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被婆婆推出家门后,只好住进她在医院的单身宿舍楼。这是一栋医院专门给单身干部盖的一室一厅的宿舍楼。文丹结婚后,医院根据规定又分给文丹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文丹本来打算结婚回来后就搬家。由于司淼牺牲,她放弃了那套房子。
虽然婆婆把文丹拒之门外,但是文丹依然把婆婆挂在心上。尤其是婆婆的身体和生活,是她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婆婆有糖尿病,饮食上限制比较多。但是婆婆不大在乎,而且也不情愿受限制。文丹在婆婆身边的时候,还有个人管着。她不在了,婆婆的血糖控制就是个大问题。生活上,婆婆每月只有五百块钱生活费,除了日常用品、电话费、药费和水电暖等费用外,仅够维持一般生活。所以,文丹得想办法帮助婆婆。直接明的帮助,以婆婆的脾气肯定是不会接受的。必须采取迂回的办法。这样,文丹就想到了邓燕。是邓燕惹的麻烦,还得邓燕来收拾。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文丹到电视台找到邓燕,把被婆婆赶出家门事情讲了。邓燕开始不相信,见文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方阿姨怎么会这样呢?”邓燕感到不可思议。
“我也没想到。”文丹说。
“我惹的祸我收拾。”邓燕毫不含糊地说。
“你怎么收拾?”文丹问。
“我说服方阿姨。”
“说服什么?说服让她放弃抱孙子的想法?说服她让我重新回到司家?说服她正确看待我对新生活的态度?”
“你以为不行吗?”
“你不了解我婆婆。说服不了她的。”
“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不信说服不了方阿姨。”
“算了。你还是别去碰钉子的好。”
“那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赶出来了?”
“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说看。”
文丹说:“家暂时不回也罢,正好这段时间我要做的事情很多,出来住可以集中精力。关键是我每月得想办法给婆婆三百元生活费。她现在五百元不够用。”
“这还不简单?给她就是了。”
“什么呀!你明的给她她根本不要。”
“那就找个理由。”
“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好理由来。你脑瓜灵,帮我出出主意。”
邓燕想了想说:“这个钱不能让方阿姨知道是你的,她就有可能接受。”
“那也得看是谁的,我婆婆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施舍的。”
“有了!”邓燕眼睛一亮,“以‘一个司淼的崇拜者’的名义给方阿姨保准能行!”
“谁给她呢?”
“我呀!”
“你?”
“我就说,是一个化名叫‘司淼的崇拜者’的观众把钱寄到我们电视台,委托我们转交给方阿姨的。”
“我婆婆要是提出想见见这位崇拜者呢?”
“我就说,人家专门交待,不留姓名,不接受采访。而且还要让电视台为他保密。”
文丹想了想说:“这个办法也许行。”
邓燕兴奋地说:“什么也许?肯定行!”
文丹说:“好,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反正是你惹的麻烦,跑跑腿儿也不冤枉。”
邓燕说:“看你说的,即使不是我惹的麻烦,我该跑也得跑啊!”
“那就谢谢你了邓燕。”
“文丹姐,你太客气了。咱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些。”
邓燕接受了文丹交给的任务,不敢怠慢,抽了个空闲,就拿着文丹交给自己的三百块钱来到方洁家。
方洁得知了三百块钱的来历后,显然被感动了,泪花在眼眶里打旋,不无动情地说:“燕子,你告诉这位好心人,他的心意我领了,钱我不能收。”
邓燕说:“方阿姨,来你这之前,我就想过你可能不会接收这笔钱。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这钱我是退不回去了。”
“为什么?”
“这个寄钱的人根本不留地址。人家是无名英雄。”
“这怎么可能呢?邮局也不让寄啊。”
“说不定邮局还理解和支持他这样做呢!”
“那你就把钱拿回去上交领导。”
“人家是给你的,我上交领导算什么事儿?方阿姨,你生活不宽裕,就收下这笔钱吧。”
“我生活挺好,钱够花。”
“方阿姨,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要不你让我见见这位活雷锋,我亲自把钱还给他。”
“他连地址都不留,我哪知道他在哪呀!”
方洁最终只好收下了这三百块钱。但她表示,她不会花这笔钱。她要把这笔钱办一个零存整取存折。等有朝一日见到这个资助她的好心人,把钱还给他。她让邓燕帮她打听这个人的住址,一有消息就告诉她。邓燕答应下来。
“司焱给你去信了吗?”方洁关心地问。
邓燕脸微微一红,酸溜溜地说:“他现在翅膀硬了,心比天高,哪里还想到我呀!”
方洁笑着说:“有你在,他的翅膀再硬,也飞不到哪里去!”
“方阿姨,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魔力。”
“有没有魔力阿姨心里有数。”
“其实我也没给他写信,大家都很忙,哪有时间呀。”
“工作再忙,写信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回头我就给司焱写封信,让他主动给你写信。”方洁很认真地说。
“方阿姨,司焱到部队时间不长,情况还没熟悉呢。过段时间他自然会来信的。”
说到这里,邓燕话锋一转,“方阿姨,上次我主持的文丹姐的专题节目你看了吧?”
方洁的目光顿时暗淡下来:“看了。”
“怎么样?”
“挺好的。”
“文丹姐真不容易,刚结婚就守寡。”
“谁说不是呢。”
“文丹姐经常回来吧?”邓燕明知故问。
“不大经常。人家是个大忙人儿呀!”方洁说,“不过,我一个人惯了,也不需要她回来照顾。”
“哪能呀方阿姨,您毕竟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亲人照顾怎么行?”
“我这把老骨头,没那么金贵。”
“方阿姨,别怪我多嘴,我觉得你好像对文丹有意见。”
“我对她有什么意见?”
“方阿姨,你别瞒我。我可是记者出身,会察言观色。”
“燕子呀,你这张嘴可越来越厉害了!”
“我厉害啥?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文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方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司淼走了以后,我心情不太好,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所以就让文丹到单位去住了。她可能对我有意见。”
“方阿姨,我又要多嘴了。在这个时候你真不应该这样做。文丹虽然不是你亲生女儿,但是她既然嫁给了司淼,你们就是一家人。而且文丹已经把您当成了她的亲人了。司淼牺牲,你心里难过,文丹心里也不好受。在这个时候你们娘俩更应该相依为命才是。”
方洁说:“燕子呀,你说的这些道理都对,阿姨都懂。可是也得分对谁。对有些人,可能相依为命最好,而对有些人,可能各自独立生活更好一些。文丹你也采访过了,节目你也做了,文丹是个什么想法你心里最有数,她难道真的愿意和我相依为命吗?”
“方阿姨,你可能对文丹有些误解。文丹想开始新的生活和与您老人家相依为命并不矛盾。您总不至于让文丹姐守一辈子寡吧?她才二十六岁。”
“我还没有封建到那个地步。我只是觉得司淼尸骨未寒,就想开始什么新生活,这未免也太性急了吧!”
“方阿姨,看来你真是误解文丹姐了。文丹姐做的那个节目,是我构思创意的。不是文丹姐自己要去的。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文丹姐的。再说,哪些问题是大学生提的问题,文丹姐不过是回答了一下而已。文丹姐并没有说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
方洁说:“行啦燕子。我看出来了,你是来充当文丹的说客的。你们两个一定想好了怎么对付我。”
邓燕马上解释:“不是不是。”
方洁紧接着说:“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不生气。但是,我的一些想法恐怕一辈子也改变不了了。燕子呀,我们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不同的时代,在我们身上都打上了不同的烙印。这些烙印,无论对也好,错也好,都是无法改变的了。拿我自己来说,要不是司淼他爸硬要娶我,我本来打算独身的。我三十多岁才有了司淼,不到四十岁就守寡,我从来没有考虑改嫁的事儿,想的就是怎么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觉得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孩子他爸。现在的时代真是变了。变得人只想自己不想别人。文丹要是能留下司淼的骨血,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是……咳,不说这些了。现在的时代真是变了……”
“方阿姨,现在的时代与您那个时代相比,虽然有许多不同,但毕竟还是有不少相通和相同之处的。比如说,人们对英雄还是很崇敬的。这个给您寄钱的人,不就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吗?”
“是啊,只是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
“虽然少,可是让您给碰上了,不也是您的福分吗?”
“燕子啊,你的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方阿姨,不是我会说,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像您这样把自己和丈夫还有儿子都无私地奉献给国家的人,理所应当地应该得到幸福和享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