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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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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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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楼》连载

第二十二章 这世界并不缺少爱

欧阳文彬接到柳娜的电话,说征婚有了目标,请他务必于下午两点半准时赶到婚介中心。

放下话筒,欧阳文彬很是激动,不是为将要进行的会面,而是为柳娜电话里的声音。

欧阳文彬发现,电话是个好东西。同书信和面谈相比较,电话是最真实的。或者说,电话是最不容易设防、最不容易被包装、因而是最有参考价值和分析意义的信息流。书信,因为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字斟句酌,所以是伪装最彻底的也是最不可信的。面谈虽然直观,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视窗之内,但也正因为直观人们才更加重视表演,从而使展示给对方形象的内在真实性大打折扣。电话就不同了,电话把两人之间除了语言之外的一切有形的外衣都剥离干净了,只留下赤裸裸的声音。电话既有面谈的声音效果,又有面谈时没有的自由宽松度:打电话可以不考虑姿势,坐着打、躺着打、走着打都可以;也可以不考虑场所,卧室里、餐厅里、甚至卫生间里都可以打;打电话可以不考虑脸红不脸红,因而能够说出面谈时难以启齿的话;打电话的心理戒备几乎是零,零戒备下的话语往往是心迹最真实的表露;当然,打电话也可以说谎,不过传声筒里的声音往往能够使谎话有端倪可查。因为声音是最不容易被包装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就说什么样的话语。

让欧阳文彬感到激动的声音,在内容上其实没有丝毫可提炼之处,主要是语气传达出的信息令他激动。听了柳娜的声音之后,欧阳文彬居然以为自己不是在征婚,而是在同柳娜谈恋爱。欧阳文彬未尝不知,这感觉未免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他又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这种感觉非常真实地击打着他的心扉。

这是欧阳文彬的第二次应征。第一次因为路口发生交通事故堵车,迟到了四十分钟。等他到达婚介中心后,女方已经失去耐心告辞了。

柳娜得知他迟到的原因后,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安慰他不必介意,机会有的是。欧阳文彬想,我当然不介意。虽然我应该为迟到负一定责任,但对方也太缺乏耐性了。一个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人,怎么能够指望她经得住情感的考验呢?

柳娜告诉文彬,因一方迟到另一方拂袖而去的情况时有发生,尤其是初次见面。这里面有一个对别人是否尊重的问题。欧阳文彬认为没那么严重,我又不是故意晚来。柳娜说,你要能打个电话来说明一下也许情况就会好得多,你又不是没有手机。欧阳文彬说,这就怪了,要是别的事情,我准会打个电话通告一声的。但我当时一点儿紧迫感都没有,甚至连打个电话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柳娜说,说怪也不怪,来婚介所征婚的人,谁也不会表现得更主动,更不会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去耗费时间等候。所以,你以后只需增强一下时间观念就行了。

欧阳文彬记住了柳娜的最后一句话。这一次他不敢怠慢,比原定时间提前五分钟赶到婚介中心。柳娜见欧阳文彬来了,看了一下手表,浅浅地笑道:“今天没有堵车?”其他工作人员听了她们经理说了这句话之后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然而,欧阳文彬听了这句话,感觉就不如听电话里柳娜的声音那么有磁力。柳娜的这句话让他颇费猜测:她是希望今天堵车呢,还是不希望堵车?她是表扬我来得很及时呢,还是讽刺我对征婚挺积极?

好像捉弄人似的,欧阳文彬很有耐心地等了整整一个小时,那个被等的女会员始终不见踪影。后来,女方来了电话,说因故不能赴约,请中心转告欧阳文彬,请他原谅。

“实在对不起。”柳娜向欧阳文彬说明了情况,“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欧阳文彬放下手中那本被他翻了个遍的1999年第四期《幸福》杂志,“算是对我第一次迟到的惩罚吧。”

柳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大概是你的征婚条件出了问题。”

“那可是你帮助我搞的。”欧阳文彬说。

“正是因为是我帮助你搞的,我才觉得可能有问题。”柳娜说。

当初,欧阳文彬请柳娜帮助他起草征婚条件时,柳娜问欧阳文彬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文彬说,其他方面都好说,我最担心的是女人图钱不图人,如果能在这方面作一下限制就可以了。柳娜问欧阳文彬,难道你的钱很多吗?欧阳文彬说,钱不多,但是新药的专利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厂家已出价到五十万。彭一飞说,专利有价,我欧阳文彬无价。柳娜说,这么说,你是怕财富外流?说不定将来你要找的那个人挣钱比你还要多呢!欧阳文彬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应该搞个东西加以限制了,以防人家女方吃亏。柳娜说,你倒挺会讨好对方。欧阳文彬说,我的意思不在于钱多钱少,而在于找对象不要把着眼点放在钱上,至于以后两人感情好了,钱算什么东西?基于欧阳文彬的考虑,柳娜帮助欧阳文彬在征婚条件中加了这样一个条款:结婚前必须进行个人财产公证。欧阳文彬曾提出,这样的条件是否有些苛刻?会有人应征么?柳娜说,可能不会一帆风顺,但可以肯定地说,世界上不图财重人品的女性一定会有的。

现在出了问题,柳娜自然担心是她的条件可能有欠妥当。于是对欧阳文彬说:“要不,就对条件进行一些修改?或者干脆取消婚前财产公证这一条?”

欧阳文彬擦着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不,这一条决不能修改,这是我们两个人智慧的结晶啊!”

柳娜“噗哧”一声笑了,笑得很灿烂:“也许真像你担心的那样,现在的女人变得‘贪财’了?或者说,变得‘实在’了?”

欧阳文彬摇摇头说:“不。我相信你说的,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爱,只是缺少发现。我等待‘发现’。”

“发现是一种积极进取的状态,而等待则消极多了。”

“说得有道理。”欧阳文彬兴奋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过,我的看法是,进取和等待都是发现过程中的积极状态,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有时需要进取,有时则需要等待。比如现在,我似乎需要等待。”

“诡辩!”柳娜轻轻嗔怪道。

“你爸爸身体还好么?”欧阳文彬转移了话题。

“怎么说呢?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

“我觉得他的记忆力并没有完全丧失。”欧阳文彬说。

“那是肯定了。他基本上能够自己管自己,就说明他还是有记忆的。”

欧阳文彬说:“我说的意思是,他过去记忆中的有些事情并没有完全丢失。”

“你指哪方面?”

“比如他的军号。”

“军号怎么了?”

“听丹丹说,每当你爸爸吹号的时候,她婆婆总是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愣愣地呆呆地听那号声。”

“有这种事儿?”柳娜很吃惊。

“还有更怪的事儿呢。”欧阳文彬不由自主地凑到柳娜跟前,近乎咬着柳娜的耳朵说悄悄话似的,柳娜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让他好不陶醉。“丹丹说,她婆婆有时好像在卧室里翻看一些旧东西,丹丹偶尔到她的房间去,她就赶紧把东西收起来,锁进一个紫红色的小木匣子里。”

“文丹没注意是些什么东西?”柳娜的身子略微有些后仰,她把脸转向欧阳文彬。

文彬这才意识到自己靠柳娜太近了。于是后退一步说:“好像是些信件什么的。”

“你觉得会是些什么样的信件呢?”

“丹丹私下跟我交流过看法,都摸不透她婆婆的心思。丹丹怀疑这些信件跟军号有关,说不定隐藏了婆婆的一段鲜为人知的秘密。”

柳娜杏眼一亮:“方阿姨该不会和我爸是初恋的情人吧?”

“职业的敏感!”

“我承认,我确实有职业的敏感性……”

“职业的敏感有时容易使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它同样也可以使复杂的问题简单化。”柳娜给欧阳文彬的茶杯里添满水,“前些日子,邓燕急火火打电话让我到她那儿去,我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先是旁征博引,大谈男女搭配理论,然后告诉我,她苦思冥想了大半宿才想明白一件事。你猜是什么事?”

欧阳文彬晃晃脑袋。

“邓燕说,彭一飞爱上了一个人,或者说他在追求一个人。”

“谁?”

“你猜?”

“你是说丹丹?”

“对。其实,要想说明这个问题,用不着像邓燕那么复杂。那天在饭店门口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

欧阳文彬点点头:“不过,这也不能就此得出结论,彭一飞和丹丹之间一定会有什么事儿。”

柳娜说:“听了邓燕的分析,我觉得至少彭一飞是有想法的。他过去跟司淼是战友,又认识文丹。”

欧阳文彬若有所思地说:“彭一飞那天晚上的一言一行是有些不大正常。

“邓燕把彭一飞的表现说成是类似孔雀开屏式的表演。”

欧阳文彬摇摇头:“唉,男人,哪怕是有钱的男人,也难免不扮演‘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角色……”

“你这样看?”

“彭一飞根本不了解丹丹。丹丹真正爱的人是邓炜。”

“真的?”柳娜有些惊讶。

“连妹妹都不了解,还算是哥哥么?”欧阳文彬自信地拍着茶几。

“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梦嘉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事在人为。只要你敢去想,敢去做。这是我从彭一飞的两个故事中悟出的一个道理。”

柳娜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破道理!”

欧阳文彬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毛泽东同志当年曾说,感觉到的东西,我们往往不能深刻地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我们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毛泽东的这句话是多么的精辟。什么是伟人?这就是伟人。说过的话多少年之后不过时。”

“毛泽东是伟人还用你来评价?”

“现在的年轻人并不了解毛泽东。”

“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似的。”柳娜说。

“我是中年人。”

“我还以为你是老年人呢!”

“也别说,我的心跟许多老年人是相通的。”

“所以,你思想僵化、保守、不开窍!”

“我觉得我比较适合生活在毛泽东时代。”

“毛泽东时代是个什么样你又没有经历过。”

“我怎么没有经历过?”

“那时你才几岁?”

“甭管几岁,反正我的父母向我灌输的就是毛泽东时代的一些精神,我听了以后就像是听童话故事一样。有时,我真想回到过去。”

“你的这种感觉我也有。我妈在世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明显,但她去世以后就不一样了。现在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过去的一些事情,总觉得过去的时光是那么美好。其实我也明白,社会在不断进步,不断向前发展,过去的东西未必都好,现在的东西未必都坏。你说人是不是都有怀旧的习惯?”柳娜定定地盯着欧阳文彬的眼睛。

“也许是吧。”欧阳文彬正好在看柳娜。两对目光像两股源远流长的河流,在一瞬间相遇了,交叉了,融会贯通了。

“我想,你该走了。”柳娜避开文彬的目光,一半提醒一半道歉。

“对,我该走了。”欧阳文彬重复道。

“有消息我呼你,千万别关机。”欧阳文彬出门时,柳娜嘱咐说

“知道了,你忙吧。”欧阳文彬回头笑笑。柳娜也报以甜甜的微笑。

送走了文彬,柳娜便给文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如果有空就请她到中心做客。文丹上次答应了柳娜,因为彭一飞的意外出现没有去成。这次柳娜再次邀请,她没有理由不去了。正好也快到下班的时候,文丹跟科主任说了一声就下班了。

柳娜在中心门口迎候文丹。文丹一到,柳娜二话没说,拉起文丹就走。

“去哪儿?”

“走,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文丹明白,清静的地方就是吃饭的地方。她有些过意不去,就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不行吗?”

柳娜说:“我领你去的这个地方你一定愿意去。”

“什么地方?”

“我家。”

文丹松了一口气:“我就怕你领我去这个饭店、那个咖啡厅什么的。”

“我知道你不愿去那些地方。所以,今天我特意买了菜和鱼,咱们自己做。”

文丹脸上露出了笑容。

柳娜的家距市中心大约四里路,是个新开发的生活小区。柳娜的居所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这还是结婚时,柳娜的爱人亚平单位分的房子,房改后,这所房子已被柳娜买下。

走进柳娜的家,文丹看到屋里的摆设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便问:“你平时一直住这里?”

柳娜说:“我两头都住。如果中午回这里,晚上就回我爸那;如果中午回我爸那,晚上我就回这里。”

“都说你要去澳大利亚定居?”文丹问。

“没有的事儿。”柳娜矢口否认。

“我看你都买了些什么?我和你一起做。”

文丹和柳娜一同进了厨房。摘菜的时候,柳娜说:“文丹,你妈跟我说了多次了,让我帮你看着点儿,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一个。”

文丹说:“你就说,没有合适的。”

柳娜说:“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其实,我心里怎么想的老人根本不知道。”

“文丹,你给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柳娜问。

“你这样看我?”文丹反问。

柳娜解释说:“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你。可是,你哥告诉我,你心里装的是邓炜。”

“你相信了?”

“你哥说得很肯定。”

“你知道,那都是老黄历了。”

“今后有什么打算?”

“再说吧,这种事不好计划的。”

“那你妈要是再问我,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不同意。这样她就不会怨你了。”

“我可以这样对她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个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谢谢你,柳娜。”文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柳娜。

“看你说的。”

文丹说:“我今天来是想麻烦你为我哥物色一个对象。他已经老大不小了。”

柳娜问:“文彬没有跟你说?”

“说什么?”

“他已经是我们的正式会员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现在的事。”

“是吗?他还对我保密呢!”

“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怎么样,有目标了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会上心的。”柳娜说,“文丹,有个问题也许我不该问,你哥为什么这些年没有找对象?”

“这个问题你怎么不问问他?”

“我怎么好问?我担心是因为和我赌气。”

“难说。也许是没有碰上合适的。”

“他要是和我赌气,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看你说的。赌气说明他心眼儿小,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觉得欠他什么似的。”

文丹用异样的目光瞥了柳娜一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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