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她,爱看小说,从小说中只学到傍大款的深意。
在死亡面前,在饥渴面前,尊严算个屁啊!一阵风就吹走了,总不可能让自己一辈子喝西北风吧。
贫穷,痛苦的她,时常想:上天给她如此命运,幻想一下,梦梦也好。
她很快进入白日梦:“霜儿,过来!”
金毛卷微笑着走向,身着拖地绿草水裙的小姐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小姐把玉镯套在她手上,给她披上白色茉莉烟罗软纱,给她戴上银蝴蝶耳坠,仔细地端详着她:“以后我有的,你也有,我们十几年来,情同姐妹,没有贵贱之分。”说完让她躺到床上,自己奔向窗外的白马王子。
“狗奴才,好大胆,小姐哪去了?”一阵揪打,把金毛卷的美梦打醒了。
醒后的她寻找身上的伤痕,梦中凶神恶煞的老爷不见了,揉揉眼后,轻拍着自己:你真是个梦痴!
莫非是她昨天感动了上天,还是古樟?今天会有贵人来救她母亲,她翻开杂志,查到梦正好相反。
她失落地拍着知音杂志:“千万别给我带来恶梦啊!”
她父亲走进来:“丽丽,我辞掉了矿上扫地的工作,我要专心照顾你母亲,明天我们搬回东山老家。”说完手靠着后背走了,也由不得她是否答应。
“姚书记,我老婆病重,麻烦矿上帮帮我。”
姚书记温和地说:“吴胜利同志,矿上也够照顾你了,国家照顾的政策一落实,我们先想到你这个烈士的后代。”他明澈的眼底流出一股温泉。
吴胜利附和着:“我知道,谢谢你们。只怪我这个无能的男人,让老婆的病拖得那么严重。书记!”他乞求的眼神,再次对视那股温泉。
姚书记叹着:“我组织职工捐款。”边说边从口袋搜出钱,“我这里有一千元,救救急。”
吴胜利感激地拿着钱,走出燎源煤矿门口。此生无数次怀着愧疚,接过别人的赠予。
1.65米的身材被现实压弯的,像是只有1.5米的男人,要是两夫妻走在村道上,村人笑他老婆提着篮子游荡啊!
两兄弟在一起时,村人笑他是垃圾堆里捡来的。吴胜利母亲1.7米,父亲1.85米,怎么会生出个二等男人,他们都是豪爽之人。
待他回到家,金毛卷己把破旧的衣物装进麻袋,他要用自行车先把老婆送到东山老家。因老婆不能单独坐在自行车后座,只好让金毛卷扶着,推着车走了几十里的泥路。像他们这个家,也请不起车子。
吴胜利把母女俩送回东山老家后,再返回来接儿子,一天一连跑了三趟,直到天黑后,才把这个贫困的家搬完。
“大哥,大嫂不能在家等死啊!转到省医院吧?”亲切温厚的声音,漾进父女俩的耳朵,温暖了穷家人的心。
“卫国老弟,你看看我这个家,还欠得起账吗?只怪她命苦。”哀伤的话语,又赶跑了穷人的期望,一抹凄楚掠过黝黑的长脸,鹤眼里闪烁出无助。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半截土砖半截窖砖的低矮小屋,寒风残忍地推敲着烂窗玻璃门,破旧的窗帘欢快地舞着,它从来不去体察主人的心情,过着欢快的日子就是它的幸福。
雨也来凑个热闹,滴滴嗒嗒,欢快地跳跃在他们摆放的脸盆里,水桶里。
感谢主人的大胆构想,不然它们会浅落在泥土地上,弄脏了它的玻璃心。
吴胜利沉重地低下头:“我真是孙子,无能啊!”
“胜利大哥,我这有二万,要是不够,我还会想办法,咱兄弟这么多年,我也了解你的性格,为了大嫂的命,自尊算个啥。”
白皙的国字脸上,漾满和蔼的笑容,父女俩嗅到了阳光的味道,一股正能量,正翻晒着懦弱的心灵。
在旁的金毛卷嘟囔着:“自尊,在钱面只能缴械投降!”
吴胜利颤抖的手,不敢接下这个天文数,他这辈子是还不起,他不想拖累金毛卷。
不是他不想救妻子,他在心里恳求老天爷换走他。
他还是缩回了手:“我自己想办法。”
卫国由不得他选择,把钱塞在他手里:“胜利大哥,你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去找个骗人的土郎中,那时你会人才两空,这钱我不要你还,就当作我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望着微胖的1.8米身影离去,吴胜利才想起,他俩当年在燎源矿井下,为了救出卫国,自已却炸伤了脚,到现在还拐着脚。
后来卫国再不敢下井了,被调到镇建筑队,吴胜利被调到井上打杂。
卫国为了报答他,每次承包工程,都会另外分红给他,只是他这个吴胜利是阿斗的后代,说他是先烈的后代,似乎有些嘲讽。
卫国还特意承包矿上的建筑工程,转包给他,可他每次都是以赔本而告终,卫国只好跟他赔上本,还给他一笔钱,说是工程款,这样吴胜利才心安理得地接受。
卫国帮了他二十几年,一直想把这坨稀泥扶上墙,可这坨稀泥啊,却要两把泥铲夹着,再上锁。
当钱在卫国和胜利手中推来推去时,他们的远处瞪着一双贼眼睛,卫国更没想到妻子跟踪了他,他妻子回到家,就把这事告诉了儿子王华。
“谁呀?”房中微弱的声音发出,吴胜利才想起刚端的药已经冷了。
他快步走进房里给老婆喂药,激动地说:“老婆,你有救了。”
兴奋之后又低下头:“老婆,只怪我无能,不然你的病不会拖得这么严重,我知道卫国是个好人,知道一定会帮我们的,可是我不想再欠他的情了,还不起了,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她老婆微弱地说着:“没治了,没治了,别浪费钱了。”
吴胜利抱紧了她:“老婆,只要有钱就有救,相信现在的医术。”
她老婆摇着头:“我死后,把我的骨灰送回新疆。我们的女儿别嫁到外地。”头扭到床里边,抽泣起来。
是啊,在那个年代的她,在婆家没权力,没地位,嫁来二十多年没回过老家,看望年老的叔叔,姑妈们。
再说她也赚不到钱,丈夫十年的钱,让她回不了一次家,结婚几年没生育的她,婆婆就像旧社会的地主婆,折磨着她,恨自己无能,没磨出一个子来。
几次想把她送走,又想着拐着脚的儿子,自己的穷家,别人都笑她家,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恨这是朵不结子的鲜花,只饱别人眼中福。
可她婆婆从来没想过,要不是她这只母老虎的威猛,赶走了嗡嗡的蜜蜂,她家连不结籽的花,也被别人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