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与她同年生于河套中部一个叫做马家圪旦的农村里,所不同的是,她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里,而我却是一个贫农的后代。严酷的社会现实将我们一清二楚地分为两类人。她小学毕业,尽管品学皆优,却没有资格升初中只好回乡参加农业生产。我却顺利地进入县立中学,四清运动前夕毕业回到了家乡。少年时期,我最佩服的只有她。她有着其它少女难得的气质,在校时她特别喜好文学,什么《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我谈起时总是滔滔不绝,我却一窍不通。为此,我非常敬重她,从不无故岐视她,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四清”开始了,我担任了民兵排长兼村治保主任,除负责村里青年工作外还监督管理着村里七八个地、富、反、坏、右。当时的口号是:只许他们老老实实,不许他们乱说乱动。她父母无疑是受管制的对象,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四清运动刚刚开始,接二连三的批斗便把春兰爹给吓得偷偷悬梁自尽了。她爹死后,她妈照样挨批挨斗,她陪伴着母亲在战战兢兢中生活。那年她和我一样,仅有十八岁。她开始变了,开朗的性情变得郁郁寡欢,能言善语变得沉默寡言。而我正值春风得意红得发紫之时,社会地位在我与她之间横下一道鸿沟,尽管如此,我把她和未来紧紧地联在一起。但是面对当时的社会形势,我又不得不摇头了……
然而,一次偶然的冲动,我终于给她带来了苦果。那是一个昏黑的夜晚,我去春兰家找她母亲夜出义务劳动。她忙碌着给我寻碗斟茶。打发走她妈后,我便与她攀谈起来。她对我很尊重,她问道:“四赖哥,你说我妈接受劳动改造一直到死为止吗?”
“不!改造好了可以摘帽子,到时候她和其他社员一样了,你也不再是地主之女了。”我这样告诉她,其实我心里明白,搞掉帽子谈何容易!
“那……四赖哥,我对这些政策不大了解,我妈摘帽子容易吗?”她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我。
“容易,只要你妈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就一定能能够摘掉帽子。再说有我呢!我可以帮帮助她摘掉帽子的。”
“真的?”春兰眼里射出奇异的光芒。
“春兰,真的,我能骗你吗?你知道我为你操着多少心?我……”
“我一定让我妈好好接受劳动改造,争取早日摘掉地主帽子。你要严格管制她。好啦!四赖哥,你赶快走吧!”她不敢看我,羞红了睑,显得惴惴不安。
我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离开了她家。
之后,一有机会,我们就亲亲热热地谈上一阵子,关系越来越、热乎,借工作关系,我常常出入她家,有批斗或义务劳动之类的事情,总要我上门去找她妈,从不另派他人,能够遮掩过去的时候我就通个人情,不让她妈出去夜干。然而,她却感到惊恐不安,她说:“四赖哥,你这样包庇我妈,让别人知道了,不是推我们母女下崖吗?”
“春兰,请你相信我,这些事都是我职权范围内的,别人无权干涉。”
终于出事了,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政治队长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让我找人上大渠防洪。我首先想到了那些地富反坏右。在这种倒霉的晚上只好让他们去防洪。于是我找了几个民兵将所有的“阶级敌人”从酣睡中拎起来,在民兵的监督下上大渠防洪了。这时,一个民兵问我,“春兰她妈咋办?”我无法摆脱这个问题,顺口说,“你们先走,我去叫她。”
春兰正钻在被窝里借着微弱的油灯光线看着小说,见我突然推门闯进来吓了一跳,一边往严实裹着身子,一边紧张地说:“四赖哥,你咋不作声就闯进来了?快!快出去。”
我对春兰妈说:“你赶快去防洪,其他人都出去了。”
春兰穿好衣服,出门提着铁锹往地里去了,屋里只留下我和春兰。
“那,那你先出去一会儿,等我穿好衣服你再进来。”春兰在恳求着我。她那两条白净的胳膊紧搂着被子。
我感觉心中有团心在急剧燃烧,鬼使神差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难道你不理解我在爱你吗?”我说着不知不觉地来到炕沿边她的身旁。
“要是、你……”她语无伦次,慌乱中不知说什么好了。
“咋?难道你看不起我?心里没有想过我?”我立即追问。
“不!不是那个意思。”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只露出脑袋在被子外边,紧张地望着我。
“那你怕我干什么?”我往她身边凑了凑。
“我怕、不!我不怕你。只是不配你。不!不不!不是……”她真的是语无伦次了,然后脑袋一缩,缩进了被窝里边,把头笼了起来。
我把手伸进了她被窝,抓住她的手,把被子掀了开来,她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时,我已经扑进她的怀中,亲吻着她的嘴巴和脸颊。
她气喘吁吁地接受了我的亲吻后,马上推开我说:“行啦!你赶快走吧!”她哀求着我。
我已经被性欲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舍得离开,猛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地一口吹灭了油灯。
“哎呀!你、你想干甚?”她惊恐地问。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挣扎、求饶、啜泣,想喊叫又不敢……
在我苦苦哀求和纠缠下,她越来越没劲了,最终放弃了自卫,屈服了。
我怀着强烈的性冲动,第一次品尝了性爱的滋味,同时也就夺走了少女的贞操。
我刨见了湿土土,性爱随时诱惑着我,一有机会我就去找她。她总是战战兢兢的,有时还哭哭啼啼,求我不要再纠缠她。我正处于神魂颠倒之时,哪里会依她,她也就无法摆脱我,只好求我和她订婚,公开关系。因为她的“子女,我思前想后,居然没有答应她。但是我却真心实意地为她母亲摘帽子的事情花费了不少心血,背地里向工作组和贫协多次交涉,到终究没有结果。奇怪的是自从我与她发生性关系之后,她再也不提她妈摘帽子的事情了,这事一直让感觉费解。就这样,我们暗中往来三个多月。俗话说,雪地里埋不住死娃子,工作组听到了风声,立即找我谈话。我矢口否认,只承认我和春兰有找对象意思。谁知就这么一句话,却遭到了上纲上线的批判。他们责令我悬崖勒马,立即与地主阶级划清界线,绝不能让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和“美人计”所俘虏。
大约半个多月,我没敢去春兰家与她见面。
一天傍晚,妹妹暗中告诉我说,春兰约我在村外的柳树林见面。
月光如水,夜风像溶溶的乳汁在缓缓的流动,我与春兰并肩走在树林里,我的心像蜂蜜灌过一样甜美。皎洁的月光下,我们依偎在一起,我脸上如约洋溢着笑容,而她却显得忧心忡忡。
“四赖哥。”她低声这样喉我。
“春兰,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看出她今晚的举止言行不同于往常,猜想她必定有要紧话对我说。
“我有了!”
“什么?你有了什么?有了对象,是吗?”我根本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有了新的对象。
“哎呀!你……”她说着甩开我的手,生气了。
“那你到底有什么啦?”
“我肚里有了,是怀孕了!”
“啊!这……”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用话来。我立刻意识问题的严重性,私下往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而这生娃娃并非小事,弄不好马上就会满城风雨,到那时,真相一旦败露,这、这可怎么办?我然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春兰则冷静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许久许久不说话。
“你咋不早告诉我?几个月了?”我埋怨地问道。
“只有 两个月,我也不太懂这些事,是我妈察觉到的。”春兰哭丧着脸说。她也许从态度和表情上看出了我的想法,或者说她有意试探我如何对待和处理这件事。
自私之心驱使我做出了卑鄙的决定,我是领导看中,着重培养的年轻干部,以后有的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机会,岂能以小失大,将前程葬送掉。他想必然马上甩掉她,决不能将自己的前程毁在一个地主女儿的身上。我要哄住她们母女,打了胎再不与她来往,问题解决了,事情也就会销声匿迹。想到这里我说:“春兰,赶快想办法打胎,这事可不能张扬出去,更不能牵扯到我。”
她无声地低下了头,晶莹的泪珠挂满了两腮,看得出来她在苦苦地思索,脑海中做着最痛苦的抉择。她说:“四赖哥,我不能怪你,我早就承认自己配不上你,我的家庭出生早就决定了我的命运,不能因为我耽搁你的前程,今天约你出来只求你一件事……”她说到这里抽泣着不往下说了。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就肯定办。”
“你我发展到今天纯粹是咱俩的事情,与我妈没有任何关系,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自由和地位,是我最大的耻辱,所以我来求你,如果我们两人的事情败露了,你要凭良心说话。”她抹着泪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春兰,只要你不说出去,事情就不会败露的!”
“纸里包不住火,闲话已经传开了。”她痛苦地低垂着脑袋,泪水浸湿了她的前襟,:让我们就此分手吧!特别是为了你。”
“那、你的胎?”我疑惑地问。
“我会处理的,不会牵扯到你。”她说毕昂首凝望着明朗的圆月。
哦!我的心震颤了一下。她被我所欺骗,而她的心竟然是如此的纯净与宽容,站在她面前,我有点无地自容了。
娇水的月光下,我们挥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