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疯了。倩倩从疯那天起再不穿衣服,就那么一丝不挂地满街跑,招惹好多行人看,看腻的人不看,百看不厌的人仍看。一时间倩倩成了这座城市茶余饭后的话题。倩倩是刘市长的独生女儿。
刘市长刚刚走马上任,他常为女儿的疯病忧愁。女儿刚疯那会儿,他还没当市长,曾与妻子一起把女儿送省城精神病院治疗。
倩倩一进精神病院疯得更狂,吼、砸、撞、嚎,什么药也不让用,不吃不喝,从早闹到晚。刘市长夫妻俩不忍心,只好把她带回家。关家里更不行,闹个鸡犬不宁。只要由她去,她便不吼不闹,裸着身子悄声无息地上街,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匆匆而过从不停留。回家后一头钻进自己的闺房谁也不见。倘若强行给她穿上衣服,她在片刻之间就撕个粉碎,对所有穿戴都深恶痛绝,只要看到自己房间挂有衣服,不管青红皂白就撕,撕个稀巴烂。
刘市长去省城开会时,曾请教过精神病院一位主治医师。医师提示他,这种病人要加强心理疗法。为了女儿的病,刘市长才邀请名画家胡月到市里来,借举办美术培训班的机会,让胡月诱导倩倩恢复神智。但刘市长请胡月时,并没说倩倩的事,他打算在适当时候再告诉他。然而,胡月被请来的当天下午,刘市长摆了一桌美餐。饭后刘市长陪画家散步时,倩倩出现了。此时,他俩正在林荫道上漫步闲谈,忽见街上人顿足翘首稀奇地观望着什么。
画家胡月也回头看,这一看不要紧,他被吸引住了,只见一位赤裸裸的少女正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他定晴细看,啊!好一个奇特的模特儿,雪白的肌肤富有弹性,胴体丰满且曲线分明,坚挺的乳房,修长的大腿,优美的腰肢,还有那张俏丽迷人的脸,那么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乍看上去你不敢把她当疯子,那墨云般的披发很潇洒地飘散着,并不像普通疯人那样蓬乱如杂草;那身段那形象那踩着弹簧似的步态,均不亚于美院那些职业模特儿,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神有些呆滞,让一位女神黯然失色。画家胡月凝神望着倩倩,惹得他心痒难耐,真想立刻勾勒几笔,可惜画夹画笔,一切都没带到身上。他偏头去看刘市长,却见刘市长一脸沮丧,痴呆呆地瞅着裸女擦身而过。
倩倩口中胡乱念叨:“画画儿,画我,我画。”然后是一串发直的笑声。她身后跟着些下流男人看,往当紧处。大街上到处有目光投过来。
“她叫倩倩,是我的女儿。”
“什么?你的女儿?”胡画家惊异地望着刘市长,有些不可思议。
“对,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成了这样。”刘市长痛苦地说,脸上挂着颓丧。
“她怎么疯的?”
“去年我还当办公室主任时,我的前任市长儿子看上了倩倩,我当然也愿望与市长结亲,曾和市长说过。而倩倩看不起老市长的儿子,偏与文化馆一位土画家来往甚密。她触怒了老市长的儿子。他暗中盯上她,逮个机会带一伙哥们撞入土画家的画室。当时倩倩裸身坐在一把软椅上,土画家在她两米之外支着画架给她做油画。一伙人不问青红皂白,当场将他俩抓起,污辱一番后,以流氓罪双双捆送公安局。我听到消息后立即找到老市长。老市长抓起电话勒令公安局放人。倩倩从放出来那会儿起,就再没穿衣服,满街跑。”刘市长说罢掏出手绢揩了下双眼。
“你应代女儿起诉他们,这是侵犯人权。”胡画家极其愤怒地说。
“唉!一言难尽,老市长多年栽培我,我不忍心那么做。”
胡画家叹道:“那不哑巴吃黄莲,苦了你和你的女儿了吗?”
刘市长不置是否,边漫步向前边说:“后来,老市长儿子因贩毒在海口市被捕,老市长跟着调离这里,我就这么替代了他。我虽当了市长,可倩倩的丑事没能掩盖住,加之她光身往街上一跑,全市哗然,谁都知道她是刘市长的女儿。倩倩成了我一块心病。”
“多惨的悲剧,苦了倩倩,我不知道能帮点什么忙?”
“精神病院一位主治医师说她的病很特别,需要从病因上寻找治疗的方案,所以我才借办美术培训班的名誉请你来。”
“噢!可怜天下父母心哟!”胡画家感叹。
“倩倩热好美术,是因当模特儿疯昀,让她在从这方面慢慢恢复,不知有没有希望。”
“我明白了,我要尽力而为。”胡月没一点儿把握,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美术班共招五十人,其中包括倩倩,就如何诱导倩倩去美术班,画家胡月花了不少心血。他一方面让倩倩过去一起学画的朋友反复说知她,另方面也让倩倩父母通过各种方式告知。胡画家还亲自做了招生广告摆在倩倩的闺房门口,上面勾勒了倩倩的肖像,提示她快到文化馆去参加。美术班设在文化馆展览室。开课这天,刘市长亲自到场讲话,学员都感荣幸,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遗憾的是倩倩没有到场。学员们屏声静气地听刘市长祝贺美术班正式开幕。刘市长刚讲一半,赤身裸体的倩倩从敞开的门外走进来,她昂首挺胸,步态豪迈,像赴刑场似的稳步跨上主席台,在他父亲刘市长讲桌前站定,向讲台下的学员们马上做出模特的姿势,少女雪白的胴体给阴暗的教室带来一道阳光,众学员一片哗然。
“倩倩……”刘市长唤了声,求援似的目光扫向胡月。
“好好!”胡画家立即走到台前对学员们说:“瞧!多美的模特呀!现在我就给大家讲,如何画裸体。”胡画家油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刘市长赶忙退下台来,神情有些颓丧,他没想到倩倩在他讲话中间突然撞入。胡月手拿一支画笔,比划着倩倩各个都位,细致地讲画裸体的基本要领。刘市长看着女儿赤裸裸地站在众人面前一动不动,脸上有些发臊,一年多来,倩倩每天黄昏往大街上跑一趟。雷打不动(只有冬天除外,这是个谜,刘市长始终弄不明白),可她来去匆匆,不在人前停留。今天能出现在美术班的讲台上,而且做出当模特儿的架势,他不得不承认精神病院主治医师的指点是合乎道理的。学员们目光是复杂的:有慌乱、有痴迷、有贪婪、有羞涩、也有专注,各种各样的神态不尽相同。刘市长因公务在身悄悄告辞。
胡画家已沉入艺术的海洋之中,居然没看到刘市长是几时离去的。倩倩在台上一会儿安静,一会儿胡言乱语,但姿势始终不变,像一副美女神的塑像。正当画家胡月讲到高潮时,文化馆一名办事人员推门走进来,门的响动惊动了倩倩,只听她“哇啊”地一声尖叫,刺耳瘆人,双手抱住脑袋,撕心裂肺般嘶吼着,如一头受惊的小鹿,狂奔着箭一般冲出门去。全体学员“轰”地乱作一团,个个神色慌张。胡画家追出门口看时,倩倩的身影在大街上飞奔,瞬间便消失在乱轰轰的人海中。胡画家应邀到刘市长府上赴宴。刘市长摆宴款待胡画家。他从倩倩主动上美术班看到了一缕曙光。宴间叙谈中,胡画家说:“倩倩自动去当模特儿,说明她精神不是完全错乱,如果有医生配合,大有希望。”
“她什么药也不吃。”刘市长说。
“她一见医生就更厉害。”刘市长太太说。
胡月说:“可以配些镇静安神药掺到她饮食中。”
刘市长看妻子一眼,说:“这倒可以试试,从精种病院带回的药还有。”
“我看她有时精明,有时胡涂,不是很重的。”胡画家几乎每天都来观察倩倩,尽管倩倩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让进,但黄昏跑街一趟那会儿,胡画家总是跟着她。
“病情不见重也不见轻的,一直就那样儿。”刘市长解释说。
刘市长太太说:“也怪!她每天认真地梳洗打扮,描眉画鼻,还省得怕太阳晒,只等黄昏才上街。还爱收拾屋子,唯一就是不省得羞耻。唉!那怕她能穿条裤衩,也好看些,我们当父母的也真难,平时我都不敢上街,就怕熟人问起她的事。”
“看你?疯子嘛!谁还计较。”刘市长责怪地看妻子一眼。
胡画家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赶紧问:“倩倩被他们抓进公安局时,是什么时辰。”
“黄昏。”
“对啦,这和她黄昏上街跑有密切关系,她每到黄昏病就厉害,所以才上街。”胡月说。
饮罢最后一杯酒,刘市长说:“今天接到一个通知,上面要来一个卫生评比检查团,有位重要领导带队,为了不让倩倩在检查团来到时出丑,你能否帮我想个办法?”
胡月想想说:“可不可以先锁她两个黄昏?”
“不行,锁过,又哭又闹能惊动全巷子人,还砸玻璃撞墙头。”倩倩妈插嘴道。
胡月听了思考良久,说:“那就先带她出去躲几天。”
“她不走,哪儿也不走。”刘市长说。
“上次往精神病院送对,我们俩摁在她车里,摁也摁不住,只好捆上她。她连吼带叫用脚踹车蓬,脑袋撞车门,一刻不停,弄得半道惊动交通警察,被拦住过几次。到医院她把嗓子都喊哑了,手脚到处都是伤,让人心碎。”刘市长夫人说着抹起了眼泪。
“假如美术班出外写生,引诱她一道去,或许能成功。只要她跟出去,我再想办法控制她。”
“可以试试,”刘市长说,“千万不能让检查团看到她,否则让我难为情。”
“我尽力而为。”胡画家临别时,到倩倩闺房门口朝里说,“倩倩,下午去当模特儿。”
门轻轻打开了,倩倩的裸身又出现在画家的眼前。
刘市长夫妇大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倩倩自疯以来,没有给任何人开过门,包括父母。
“嘿嘿”倩倩站在门口,冲胡月憨笑,说:“你还画我吗?”
“画,怎么不画?”胡月说着掏出一支速描笔,冲倩倩比划。
倩倩回身进屋,拿过一沓画纸,递过去嘿嘿笑个没完。“画画儿,画我,我画。”边说边在地上扭动起来。
“倩倩,站好,我给你做画。”胡月说。
倩倩依然胡言乱语,在地上扭动裸身,像巫婆跳大神似的。
胡月就飞速勾划起来,一张速描眨眼画就,倩倩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画纸上。下午,胡月给学员讲美术基础知识。他边讲边想着倩倩。他察觉到倩倩的病有些怪,或说是个谜。胡月刚想到倩倩,倩倩就赤着身从敞开的门口走进来,旁若无人地上了讲台,站在那天站过的位置上,做好了姿势,很自然很潇洒,只是目光有些迷乱。胡画家激动方分地说:“倩倩,你终于又来啦。”他说罢对学员们说,“同学们,经过这几天的学习,大家已初步明白了些做裸体画的要领,今天大家都练习一下,难得倩倩又来给咱们当模特儿。”胡月说罢走下讲台把门插上,生怕倩倩被人惊动而逃遁。
学员们一阵哗啦,各自寻找着画纸画笔。
胡画家被倩倩优美的裸体所震撼,一种超乎寻常的艺术感受在体内涌动,他情不自禁地拿出油彩和画笔,要亲自为倩倩画张油画。当他翻寻画布时,一种灵感从脑海中蹦出来,让他兴奋不已。他为这种从未有过的创作灵感激动得浑身发颤。他竭力抑制着激动的情感,丢开画布,拿着油彩和画笔向倩倩走过去。
倩倩又开始喃喃:“画画儿,画我,我画!”可她没一丝的慌张
胡画家在她面前调色,画笔蘸上油墨后,他轻声说:“倩倩,不要动,让我画。”胡画家说着将彩笔落在倩倩裸体上。
倩倩在彩笔落在身上的瞬间,打了个激凌,口中呢语嘎然而止,她的目光中迸射一种奇特的光注,刷地扫了画家一眼。旋即便平静下来,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胡画家的举动使全体学员震惊,大伙儿忘了做画,个个大睁惊奇的眼睛望着画家和倩倩,教室里死一般沉静,有谁咽唾沫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胡画家先在倩倩裸身上打了底色,然后择色往上涂抹。
班里的女班长猛地省悟,悄悄走上前,替老师调色递换画笔。她有着很深的绘画基础,油画更为擅长,她调配的颜料正合胡月的创作基调。
胡月感激地冲女班长笑笑。奇迹出现了,倩倩非但不吼不叫不逃,就连喃喃癔语也不再出现,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稍含微笑,一动不动地任画家在她身上涂抹。
胡月创作进入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得心应手,笔法娴熟。不一会儿,学员们就看到了倩倩身着紧身衣的雏形,啧啧的赞叹声此起彼落。胡月赶忙冲学员们示意,怕惊了倩倩。在少女裸体上做油画,不仅是他首次尝试,且闻所未闻,难怪他亢奋得近似发狂。胡月的画笔挥洒自如,每一笔下去都是神来之笔。他神情专注。发挥了他潜在的艺术创造力,灵感如奔涌的泉水源源而出,亢奋得他每个神经都在抖颤。倩倩的裸身在画笔下渐渐消失,身上神奇般地穿上银灰色的“紧身衣”。紧身衣裹着丰满的躯体,那双坚挺的乳房高高耸起,欲破胸衣似的张扬着,肚脐眼和下部小丘似的招人处,均被银灰色的“紧身衣”遮掩,连同那黑丛林也都被裹入“衣”内。“紧身衣”的勾勒下,少女的曲线美更加分明耀眼,显得朦胧而诱人,且富有极强的性感。如果不是学员们亲眼目睹画家创作的全过程,就没人会相信倩倩还是裸身,只不过加了幅油画而已。
“杰作!杰作呀!”有学员禁不住叫出声。
直到朗画家涂抹完最后一笔,倩倩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喝彩声哄堂而起。
“谢谢倩倩!谢谢你的合作!”画家感动地热泪盈眶,为自己创作的杰作而惊叹不已。
然而,胡月话音未落,只听倩倩“哇哈哈”一声嘶嚎,奔下台扑向门口,闪电般拉开门插销,飞奔而去。
胡画家和全部学员乱哄哄地涌出教室,蚂蚁一片跟着倩倩欣赏着老师的杰作。
倩倩在人如烟海的大街上疾走,学员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跟着。他们和倩倩拉开了一点距离,怕惊扰了她那种旁若无人的步态,她边走边还上下看看自紧身衣。崭新而逼真的紧身衣使整个人飘然欲仙,色彩斑驳。
胡画家跟在倩倩不远处,不住地赞叹!嘴里不知叨咕了几句什么。他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在倩倩身前身后的,抑或擦肩而过的,没有一个人识破她的裸体,只有个别人似曾相识般望她一眼,或说对“紧身衣”欣赏才投之一瞥。“啊!我成功啦——我成功啦——”胡画家发疯一般叫道,引得半街人莫名其妙地看他,胡画家不以为然,双臂伸起直刺兰天,“啊!我成功啦——”
惊得学员们围过来,神色各异,张惶地望着他,以为他的神经也出了毛病。
胡月一趟子冲进市委办公大楼,旋风般卷入刘市长的办公室,大张口地朝刘市长喘气。
“胡画家,你怎么啦?”刘市长吃惊地问。
“你……你跟我看看去。”胡月上前拉起刘市长就走。
“看什么?”
“倩倩。”
“她怎么啦?”刘市长迟疑一下问。
“她穿上衣服了。”
“真的?”刘市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快!看看去。”胡月拖他往外去。
刘市长慌慌地跟胡月下楼,正巧碰上小车司机。车停在车库门上,时刻听市长的调遣。小轿车缓缓开出市委大院,向大街急驰。“咋回事?她自己要穿的?”刘市长急切地追问胡月。
“你亲眼看看再说。”胡月含蓄地说,脸上流溢着莫测高深的笑容。
皇冠驰上大街,顺着胡月指引的方向疾驰,小轿车马上追上那帮学员,学员们仍是一群一伙地远远跟着倩倩。
倩倩身着银灰色的“紧身衣”款款而行。她昂着头挺起胸,两条修长的大腿飘逸地迈动,脚下踩着弹簧似的,步态轻盈。
“啊!我女儿终于肯穿衣服了,”刘市长欢呼起来。
“不要惊动她,把车开慢些。”胡画家说。
“哪来的紧身衣?”刘市长大惑不解。
“我给她做的。”胡月神秘地笑,笑声中充满着喜悦。
“好漂亮!一定很贵吧?”
“对,价值连城呀!”胡月伸手抹一把络腮胡子,神气活现地乐
“噢!多谢胡画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让她穿上衣服的。”
“艺术啊!艺术可以拯救人。你的女儿复活了。你看!街上再没人追着她看,对吗?”
“当然,她穿衣服了,和所有人一样穿衣服上街,谁还把她当稀奇。”刘市长坐在车里,距倩倩也不过十几米远,却没有识破内幕,
这令胡月更加兴奋。“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明天检查团来了,倩倩不会给你丢丑了。”
“对对,胡面家你可真伟大,你治服了我女儿,我这辈子忘不了你呀!”刘市长拍拍胡月的肩臂。
胡月笑得很舒心,很爽朗。
晚上,刘市长下班回到家才弄明白,原来倩倩身着一幅绚丽的油画。
倩倩站在大立柜的衣镜前,反复欣赏着“紧身衣”,她不断地嘿嘿嘿的笑。
刘市长夫人看着乐出几滴泪来,对丈夫说:“胡画家真叫别出心裁,咋会想出这招?”
“天才!真是天才。”刘市长赞叹。
“倩倩有救了,你说,她咋不撕啦?”
“废话,那能撕下来?”刘市长顶了妻子一句。又说,“甚病就得甚药医,胡画家找到处方了。”
刘市长夫妻看到了希望,第二天又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把胡画家请来,哄得胡画家喝了半斤贵州茅台。
胡画家画裸之事轰动了全市,美术班一下热闹起来,慕名而来的学者甚多,学员由五十人飞速上涨到一百二十人。
大街上到处追看倩倩,欣赏杰作者更不乏其人,有人甚至借故敲开刘市长家门,想一H子为快。然而,倩倩却不轻易露面了,由每日黄昏上街疯跑一圈儿,变成隔三差五的跑一趟。为看倩倩,刘市长居住的市委家属楼附近,每到黄昏都涌来不少不明身份的人,闹得市委家属院不得安静。
倩倩连美术班也不去了,倒让胡月有些费解,那日晚上,他来到市长府上,说知市长夫妇后,亲自去敲倩倩的房门。“倩倩,请开门,我是胡月。”胡画家听听屋里没动静,又敲两下,说,“倩倩,开门!我给你做画来了。”
门里依然没有动静。这期间刘市长夫妻俩始终站在客厅里,等待着倩倩打开那门。门始终不开。胡月只好做罢。
胡月离开这座城市时时,刘市长亲自送他上火车,还给他定了卧铺票。“胡画家,倩倩自从有了那身‘紧身衣’之后.病情一天好似一天,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相信她会痊愈的,这是你的功劳。所以……”他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迭百元大钞,拍在胡画家手中,说,“这、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胡月脸涨得通红,把钱搡回刘市长手中说:“刘市长,恕我直言,钱当然好,但它无法与伟大艺术相比拟,我收了你的钱,就意味着亵渎了艺术。如果我的杰作能使倩倩获得痊愈,那就意味着艺术不仅仅供人们欣赏,也可以拯救病魔,拯救灵魂,拯救人类。”
刘市长把胡月一直送进软卧内。火车开车铃响了,他才依依不舍地下车。
胡月刚把东西搁好,火车就徐徐启动。刘市长给他买了包厢.软卧室里只他一个人。他打开车窗,一股凉风袭入。他趴在窗口往外看。城市眨眼间抛得无影无踪,前面是广阔无垠的土地,绿色漫没了整个世界。
有人轻轻地敲门,胡画家不情愿地离开车窗去开门。“倩倩!”胡月吃惊地叫出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死死盯住她。
倩倩绰约多姿地立在门口,冲胡月甜甜地一笑。她着一身翡翠色的连衣裙,浑身充满着新潮气息。她手里拎着个旅行包。
“倩倩,你这是?”胡画家不解地看着她。
“跟你走。”倩倩说着跨进门,轻轻将门掩上,旅行包放到床下。
“跟我走?”
“对1怎么?不喜欢?”倩倩早已恢复了正常,神态自若地望着胡画家说。
胡月赶快说:“喜欢喜欢!”他说罢顿了顿,仔细打量着倩倩,问:“倩倩,你的病?”
“我没病。”倩倩脱口而出。
“什么?你没病?”胡月惊诧地看着倩倩。
此时的倩倩,神采飞扬,光彩照人,那双一度迟滞的眼神也变得流光溢彩,分外迷人。
胡月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赤身裸体满街跑的倩倩。
“对,我没病,我的病是装的,从我被抓进公安局那阵儿起,我就下决心装疯,装一辈子。可是,胡老师,是你拯救了我.使我充分认识到了艺术的真正价值,也意识到人世间还有不少绚丽的风景。”
“噢!我明白了,你在向恶势力抗衡?”
“胡老师不愧是一位艺术大师。”倩倩说。
胡画家沉思了,好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火车一声长鸣,把他的思绪带入一个更加深沉的世界之中。
倩倩褪下连衣裙说:“胡老师,你的大作我完美如初地保护着。”她说着转着身子让他看,又说,“我愿为你的杰作去展出,你想过吗?”
对呀!也许会轰动京城的。胡画家亢奋地围着倩倩看,沉浸在艺术欣赏的最高境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