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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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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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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楼》连载

第八章 卖猪记

太阳露出半个笑脸时,刁老三就赶车上路了。大灰骡打着响鼻一路小颠,颠得车上的大白猪哼哼直叫唤。“忍着哇,叫唤甚?要不是老婆子病还舍不得卖你呢!”刁老三坐在车辕口回头抚摸大白猪的脑门,心里盘算着它的卖价,按如今食品公司的收购价格,大白猪能卖到二百五十块钱。他称过它的份量,往车上捆以前专意喂了十斤米的粥,哄得它香香儿的多吃了一盆食,把个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饱肚子猪最容易颠坏,他在车底下铺了厚厚的麦秸。

刁老三是个土生土长的庄户人,虽然看上去也有一般农民那种朴实善良的性格,但他为人却刁钻奸滑,与人共事抠丽扒亳只占便宜不吃亏,有时宁换一个耳光也不舍一分钱,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有一年刁老大病重入院需要输血,全村青壮年都去验血。刁老三被验准为大哥献了血,村里人刮目相看。不料习老大宴请献血的乡亲那天,刁老三酒足饭饱离去时,跳入鸡窝里抓了两只肥母鸡,一手提一只,鸡扇着翅膀呱哇呱哇地惨叫,惊动了众人。刁老三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说是回去补身子。惊得一院人瞠目结舌。其实他早已向刁老大讨要过一百颗补身子的鸡蛋了。类似种种……村里人冷落他,瞧不起他,没人和他做半文钱的买卖。如今刚进入秋收季节,刁老三的老婆患急性阐尼炎住进医院,为借钱他跑遍了整个村子的每个院落,分文也没借到,不是人们没有,而是……他咬咬呀,赌口气,“卖猪”!卖大的留小的,少不了冬月没有肉吃。

刁老三催赶着大灰骡出了一身汗,半道上突然听到叭嗤嗤地声响,心想:“坏醋!”赶忙喝住大灰骡,到猪屁股后一瞅,眉头马上皱成疙瘩,老粗的一棒猪粪稠乎乎的正从那里往外冒,他气急了上前用右手死死地捂住,“妈的x,不等老子卖掉你就屙?”嘴上骂着伸出左手狠狠地捶了大白猪一拳,大白猪一疼一哼一使劲,他的手再也捂不住了,叭嗤嗤地屙下一大堆,糊了他一手,钻入袖简里一小股子,气得刁老三暴跳如雷,“妈的,白喂了十斤米粥”。他叹息着继续赶路,嘴里不住地抱怨着大白猪。大白猪似乎委屈地哼哼着。

刁老三在食品公司耽搁了半个上午也没把猪卖掉,人家按斤数论质论价,只给他算到二百三十块,比他原计划少得二十块,他不干和人家争吵不休,看看没有油水可沾又把大白猪拥上车,不卖了,到自由市场去,不卖到二百五十块钱决不甘心。他向那收购员仄愣脑袋翻着白眼把车赶出了食品公司。刚走不远就被两个人拦截在路旁。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浑身上下沾满了油渍和污血,一看便知是杀猪卖肉的二道贩子。“上门的买卖好做。”刁老三心里由不得有几分喜色。

“老兄,二百三,卖不卖?”那又胖又矮的黑汉子摸了摸猪的膘情出口给了这么个价。

“人家食品公司还给二百五呢”!刁老三神气地扬着头,“少了二百六不卖”!

“别骗人啦!超不过二百三,咱哥们是干什么的?”瘦猴说。

“我卖得就是这个价,你不买就算”。习老三说着佯装赶车要走。

那瘦猴汉子一把拉住他:“老兄,你想卖不想卖?”

“咋不想卖?老婆住院等着用钱呢!要买就是二百六,少半个子儿也不卖”。刁老三故意高声大气地重复着他的价码。他见这两个人是实心要买,便有意拾价看看势头,不行再降,反正要卖到二百五。

老兄,知足点儿吧!食品才给你二百三,我们多掏拾块,二百四咋样?要是上市场也顶多是这个价,工商税务一折腾怕连这也不如。”那胖子漫不轻心地说着,嘴里刁着的烟卷一翘一翘的,似乎向他挑衅。

一提工商税务习老三犹豫了,曾经吃过那帮人的大亏。去年卖烟叶,本来卖了拾斤,他为了出手快自吹自擂说他的烟叶好,一上午就卖掉一麻袋,结果让工商和税务人员听到了,过来要按一麻袋的销售额上税和收管理费,他才哭喃喃地说是自个儿“吹牛”,那帮人不理他,“吹牛”也得上税。他和他们争辩,心疼不想掏钱,人家要没收他的烟叶,他才认了倒霉!眼下一经提醒,他觉得为了省事倒不如早点儿卖了好,只要不吃亏,再说医院还有病人等着他。“二百五十五块,买不买?”他狠狠心降了五块。

“二百四,多了不值。”胖子分文不让。

“二百五十二,咋样”?他又退了一步。

正当刁老三与两个二道贩子讨价还价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慢悠悠地走过来,围着车打量着大白猪。“这猪是卖的吗”?

“是呀!同志,你想买吗“?刁老三把头转向那干部时愣怔了一下,“嗳呀!这不是李经理吗”?

“嗨呀!老三,是你呀!”那被唤作李经理的人向刁老三伸出了手,转瞬间一二一白的两只手咬在一起,颠颤了好一会儿,好一阵儿寒喧,真热火。

“这么大的猪因何卖它”?李经理试探地问。

“没办法,老婆要动刀,当年的收入还没到手。”

“要卖多少钱”?

“我卖二百六他们才给二百四。”刁老三指着身旁那两个正在嘀咕的二道贩子。

李经理端详着那两人对刁老三说:“问他们买不买”!

“二百六,你们买不买”?刁老三气又粗壮了。他听出李经理有要的意思,这种节骨眼上他从不犯傻。

那一胖一瘦的二道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胖子一咬牙还价道,“二百四十五,再给你加五块,行不行”?

刁老三头遥得像个摆浪鼓,盯着李经理看。

“跟我走吧”!李经理坚决果段。

“你买”?

“买”。

“可是二百六”?他怕李经理没养明白”。

“我知道,走吧,送我家去”。

刁老三喜形于色,赶上车跟李经理便走。身后那两人唤他,他仿佛没听见。”馍馍拣大的吃,老子认钱不认人。”

“真他妈有瞎眼的主儿”!身后那两人大声说着,李经理似乎没听见,刁老三回头瘪了他们一眼,得意地偷笑。

这所谓的李经理名叫李云。刁老三认识他已有十几个年头,那时李云在农机公司当头儿,曾在刁老三的村里蹲过一年点儿,工作蛮认真,有魄力肯吃苦,给村里人留下了较好的印象。几年不见,李经理老多了,头发也花白了,但也发福许多。刁老三心里喜悦,为自个儿时运好碰上“贵人”而高兴得要发狂,比他原计划多卖拾块钱,比食品的价格高三拾块,对于一个视线如命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辉煌的数目,能不高兴吗?他没话找话地向李经理搭讪“李经理,还在农机公司”?

“还在那儿,但我不当经理了。”李云将手搭在刁老三的肩上边走边说,显得很亲热。“老弟,以后咱弟兄相称吧!老了,退到二线了。”

“那你现在干甚工作?”

“在公司分管基建,挺自在。”

“管基建也不错嘛!有油水!”

李云微笑不语,拍着刁老三的膀子表示赞同,但又含而不露,让人捉摸不定。

大白猪栓到院里时,李云的妻子围着猪直打转,乐得合不拢嘴。“刁三叔,冬天给我小儿子办喜事,到时你也来喝上几盅喜酒。”

刁老三哼哼哈哈这应允看,心里却急着要拿钱,可李云夫妇却不理睬,正待讨要,李云指着车上的麦秸说:“老弟,把这些麦秸也卖了吧!”

刁老三大感不解,一把烂麦秸本是扔的东西,我都看不起它,想不到他要买。“你要?”他试探地问道。

“不,是公司要,工地压栈抹墙少不了它”。

“好哇,给钱就卖,拾块咋样?”刁老三原想若是李云要,卖个一两块就行了,一听是公司要,出口就是这么个价,反正是又不是他李云掏腰包。

“行,跟我走吧!”李云说着出了院。

刁老三随李云来到一片空地上,这里正热火棚天地建房,工人们忙碌着,没人注意他们的到来。李云将刁老三领到一大垛麦秸前说:“卸到这儿吧。”说罢转身走进那个临时工棚。

刁老三纳闷了,边卸麦秸边犯嘀咕,车底板上这点几麦秸少得可怜,连两顿饭也不够煮,还参夹着猪粪,工地再缺短也不在乎这点儿呀!奇怪!刁老三摸不准李云玩什么把戏,等他去工棚找李云时,李云递给他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证明

今有联丰四社社员刁老三,先后卖给我公司麦秸、麦糠一万斤,合款三佰元正

农机公司

刁老三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望着李云发愣。

“拿它到税务所开票去,麦秸从来上不税。”李云郑重其事一字一板地对他说:“票拿回来我签个字,然后到公司财会室取钱,大丈夫做事心里有数,可别乱说!”

刁老三打着大灰骡一阵飞跑,惊得满街人四处躲闪。半小时后他拿了票来找李云。李云在票上签字并盖了章。他千恩万谢地和李云道别,走出来又返回去。“老李哥,您办喜事要羊肉不?赶明儿给您送来”。

“有?”李云不动声色地问。

“有,有呀,又肥又大的绵羯子。”

“来几只,顺便捎带些大公鸡来。”李云眯着睛眼说,显得深沉而老练,象在做一件平常应做的一般工作那样漫不经心,自自然然的。而刁老三则欣喜若狂,脑海里已经想象着下次该有多大便宜可沾,他为下次的到来编织着美妙的幻想,“今儿五十,明儿说不准就是一百,或者更多。他如醉如痴,恋恋不含地和李云挥手告别,拐上大路时,他自言自语地说:

“早知这样,那十斤米粥就不该喂猪,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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