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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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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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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楼》连载

第五十九章 良心楼(四)

工地收工后,天已黑了,我骑摩托车到了那仁高娃家。院灯通亮,映衬着小院更显得清静优雅。院内正中有个椭圆形的花池,池内种着各种蔬菜,有豆英、青椒、茄子和西红柿等。花地边缘都是五颜六色的花草,白的如玉,红的似血,还有粉的黄的蓝的各色花朵争相竞艳,散发着芳香。

每当我跨入小院时,醉人的馨香立刻把我带入少年时的美好往事中,令人迷狂而留连忘返。

我推车进院,那仁高娃笑盈盈地迎出来,腰里系着围裙,香喷喷的羊肉味儿从屋里飘出来。她又为我准备了手扒羊肉。

“我可顾不上吃饭呀!”我故意和她逗几句,好驱逐一下回来后碰上的一系列不快。

“不来可以,来了就由不得你了。”她含着迷人的笑,替我掀起了门帘,让我进屋。

“朝鲁大哥呢?”我见餐桌上只有两双筷子。”

“去盟里开会,过两天才回来。”她说着斟杯茶双手递给我,

仔细看了我一眼后去了厨房。

她那眼神是我少年时就破译过的:盛夏的星期六下午,我赶着牛群上了乌加河岸,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归来,她考入县蒙中,只有星期六才能回来,星期日下午就走。她每次回来都能给我借回些书。有的当时是禁书,可她却神奇般地搞来了。后来我进城后才知道,这些书都是从刘昆手里借的,当时他还是县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

我站在河堤上往县城那边的土路上,干了眼也不见她的影子,一生气躺在河堤下,从怀中掏出揉皱了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虽已读过多遍,重要章节早倒背如流,但我还是翻到了保尔与冬妮亚河边赛跑的那一段。我觉得那段写得很美。我总把自己当作主人公保尔,把那仁高娃比作冬妮亚,但我不喜欢他们的结局,令人惋惜。

当时我沉迷在那段美好的情节中,忽见一片红云飘落下来,罩住我的脸面,跟着一双小手卡住了我的脖子。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响在我的耳畔,那么娇羞,那么熟悉,那么可亲。

“咋才回来?”我急不可待地抓住她那双绵软的小手。她已经出脱成大姑娘了,一身干净利索的学生制服裹着她成熟的体态,丰满而苗条,浑身充满着少女的风韵。

“这本书不是读过多遍了吗?”她翻翻书说。

“没的读了。”我还拉着她的另一只手。

“那就反复看人家的初恋?”她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让人心里痒痒。

我傻乎乎地笑着说:“他们的初恋多么纯洁,多么高尚,令人向往,可后来……”我沉吟了。

“咋?不理解冬妮亚的变化吗?其实这也怪不得她!”

“你为她辩解?”我惊异地问。

“人各有志。况且人的命运有时不为自己所能操纵,特别是一个女人。我们何必站在保尔的立场上去谴责她!”

我听了这话心里发紧,似乎她已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仁高娃了。她有着比我高深的知识和见地,如此下去,她会从我身边飞走的。想到此,我的心不禁悲凉起来。

“保尔和冬妮亚在河边赛跑那段很动人,是吗?咱俩比赛游泳,你敢吗?”那仁高娃不知哪来这浪漫情调与兴致。

“游泳?你?”我疑惑地望着她。

“咋?不敢?”

“怕你不是对手!”

“小瞧人?我可是全校女生中的冠军”那仁高娃自豪地说,“不信咱就打赌。”

“赌甚?”我兴趣盎然。

“你说?”

“你说。”

“嗯!要叫我说呀!”她扭怩着扫视一下四周,“反正这里也没人,这样哇,输者背胜者一百米,咋样?”她含情脉脉地瞟着我笑。

“你能背动我?”我故意激她。

“你有把握取胜?”

“这还用问?不如及早背我一程算啦!”

她的小拳头雨点般擂在我的胸脯上,“想得美,走!看本事。”她拉着我爬上河堤。

乌加河悄声无息地流淌着,艳阳尽情地洒落在河面上,荡着粼粼波光,河两岸静极了,只有牛犊哞哞和小鸟啁啾。那仁高娃大方利索地脱去单衣,只留下白色的乳罩和粉红色的三角裤椒,少女那光滑而洁白的胴体活脱脱地裸露在我的面前,我望着她稍稍红润的脸发窘。

“眼瓷了你?快脱呀!”她笑着舒展一下身姿,原地蹦了几下,随后箭一样穿入河水中,像条迷人的美人鱼。

我如梦初醒,飞快地剥掉褂子和背心,犹豫一下,带着长裤扎进了河里。

“啊呀!穿着长裤咋游得快?”她嚷叫着。

“没问题,来!前面岸上那棵树为终点。”

“去你的!”她游过来推我上岸,“脱掉长裤,省得输了说便宜话。”

“我……”我嗫嚅着看她。

“你没穿裤衩?”她说,“那好,我也穿上长裤。”她说着就要往岸上爬。

我见她如此认真,乖乖拽下了长裤。实话说,我是不好意思穿那么点在她面前出现。

……

“你在想甚啦!”那仁高娃端来了手扒羊肉放至饭桌上,盯着我问。我扑哧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想起了咱俩在乌加河里比赛游泳的情景。”

她灿烂地一笑,脸色变得排红,增加了几分妩媚。

“你还在恨我?”她轻声问。

我愣了下,忙说:“不!我为甚要恨你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害怕她那种眼神,唯恐自己再度陷入情网,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刘昆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长叹一口气,慢慢给我斟满了一杯酒,她也端了杯:“来!先碰了这一杯,祝贺你领奖归来。”

我与她轻轻碰了杯,然后一饮而下。

她放下酒杯说:“他被人告了。县委,纪检委,检察院分别收到一些检举信。”

“告他甚?”我急忙问。

“告他受贿,告他以权谋私,告他压制民主搞一言堂。”

“有事实依据吗?”

“正在查实,我等你回来就是想心里明白,是我把你推荐给他的。我有责任,他若出事,我……”

“说吧,到底咋回事?”

她将一把蒙古小刀递给我,用眼瞟着手扒肉示意我先吃。手扒羊肉我最喜欢吃的,但此时我仿佛没了食欲,用刀削一小块扔进嘴里咀嚼。

“陈玉保和他闹翻了脸,官司打到了县里。还有人写信给盟委,检举刘昆,一时满城风雨。盟里来了调查组,让我们纪检委协助查实。”她说着示意我举杯,然后说,“他俩的矛盾是由工程引起的,现在看来,倘若你行贿是真的,不但刘昆要受党纪处分,你也……

“你怀疑我?”

“我替你捏着把汗,更为刘昆担心。”

“你难道不了解他?”

“受经济大潮的冲击,人随时可能变的。”

党纪检查是你的工作,你应当亲自插手把他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他是无辜的。”

“我多么希望你也是无辜的,可那么多检举信让人看了心惊肉跳。”能详细说一下吗?”

那仁高娃看了我一眼说:“请原谅,不能详说,你也不必过细地追问。你聪颖过人,下步该咋办,你应当很好地琢磨。”

“恶人先告状呀!”我轻蔑地一笑。陈玉保和赵三以及马云的影子闪现在我的脑海。“枉费心机!”我骂。

“不过,即使刘昆是无辜的,他也要受到一定的影响,这是历史的教训。”

“总不能冤枉党的好干部哇!”

“有些事靠组织手段是不好查的。比如你们俩。你行贿他受贿,你知他知,天知地知,没有第三者在场,旁证不是实据,这咋查?”

“你不相信我?”

“这不是靠感情能说清的事。”她轻轻一笑,指着手扒肉说:“快吃呀,看我,尽说些让你不愉快的事。来!干了这一杯。”

我用小刀在羊腿上割一条瘦肉扔进嘴里,咀嚼着。她瞅着我滑稽的吃相乐。

“刘局长现在咋样?”我问。

“医院呢!”

“住院了?”我怔了一下。

“心脏病复发,住院快十天了。”

“病情……”

“够严重的,关键是心情恶劣。”

“我得去看看他。”

“明天吧!明天我陪你去,免得人家怀疑你俩搞攻守同盟。重要的是你必须马上找我们杜书记和县委乔书记,把你的俩的事讲清楚。”

我默默地点头,默默地扬脖子往下灌酒。心情不好,酒的味道既呛又辣,却又端得勤。她也不劝,陪我一杯又一杯地往起端。

“哎!你不要板着个脸,心放宽些,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笑吟吟地瞥了我一眼,继续说,“刚才你不是回味咱们在乌加河里比赛的事吗!现在想起来,你什么感觉?”

我苦笑一下,连着往肚里倒了三杯,望着她啡红的脸颊,我的心不禁狂跳起来。

那次比赛我输了,有言在先,只好背她。我背对她往下一蹲:“来吧。”她边笑边向四外环视一下,然后轻轻地伏在我的背上。倏地,我觉得一股热流轰一下涌遍我的全身,四肢酥麻,心里发痒,镇定一下,才慢慢站起身向前迈动了步子,每走一步,后背就软软地颤悠两下,我呼吸急促,脚下渐渐发软。她呻吟着,轻轻地,手臂勾着我的脖子,嘴里的热气喷在我的后颈上。后来,她吻住了我的后颈。我终于失控了,四肢一软瘫在地上。她随我倒在一旁,微微闭上眼,依偎在我的怀里,像只贪乳的小羔羊,嘴里呢喃,像梦吃,似呻吟……

后来,她被选送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

我是父母的独苗,老人抱孙子心切,到处张闹着给我提亲。记不清说过多少,我只说一个“不”字。我与那仁高娃的恋情,是蒙古圪梁人所共知的事。她没上大学前,村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俩是天生的一对儿。她远走高飞了,人们的看法也变了。父亲提醒我说:“人家念了大书,还跟你个土包子?”妈妈也唠叨:“找个农村女娃般配!”

村里年轻人讥笑我,“逮个雀儿没毛了?”可我还是痴迷不醒。发觉她的来信逐渐少起来,我才产生了顾虑。是啊!将来一个干部一个农民,一个城里一个农村,咋能生活在一起?况且从她最近的来信中,可以看出她在变,信中几乎没了我喜爱的字眼。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便打算忍痛割爱,和她挑明这事。信写好还没来得及寄,就收到了她的来信。她在信中请我原谅,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她说她重新选择伴侣。我一气之下把信扯了粉碎,人也几乎发了疯。那阵我想,即使散,也得我先提出来,那样的话,男人的自尊不会受到损伤。罢!人应当有骨气,特别是一个男人。于是我没了别的欲念,一个心思扑进了书的世界,吞嚼祖先留下来的方块字,靠它们充实我空乏的头脑,丰富我饥饿的精神世界。人一旦进入追求事业的境界,而对个人婚姻之类便看得很淡,但我被父母围攻得无可奈何时,稀里糊涂地点头应允一门亲事,与邻村的菊花草草成婚。婚后,我才知道自个儿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个错误将给我一生带来不幸。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彼此的性格差异更大,说穿了,我与一个并不了解的女人结为夫妇。面对严酷的现实,我茫然无措。望着体弱多病的双亲那盼孙子盼得发了浑的眼神,我默认了。之后几年中,我将全部精力投入文学事业中,读了许多中外名著,还写了不少习作。读的书越多,写作的欲望越强,当作家的野心就越大。读呀写,写呀读,人瘦一圈儿又一圈儿。

处女作发表后,我没忘了寄一本进城,给已经参加工作并和朝鲁结为伉俪的那仁高娃。赠言写道:感谢上帝!生活没有抛弃我。

话说回来,我之所以在文学道路上取得些成绩,与那仁高娃是切切分不开的。一方面是她帮助了我,另一方面是她的离去激发了我的进取心。所以,我永远也忘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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