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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丹在手术室刚换上无菌隔离衣，值班护士就告诉她有电话找，是卫生处来的。不用猜就知道是邓炜。她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连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话筒里的声音果然是邓炜。邓炜好像也有些紧张，说话吞吞吐吐，词不达意。这反倒使文丹平静下来。她告诉邓炜刚上手术，是个急诊。邓炜问她什么时候能下来？她说如果顺利的话，大约得两个小时。邓炜说，不管你几点下来，我都等你。还是在“老地方”。文丹犹豫着该不该答应。邓炜那边已经扣了电话。
手术很顺利，不到两小时就结束了。文丹走出医院大门时肚子咕噜咕噜直提抗议。手术前，她还对下了手术后去不去“老地方”犹豫不决，而此刻，她恨不能插翅飞到“老地方”！
邓炜在“老地方”已等候多时。刚去的时候，正值高峰期，使得他想坐在上次那个位置的计划落空。在接下来的等待中，邓炜不厌其烦地换了三次位置，最后终于又坐到了上次那个位置。在这里，透过窗户可以遥望大海。
后来的事实说明，邓炜选择的这个“老位置”是得了满分的。因为文丹走进餐馆之后，第一眼就是朝这个方向看的。坐下后，文丹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把手术带来的紧张后的疲倦一扫而光。
火锅早已沸腾，各种涮料和调料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火锅等待开涮。文丹真是饿了，不等邓炜说什么，先动手吃起来。
看到文丹这样随意，邓炜格外高兴。他最喜欢文丹无拘无束的样子，就像小时候那个无拘无束的文丹一样。
“整编分流计划下来了，我的去向有三个可选择：一个是回医院干老本行，一个是下基层，再一个是转业……”邓炜的本意并不想谈这些，不过这样开头比较自然，也容易把话题引向主题。
文丹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继续细嚼慢咽。
“我想回医院。”
“继续干你的老本行？”
“干其他专业也行，只是我们主任不一定放我。”
“那梦嘉还不气死？”
“她气不气与我无关。”
“嘴硬。”
“真的。”
文丹敏感地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邓炜。
“我们就要离婚了。”
“离婚？”
“对。”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怎么好开玩笑？”
文丹低下了头，默默地沉思。
良久。邓炜问文丹：“你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比不说强。”
“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邓炜尴尬地笑笑：“知道就好。”
“其实，你并不知道我怎么想。”
“看你说的。咱俩谁不知道谁呀？”
“你为什么离婚？”
“这还用说，为你呗。”
“我就知道是这样。”
“难道我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你认为我能够接受你这个离婚的理由吗？”
邓炜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文丹：“为什么不能？”
“她肯定说你有外遇。”
“没错，她是说过，但我没有承认。”
“没承认什么？”
邓炜没想到文丹会这样问自己，就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错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文丹平静地说。
“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你的意思是说，你同梦嘉闹离婚是因为我？”文丹的语气依然平静，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却投射出淡淡的疑虑。
邓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文丹明确地对邓炜说：“邓炜，你的婚姻是你的事，合也好，离也好，都与我无关。”
“这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文丹解释说，“我说与我无关，不是怕连累我。如果是我鼓动你离婚的，那么我愿为你的离婚承担一切责任。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的婚姻说过什么。我甚至连你的婚姻是一种什么状况都一无所知。”
“是啊，你是没有说过什么，但不等于你是局外人。”
“在你离婚的问题上，我就是局外人。”
“虽然你主观上不想联系，但是客观上它的确已经存在着联系，你能无视这种现实吗？”
“你所说的客观联系，在我们双方各自都结婚之后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嘛。”
“说得轻巧！你以为婚姻是儿戏？”
“我的婚姻就是儿戏！”
“我怎么能够接受一个把婚姻当儿戏的人？”
“文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和梦嘉的婚姻就想儿戏一样，没有爱情可言。”
“没有爱情那你结婚干什么？”
“是啊，我一直在反省我的错误。我同梦嘉离婚，就是以实际行动改正我的错误。”
“我看你是在犯新的错误。”
“你怎么这样说？”
“我问你，你是因为爱我才和你妻子离婚呢，还是因为不爱你妻子才和她离婚？”
邓炜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爱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离婚问题，不要草率行事。”
“怎么是草率行事？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接受？”
“我觉得一个人要走出婚姻，只能从婚姻内部找根据，而不是在婚姻之外找别的什么理由，那往往是靠不住的。”
“可我的婚姻内部的确存在着难以化解的问题呀！”
“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有了要同梦嘉离婚的想法？”
“最近吧。”
“能不能说得具体点儿？”
“在司淼牺牲之后吧？”
“就是说，司淼不死你不会想到离婚？”
“那也不一定。”
“至少现在不会？”
“也许吧。”
“所以我不能你接受你离婚的理由。”
“文丹，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儿钻牛角尖？”
“你这样说也可以。有时候牛角尖该钻就得钻。”
“文丹你说，我爱你有什么错？”
“你如果是单身，我当然会接受你的爱。但是，你现在已经和一个你曾经爱过的女人结婚了，一段时间以来你和她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她离婚。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发现你更爱我，于是就提出要和你的妻子离婚。你说，我能接受你的爱吗？”
“为什么不能？”
“今天你是因为爱我而毁了你的婚姻，明天你很可能因为喜欢别的女人又离开我，后天……”
“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你离婚的逻辑必然导致我说的这种结果。因为男人是贪得无厌的，男人对女人的追求是无止境的，男人对新异的婚姻总是充满向往和渴望……”
“你这是从哪儿贩运来的乌七八糟的破玩意儿？一古脑扣在我头上，这对我不公平，我对你是真诚的！”
“大概男人每次在追求新欢时，都会说类似的话。”
“我发现你今天有点儿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
“文丹，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也不管你能否接受，反正我离婚的决心已定。而且我明确地告诉你，我离婚就是因为我爱你！”
文丹噙着晶莹的泪花，斩钉截铁地说：“我也明确告诉你，我绝不接受你这种离婚的理由！”
“我知道你为什么变着法地拒绝我了。”邓炜想到了彭一飞。他一直不想说彭一飞，不想让彭一飞搅和到他与文丹的情感中来。现在他不得不这样说了。
“知道就好。”文丹说。
“我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邓炜自嘲地说。
“我看也是。”
“如此看来，彭一飞并非无缘无故闯我的办公室。”
“彭一飞？他去你那儿了？”文丹一怔。
“是不是很感兴趣？是不是很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吗？好，我告诉你。彭一飞说他爱你，非常爱你，一定要娶你为妻。怎么样？满意了吧？放心了吧？”
文丹不动声色：“他还说什么啦？”
“他让我从你的世界里退出来，我嘲笑他自作多情。殊不知自作多情的是我！”邓炜说。
文丹反而平静地问道：“你相信他的话？”
“本来我半信半疑，可是现在看来不相信不行啊！”
“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只问你相信彭一飞还是相信我？”
“按说我应该相信你。”
“不要按说，肯定地说！”
“你把我搞糊涂了，让我怎么肯定？”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真糊涂。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接受我对你的爱。”
“邓炜，你听我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一下我。我们毕竟都不是小孩子，可以由着性子乱来。我们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考虑它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
“你能不能往前看，不要老是想什么后果？”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复杂。”
“恰恰相反，事情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文丹，你这样活累不累？”
“当然累。人生本来就不易，不累才怪呢！”
“你这样活没法不累。”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还是快些吃吧，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
分手时，文丹说：“以后少往科里打电话。”
“有事找你怎么办？”
“打我宿舍。”
“你要不在宿舍呢？”
“我还能老不在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