉打过招呼后说：“买猪的一会儿来。我把称也拿来了，抓猪人也找好了，一会上院的也过来。老叔说着走到苞米楼跟前，又默默地看一会儿苞米楼上的苞米，他是在看能有多少苞米。看完他问王芬玉说，你估计能有多少喽。”
“我还真不知道，老叔，今年天旱好像没有去年多吧？”王芬玉也看了一眼苞米大略说
一句。这时
进院子的道上传来几个男人的笑声，有上院的也有西院的。
“住这么多年，这院我还是头一回进来。”西院的大叔说。
“谁不是呢？”东院的刘叔也这样说，他们都光着头或系扣或抿着怀儿。
“唉，反正车也没来呢，谁眼睛好使给估一下这苞米能有多少？”老叔让众人看着苞米楼子。
“你们去年苞米是多少？”有人问王芬玉。
“都是老婆婆卖的。”王芬玉说：“她真不知道，今年好像没有那么多了。”
“估计八九千斤还能有吧！”西院大叔说：“也一垧来地呢。”
苞米楼前的男人们七嘴八舌的，有说七八千斤，有说八九千斤，也有说一万多斤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说上大冻来收的不就知道了。
东院刘叔叔说竟说屁话，不是等不到那时候吗？人们议论的时候村道上传来柴油机声音，接着透过木头杖子看见的蓝色的仨轮车。仨轮车在大门外停住，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进院问：“是这家卖猪吧？”
“是的。”老叔急忙迎过去说：“来了？”
于是，众人准备抓猪，老叔让王芬玉找来长绳套猪，王芬玉找来一根绳子，又找来一根木杆子。老叔把绳子系好套子打开猪圈门，把系好的绳套吊在猪圈门处，然后让王芬玉拿苞米往出引。这猪由于这些天的改善伙食和早晨又吃了带有咸味的玉米粥，对苞米已经没有兴趣了。所以王芬玉怎么叫猪都不出来。有人干脆让王芬玉躲开拿着棍子往出赶。猪往出跑时正好被套住，于是众人将猪按倒。大家按着，买猪的小伙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猪的四个蹄子和嘴绑起来。猪终于叫不出来了。众人抬秤勾起在地上挣扎猪蹄子。猪在老叔把秤杆上秤砣还没有捋到合适的位置拉了一堆屎。一个敞怀大叔开玩笑地说：“掉好几斤秤。”
猪只能挣扎，而不能叫出声来。秤杆平时老叔捏住秤砣。买猪小伙伙数了大秤上的星花。众人放下猪。
“三百四十七斤半。”有人说出数来，“是的，”老叔重复一句：“三百四十七斤半。”“多少钱？”穿米色夹克服的年轻人按7角7一斤算账。
小伙子算完又加20元把钱递给老叔说“还得麻烦大家帮我们装到车上。”
“对，大家帮帮忙。”老叔冲众人说完把钱原封不动的递给刚端水盆出来的王芬玉。老叔也跟着抬猪装车去了。
王芬玉在接钱的刹那间，去年卖猪的情景又闪现在眼前。去年来买猪的，是老婆婆讲的，王芬玉也跟着抓住，等算完帐买猪的人不怎么看王芬玉婆婆不顺眼，故意把钱给了王芬玉，结果老婆婆当着两个买猪人的面，一把从王芬玉手里把钱抢过去了。那个买猪人使劲瞪了王芬玉婆婆一眼。王芬玉看着手里的钱，听着猪叫不出来的那种呻吟声音，很刚强的她却流出泪来。她急忙转身进屋，用手巾擦脸。她怕别人看见。
可是当她听到柴油机的声音远去，并没有人回来洗手。王芬玉过了一会儿听听没有动静，她问屋门口的小红外面有人吗？小红说走啊。王芬玉慢慢的从屋里出来，走到外屋门口，她把一把钱给小红说你拿着，妈妈喂猪挣的。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白皙水润的脸上滚下来。小红接过钱说妈你怎么哭啊？
“没有，妈没哭。”王芬玉说着弯腰把小红抱起来又问：“钱好不好？”小红说：“好，能买好多好吃的。”王芬玉抱着小红走到猪圈门口，看着空空的猪圈，又看看关着的大门。
通向大门的道上就刚才太秤的木杆子靠在杖子上，还有猪挣扎的痕迹。王芬玉看了一会儿，抱小红走到洗脸盆跟前把小红放下来，她端起来盆把水泼到只有白菜帮的园子里。 然后回屋从新在暖壶里倒了热水洗了脸。
这时小红进来，把一把钱递给王芬玉说：“妈给。”王芬玉把钱放到炕柜下面一个包里，同时想起什么。她重又打开柜门，拿出来离婚证，还有姜涛写的在民政复印好几张的所谓字据装到兜里。最后把柜子上下和屋里看了一圈儿。呆滞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土豆和地瓜袋子上时间最长。头天晚上王芬玉还觉得心里不慌，可是把猪卖了她似乎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长草了。虽然没有目标，但是她也有一种待不下去的感觉。
先前王芬玉想等上大冻把苞米卖了再走，可这会儿她却等不了了。这种感觉在刚刚才有的。她想到了大修厂的杨华厂长，开始她不准备去那里打工是因为姜涛在那修车，但是那次送婆婆听姜涛说他被开除了。去做饭想法转念过几回，但是都没有这么强烈。王芬玉拿到卖猪钱，她觉得还是要自己有钱。
她又看了看炕上的立柜，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可拿的，就装好钱和户口本儿等抱着小红除了门。王芬玉把大门系好，直接去了老婶儿家。结果在村道上和往她家来的老婶儿相遇。老婶儿抱过小红，王芬玉把自己的想法和老婶儿说了。她说猪卖了，她想走了，苞米和房子及屋里的一切破东烂西都就给老婶儿了，并且说土豆地瓜先拉来，要不晚上没有人住冻了。
老婶儿一听王芬玉这样说，眼睛湿润了。她说忙不着的，到家再说。到了老婶儿家，老叔正坐在西屋炕沿抽烟，见王芬玉和抱小红的老婶儿进来，他站起来说，没想到那猪那么沉？王芬玉说她喂猪就是甜乎人，那猪也没有吃着什么好东西。老婶儿接过话对老叔说，芬玉想要走，待不下去了。老叔说，其实不差他们没正出在这呆着也没有什么，必定你户口都在这了，也是这的人。你老婶儿总说你心软怕他们回来一说又附和了。老叔说别看是我亲侄儿，我也不想你们有一天附和。所以你走也就断了他的念想。
老婶儿说这话只能你自己说，我们没发问你，好像撵你似的。我和你老叔断定有一天他会找你的，假设找到了你了千万别犯傻，这跳出去了挺好。王芬玉把离婚证，户口本儿，让老叔和老婶儿看了，并把那几张姜涛写的字据复印件都给了老叔。王芬玉说房子和苞米都给老叔。这时老叔掀开箱子，拿出来两捆百元人民币，还有一点零头。其中还有一张清单。
老叔说这是牛钱，房子钱，还有苞米钱，再去了你老婶儿给你借的钱一共不到一万七。我们给你补到两万，毕竟还有小鸡儿和白菜什么的。老叔递给王芬玉钱时王芬玉一口好几个不，不地说着，她说房子即使卖了钱她也不要。老叔很严肃的说，你听老叔说，这些钱你都拿着，赶上老叔和你老婶儿也不宽裕，要是宽裕还得多拿点儿。是我们老姜家对不起你。这两万你存起来，这零的是一千你零花。
见老叔这样说，王芬玉说那我就拿一万，她不接老叔的钱。老婶儿把小红放到炕上说：“芬玉，你听老婶儿说，钱你都拿着，即便是回娘家手里也有点钱心里不慌。穷家富路。你现在困难，将来过好了就来看看老叔老婶儿。我们多给你拿几千块钱也没有给别人，我在心里要把你当成闺女了。别再拥护钱再推辞了。这钱和事儿就这样，不许再提了。”老婶儿含泪的话让王芬玉无法再拒绝了。她接过老叔手里的钱看下清单说，苞米没有一万斤。
老婶儿说有没有也就按那些算了。在王芬玉心里老叔算房子钱至少多给她七千多。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老婶儿要她在她家住一宿，第二天走。王芬玉心里实在住不下，她说心慌的厉害就想走。老婶说太突然了，她知道走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还是你老叔说的对，他说你把猪卖了就得张罗走了。
老婶儿没有再坚持留王芬玉，但是她要把王芬玉娘俩送上车。老婶儿泪如雨下，在柳树屯到大村的路上她千叮咛万嘱咐王芬玉就一件事儿，假如有一天姜涛去找她可不能再心软，要是再找人家一定看好。王芬玉说她就和小红过了。但是后面的事儿还真的让老婶儿说对了。在后面开始介绍姜涛和玉兰还有王芬玉婆婆和那个儿子，真是离奇的让人咋舌。
公路上，客车来了，在她们跟前停下。车门打开没有人下来。王芬玉接过老婶儿抱着的小红说：“老婶儿，放心吧！”王芬玉本来是想不流泪的，但是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老婶儿擦了把眼泪。模糊的看着齐肩发，红上衣，蓝裤子，黑皮鞋的王芬玉的背影，一身红频频向老婶儿招手的小红在母亲怀抱里上车了。王芬玉上车后，转回脸向老婶儿挥手，此刻车门已经关上了。车向前移动，车窗上，王芬玉和小红摆手向外看着，很快远去。在两边都是杨树的柏油路上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