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翠花赶忙从地下爬起来,把裤子系上。这时,她看见那人站在离她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下,蹦跳着,“哇哧哇哧”地叫了两声,然后掉头跑了。
翠花认出来了,那不是来救她的春林,而是自己的小叔子宝明。他是宝财的傻弟弟。
自打那天黑夜听了四泼皮一番话,宝财就对翠花产生了怀疑。这天夜晚,翠花割麦子回得迟,宝财就派傻弟弟宝明出来监视。
宝明很傻,每天口流涎水,说话含混不清,但他很听他哥哥宝财的话,对人世中的事也懂一些。他按照哥哥的指使往大渠南麦地去,走到红柳林时,正巧碰见四泼皮和翠花在地上厮滚。宝明就叫唤,吓唬……他没看清跑掉的男人是谁,却看清了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是嫂嫂。他急忙调转头,一溜烟跑回家,对他哥哥一阵哇哩哇喇地说:“哥哥,嘿嘿看见了,早早(嫂嫂)和一个男人在地上滚呢!”
宝财立时瞪起眼,盯着傻弟弟问:“真的?”
“哈哈!”宝明一阵傻笑,拍着手跑了。
宝财也以为那男人就是张春林,肺都要气炸了。他独自喊叫的着,疼痛、羞辱、冤屈、悲愤聚结在胸膛,火一样烧灼着她的心口,他恶声恶气地喊回傻弟弟,让傻弟弟给他找来一根绳子和一条赶驴车用的鞭子,藏在身后,等着翠花回来。
翠花有气无力披头散发地回到了家,一进屋就浑身瘫软地倒在土炕上,本来想向丈夫哭诉刚才的遭遇,却没有想到厄运正在等着她。
宝财虽然下肢瘫痪,但双臂却非常有力,趁翠花不备,爬到翠花身上,用力把翠花紧紧压住,双手掐住翠花的脖子,回头对宝明弟弟喊道:“宝明,来!扒她的裤子。”
傻宝明听了要扒嫂嫂的裤子,觉得好玩,嘻嘻哈哈地笑着凑过来帮忙。
宝财恶狠狠的一手掐着翠花的脖子,另只手腾出来用布堵住了老婆的嘴,然后开始捆她的胳膊,最后才来解她的裤带。
翠花的裤子被丈夫和小叔子给扒掉了,宝明在一旁拍着手跳着脚,一阵傻笑。
“笑甚?来!摁住她的脚。”宝财朝傻弟弟怒吼一声。宝明摁住翠花时,宝财扬起皮鞭狠劲向翠花两腿间抽去,且骂道:“你这个骚货!再叫你浪!再叫你去找野男人!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他骂着又连连抽了几鞭子。
每一鞭抽下去,翠花都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但她的脖子被宝财掐着,两只胳膊又被捆着,脚还被宝明摁着,一动不能动,疼痛、羞辱、冤屈、悲愤聚结在胸膛,火一样地烧灼着她的心。她气争交加,忽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苏醒过来,像从一场恶梦中醒来,感到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同时隐约听到她的婆婆在说话,在呜咽,那声音像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听得很清晰,婆婆边哭边骂儿子是头牲口,没人性,不该把老婆打成这个样子。
婆婆是善良的。翠花迷迷糊糊地估计刚才肯定是宝财打了她,惊动了睡在西房的婆婆,是婆婆过来喝喊住了宝财,宝财才住手。婆婆正用颤抖的双手,摸摸索索地为她扯去堵嘴的破布,又为她解开绳子,帮她穿裤子……
又一阵剧痛裘来,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翠花再次醒来时,屋里静极了,包围着她的仍然是疼痛。她睁开双眼,看见窗外火麻麻的一片,天要快亮了。丈夫宝财在炕的另一边睡着,睡得很安宁。她想着黑夜里挨打的情景,想着丈夫的狠毒与残忍,原以为是恶梦,后来她想清楚了,那不是恶梦,是真的。如果说是恶梦,那么她所经历的婚姻过程不就是一场恶梦吗!是的,是恶梦。她的丈夫宝财,宝财的傻弟弟宝明,还有畜生一般的四泼皮,都是那恶梦中的鬼怪。她忽然感到自己是置身在魔窟中,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惧。她不想再看见丈夫宝财那狰狞的面孔,也不想看到傻小子宝明那令人作呕的傻笑,也不忍再看见婆婆苍老凄惶的面孔。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悄悄地下地,双手扶墙出了屋门,出了院门,跌跌撞撞地出了村子!向村南的大渠走去了。
她想把遍体伤痕的身子连同她的恶梦一起投进那大渠里,自尽之后,一切也都洗干净了。那大渠上有个弓背似的土桥,她走上土桥,伫立在那里,正要往下跳时,忽然听到渠南麦地传来刷刷刷的割麦声。黎明来临了,田野里很寂静,刷刷刷的声音听得很清晰,像一首动听的乐曲,乐曲渗进她的心里,使她产生了对生一线希望。她抬起头来循声望去,蒙蒙晨光中,依稀望到了渠南麦地里正弯腰割麦的春林。“春林,我该咋办呀?”她在心里痛苦地呼叫着,站在那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她艰难地迈开步子下了桥,向那麦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