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把信交给彭一飞之后,忐忑不安地往外走。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要沉住气,千万不要失态,可是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还是越走越快,最后,竟情不自禁地跑起来。可以说,她是逃离渤海饭店的。
她想象得出,彭一飞看了她的信之后会有多么失望。她知道,她深深地伤害了彭一飞。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做呢?
她没有回医院,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西淳的松蘑鸡店。鸡店开业以来,西淳多次邀请她去,她总是抽不出身。
看到文丹来了,西淳喜出望外。给门头交待了一下,就把文丹请到店里面来,给文丹倒水沏茶。
“文丹姐,你还没吃中午饭吧?”
“没有。在你这里吃可以吗?”文丹也不客气。
“太好了!”西淳高兴地说,“文丹姐,你还想吃什么我到外面去买。”
文丹说:“你现在的口气也大了。”
西淳不好意思地说:“文丹姐,我这只有松蘑鸡,别的什么都没有。”
文丹说:“就吃你的松蘑鸡。”
“文丹姐,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西淳,你不会因为开这个店影响考研吧?”
“不会。我每天挤出两个小时复习功课。”
“准备得怎么样?”
“文丹姐,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有了这个鸡店,我复习的效率特别高。”
“为什么?”
“一想起这个鸡店我就特别高兴,一高兴我就特别爱学习。”
“这倒是良性循环,说明你还不是那种把挣钱看得高于一切的人。”
“我才不呢。我挣钱是为了更好地学习。挣钱只是手段,学习知识才是目的。”
“西淳,你比我有出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里懂得什么手段呀目的呀。”
“文丹姐你别这么说。你是我学习的榜样。”
“你可别学我,学我你就进步不了了。”文丹问,“彭老板经常来看你么?”
听到“彭老板”三个字,西淳的脸就红了:“开始那阵子经常来,最近不怎么来了。不过,他经常打电话来询问经营情况。”
“彭老板是个热心人,有他的关照,你的鸡店一定会越办越红火的。”
“文丹姐你说得对,如果没有彭大哥,我就是想也不敢想办这个鸡店呀!”
“西淳,也许大姐我有些多余,你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经常去看看彭老板,多关心关心他的生活。他这人一忙起生意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敏感的西淳点点头,异样地看着文丹:“文丹姐,你和彭大哥闹矛盾了么?”
“没有。”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文丹笑道:“鬼丫头,难道你就不应该关心关心你的彭大哥么?”
吃完饭,文丹临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下西淳,让她务必经常去看看彭大哥。西淳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已经听出文丹话里的意思了。表示一定记住文丹姐的话。
文丹回到家时,婆婆好像等她半天了。“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方洁问道。
文丹说:“我在西淳那吃的午饭。”
“燕子来过好几次电话了,我问她什么事儿她不说,也不让我转告,好像挺急的。”
文丹立即打电话给邓燕问什么事儿。邓燕告诉文丹,邓炜明天上午乘坐九点钟的船去海岛,问文丹有没有时间去送行。文丹说,只要没有急诊手术她一定会去的。
放下电话,方洁问文丹:“燕子找你什么事儿?”
文丹说:“邓炜要去海岛工作,明天上午九点的船。”
“他不是要转业吗?”
“妈,邓炜不转业了。他写了到海岛工作的申请,上级已经批了。”
“梦嘉同意他去吗?”
“她同意不同意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
“他们就要离婚了。”
方洁愣怔了片刻说:“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柳娜那么老实听话的孩子,这婚说离就离了。邓炜和梦嘉,郎才女貌,本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呀,怎么也要离婚?”
文丹对婆婆说:“妈,有件事我想告诉您。”
方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文丹坐到婆婆身边,说:“妈,说心里话,你觉得我跟彭一飞合适么?”
方洁看了看文丹,似乎预感到什么,就问:“你跟一飞闹矛盾了?”
“没有。我就是想听听您的真实想法。”
方洁说:“我觉得一飞这孩子还是不错的。虽然离过婚,但人很本分,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嫁给他不会受委屈。”
“妈,我觉得我和彭一飞不合适,我想跟他分手。”
“丹丹,说实话,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真的没有。”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文丹摇摇头。
“还是因为邓炜?”
“妈,您就别猜了。说心里话,我不爱彭一飞,一点儿都不爱。这些日子,我努力使自己尝试着去爱,可是不行……”
“时间还短啊。”
“妈,不是时间问题。”
“一飞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你决定了?”
“决定了。”
方洁不说话了。她知道,文丹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好叹道:“可惜一飞这孩子了……”
文丹转移了话题:“妈,你知道邓炜去哪个海岛吗?”
方洁茫然地看着文丹。
“就是当年司淼工作过的那个海岛。”
“是吗?”方洁陷入了凝思……
“妈,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司淼,当年他也是主动要求去那个海岛的。”说到这里,方洁的眼睛潮湿了。
“妈……”文丹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方洁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邓炜是个好孩子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他应当是最了解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很不容易的。”
“是啊。”
“妈,明天你去送他吗?”
“送,当然要送。不光我去送,我还要拉着你妈陪同你陆阿姨一块去送。”
“如果没有急诊,我也去。”文丹说,“我过去跟我妈说一声。”
方洁说:“去吧。”
出得门来,正巧碰上文彬和柳娜刚从外面购物回来。眼下,他们正积极准备结婚物品。文丹顺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
柳娜看了看文彬说:“元旦吧。”
“恭喜你们千禧之婚!”文丹刚要走转身又说,“邓炜明天去海岛,你们俩有时间去送送么?”
“他不转业啦?”文彬问道。
“不转了。”
“几点的船?”文彬问。
“上午九点。”
“去,我们一定去。”
文丹回到家把邓炜明天下海岛的事说了,然后又把自己决定与彭一飞分手的事情对妈讲了。
肖君听后立即敏感地做出反应:“你同彭一飞分手是不是同邓炜去海岛有关?”
文丹脸颊泛出红晕:“妈,还是您了解女儿。”
“其实,从梦嘉一告状,我就怀疑你和邓炜有事儿。”
文丹赶忙解释:“这可冤枉我。那时我和邓炜真的没事儿。”
肖君说:“有也好没有也好,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明天你去送邓炜吗?”
“没急诊就去。”
“邓炜知不知道你和一飞分手了?”
文丹摇摇头。
“你应该让他知道。不然,他这一走,心里空落落的多难过啊!”
“在他离婚之前,我不想告诉他。妈,你也不能告诉陆阿姨。”
“你哥准备元旦结婚你知道不?”
“我刚听说。”
“本来我和你婆婆还有你陆阿姨商议,打算在新千年到来的时候,给你和一飞、还有文彬和娜娜、司焱和燕子张罗一下,举行个集体婚礼呢!”
文丹说:“即使没有我,他们照样可以举行嘛。”
肖君说:“我们最挂念的是你啊!你要能参加,这个新千年的集体婚礼就圆满了。”
文丹安慰道:“妈,圆满不圆满那只是个形式而已。婚姻可是个大事儿,不能随便将就吧?”
“说的也是啊。”
“妈,我上班去了。”
文丹走后,肖君想了想还是来到了陆仪家。
“听说邓炜明天要下海岛?”肖君进门后问道。
陆仪说:“是啊,去司淼工作过的那个岛。”
“他人呢?”
“买船票去了。”
肖君见陆仪情绪不高,就说:“老陆啊,孩子这样选择,我们应该理解他呀!”
陆仪说:“是啊,我们再不理解还有谁能理解呢?”
“我觉得邓炜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大出息怕是没有了,也就是当个医生吧。”
“医生当好了就不简单。特别是海岛,还真是需要像样的医生。现在有些医生哪叫医生啊!”
“说的也是啊。”
“老陆啊,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天邓炜走的时候,我也去送送。”
“不用了,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邓炜是去工作,又不是不回来。”
“咱们说好了,送,一定送。老方也去。”肖君丢下话就出了门。
下午刚一上班,文丹就接到了彭一飞打来的电话。
“是我,彭一飞。”
“你好。”
“信我看了。我尊重你的感情和选择。”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你这样想我很高兴。”
“明天邓炜去海岛,你去送吗?”
“如果没有急诊手术就去。你呢?”
“我当然去。”
“谢谢。”
“好了,不打扰了。再见!”
“再见!”
彭一飞给文丹打完电话之后,就按约定打车来到了市歌舞团。梦嘉真以为彭一飞来看跳舞,准备去换衣服。
彭一飞说:“今天不看了,你最好能请个假,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很急吗?”
“算是吧。”
梦嘉请好假后问彭一飞:“我们去哪儿?”
“打保龄球怎么样?”彭一飞提议。
“我可是不会打。”
“无所谓,我也不会。随便玩儿玩儿嘛!”
彭一飞和梦嘉来到渤海饭店保龄球馆。俩人换了鞋,共同打一个球道。梦嘉也不急于问彭一飞到底有什么急事,两人你一下我一下交替地掷球。的确都不会打,一轮下来,两人的分数都不过百,彭一飞只比梦嘉多了三分。看起来宽宽的球道,可是球一出手,偏偏往两边的地槽里滚。
第二轮开始以后,彭一飞说:“我先替你打,你看看这封信。”彭一飞把文丹给他的信给了梦嘉。
梦嘉很快就把信看完了。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看着彭一飞一人打球。彭一飞又打了一会儿,就中途停了下来,坐到了梦嘉的身边。
“你准备怎么办?”梦嘉问道。
“还能怎么办?拉倒了呗!”
“是不是很伤心?”
“说不伤心是假话。”
“你是不是怨我?”
“这跟你没有关系。”
“应该说还是有关系的。如果没有那盘录像带……”
“那只是表面现象。从根本上说,还是你那句话,我和文丹不般配。”
“你承认了?”
“不承认也得承认。”
“我还说什么了?”梦嘉多情的眼光盯着彭一飞。
“你还说,我们俩个挺般配。”彭一飞勇敢地说。
“可是你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你彭老板还有不敢相信的事?”
“当然有。在男女之事上,我好像天生弱智。”
梦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挺坏?”
彭一飞说:“其实我也挺坏。”
“知道自己坏的人说明他还不是个坏人,对吗?”
“我想每个人大概都有坏的一面。”
“那就是说,文丹也有坏的一面了?”
“文丹也是人嘛!”
“你能否告诉我,文丹坏在那里吗?”
“我很难回答你。”
“不想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准。”
“那你能否说说,我坏在哪里?”
“也说不准。”
“那么你呢?也说不准吗?”
“我这人坏的地方就很多了。”
“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这叫负负得正。”
“此话怎讲?”
“坏人看坏人,当然看不出坏来了。”
梦嘉笑道:“你还挺幽默!”
“邓炜明天走,你去不去送他?”
“送他?我闲得没事儿干了!”
“你应该去。”
“为什么?”
“你应该当他的面表明你的态度。”
“我什么态度?”
“你同他婚姻的态度。”
“这还需要表明吗?”
“当然需要。很快就要进入两千年了,我想你不会把没有前途的事情拖到新千年里去吧?”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梦嘉茅塞顿开,兴奋地站起来,抓起一只橙红色的球,对准目标信心满怀地掷了出去。
“全中!”彭一飞一边叫好,一边鼓掌。
“我这是瞎蒙的。”梦嘉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蒙一个。”巧了,彭一飞也打出了一个全中。梦嘉也为彭一飞拍手叫好。
第二轮下来,两人不知不觉都找到了一点儿感觉,那桀骜不驯的圆球似乎也驯服了许多,得分也自然而然地都超过了一百。
他们乘兴又打了好几轮。当他们腰酸臂疼满头大汗走出保龄球馆的时候,俨然是一对热恋的情人。梦嘉拿出手帕给彭一飞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彭一飞用他那粗大有力的手指在梦嘉的后颈位置轻轻地揉着,梦嘉痒得要命,“咯咯”地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