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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卖番茄的车辆长龙似的排满了公路的右侧，一眼望不到尾。番茄厂两头的公路分别排出三里多远，一辆接一辆。番茄厂收一车,后面的车才能往前挤一个车位，由于等待时间长，司机们白天黑夜都没法睡觉，只能抽空在车下打个吨，听到发动机响就得赶紧爬起来发动车往前开,以防别人加塞。虽然每人手上都有号，可一旦别人把车开到你的前边，你就无法将车再超过去。为了早点卖掉车上的番茄，大家互不相让。
狗娃领到了工作人员给他的号码，他一看是320号，眼前又开始冒金光。二虎领的是当天的250号就整整等了三天才卖掉，而他却领到了当天的320号，恐怕要等四天才能轮到自己。他的番茄连好带坏也就两吨，其中有一半番茄是好的，有一半是半边红半边绿的。据说由于今年番茄成色不好，番茄厂验货时扣杂质扣得非常狠，比例为25%到50%不等。二虎的番茄是按40%扣的，与他的比较,狗娃的番茄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也得按40%来扣。
头一天，狗娃的四轮车往前挤了二百米，晚上他就坐在驾驶座上打吨，饿了就嚼两个自己带的干馒头，渴了就爬到公路下的水渠边喝几口。为防备晚上受冷，他还专门把皮袄带在车上，夜静时就盖在身上睡觉，免得冻着。
半夜,前面的车一动不动，司机们都在睡觉,有的睡到车斗上,有的睡到车厢下，也有的像狗娃一样睡到驾驶座上。时不时地车要往前挪，没有一个人能够睡踏实，于是有人去小卖部买来白酒，几个人围在车厢下席地而坐，喝起了烧酒。狗娃哪有心思喝酒，就委托喝酒的拴柱关照一下自己的车,需要前移时帮着挪一下。安顿好之后，他就赶快往医院跑。
镇医院离番茄厂不远，五分钟就进了医院。刚走进病房的走廊就听到了父亲痛苦的吼叫声,他紧走几步就进了病房，看见父亲的床前围着医生和护士，还有那个自已雇来伺候父亲的马二蛋。
刘医生一见狗娃就说:“你父亲疼得整夜的叫，别的病人都无法休息。正好你来了,咱们商量一下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狗娃说:“那咋办?”
刘医生说:“不行的话，明天转院吧。”
“转院?”
“只能这样了，你父亲的病在迅速恶化,需要马上手术,镇医院没有这个条件。”
狗娃一急就又开始挠头说：“可……可我的番茄车还停在番茄厂外面的公路上，卖不掉番茄我咋送我大转院?”
刘医生说:“卖番茄可以找个人帮忙呀!你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到大医院动手术,否则就来不及了。”
“没卖掉番茄哪里有钱转院?”狗娃使劲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为难地说。
刘医生一听就赶快说:“对了！住院处今天还让我催催你，你大的住院费已经超了,需要马上续缴。”
“我不是缴了五千元钱，咋就没了?”狗娃的脑袋又有些晕,还嗡嗡地响。
刘医生说:“已经住院这么多天了,五千元哪能够?这还不敢用好药呢。”
“那也得等我把番茄卖掉才能续缴,那五千块钱还是向别人借的。刘大夫，求求你,宽限两天吧,咋样?”
刘医生说:“明天找院长吧，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刘医生刚说完，狗娃父亲就嚎叫了起来。
“哎哟——疼死我了！快给我打止疼针。狗娃，大大实在疼得不行啦——哎哟——”
狗娃爬在跟前安慰说:“大，忍着点,把医院的病人都吵醒了。”
老人马上骂道:“老子快要疼死了，你还让我忍着，我能忍住还吼啥呢?快让医生给我打杜冷丁。”
狗娃抬头望着主治医生说:“刘大夫，打一针杜冷丁吧。”
刘医生说:“两个小时前已经打过，再打要中毒了。”
狗娃父亲说：“中毒我不怕，疼得我实在不行。大夫，求求你再给我打一针吧。”
刘医生说:“不行！我得执行医生守则，否则出了问题我负不起责任。狗娃，明天你找院长商量住院费和转院的事。刘医生说完带着护士转身离去。
医生护士离开后，马二蛋把狗娃拉到病房外说:“你大这样一夜一夜地叫唤，弄得我也睡不成觉。你把这几天的工钱给我结了吧，我干不了啦!”
狗娃听了有些生气，说:“马二蛋，咱们可是说好的，每天三十块钱，你必须伺候到我大转院那天为止，咋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马二蛋拉下一张长脸说:“不是我不想干，你也知道我的主要工作是伺候另外一个病人。那个瘫子不但要我楼上楼下取药找大夫护士,还得给他擦屎倒尿，虽然正好和你大在一个病房，可你大叫唤得我一夜不能闭眼,第二天头昏昏沉沉的,咋伺候两个病人?”
狗娃听了以后觉得马二蛋说的没错，于是他哀求似地说:“二蛋哥,求求你了,咋也得等我把番茄卖了，不然的话我也没有钱给你。你刚才也听说了，医院也向我催住院费,卖不了番茄拿啥交?拿啥给你?好歹你再坚持两三天吧。我已经在番茄厂排了一整天的队,估计三天后能够轮到我了。一拿到钱就给你，我说话算话。”
马二蛋犯难了，想了半天后说:“可你大这人难伺候，太吵人，实在有些受不了，同走廊六七个病房的病人都有意见，他们找不着你他们就找我的麻烦。要不你还是另外请人吧，我挣不了你这钱。”
狗娃说:“我哪有时间另外找人，我在番茄厂外排着队呢，这还是让人帮忙看着车才抽空来医院看一眼。”
马二蛋迟疑地说:“那咋办?我反正不想干了，白天黑夜睡不上觉，机器也得累趴下。”
“不行!你咋也得再干上两天。”
“要不你给我再加点钱。”马二蛋这才说出他不想干的真实意图。
狗娃气得牙根子发酸，当初讲好了价，如今又要加钱,这人咋这样?真想给他一个嘴巴,转念想就忍了。他说:“好吧！一天再给你涨五块,不过是从今天晚上开始，以前那几天不能涨。”
马二蛋讨价说:“每天涨十块吧，你大比别的病人累人,少了我就不干了。”
狗娃害怕他真的不干就麻烦了，咬咬牙狠限心说:“好！一言为定。”
马二蛋说:“那就这么说妥了，你去番茄厂吧，医院的事我来解决。”
“欠医院的住院费不交咋办?”狗娃问道。
“你不傻吧?你在没有卖掉番茄之前不到医院来，医院就不敢把你大撵出去,再说病人家属不在他们也不敢那么做，等你拿到钱来结账不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