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燕坐在她的黑色真皮高靠背椅子上,眯缝着她那双不算大笑起来却很迷人的眼睛,兴致勃勃地向柳娜推销她的男女搭配理论:“我建议你们中心招聘几名男性工作人员。”
“为什么?”柳娜问道。
“没听人家说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你打电话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个?”
“难道我的建议没有道理?”
“我发现我们小红楼里数你年岁最小,可谁也没有你花样多!”
“这不是我的观点,这是公认的科学理论。”邓燕把热茶往柳娜面前推了推,一本正经地说,“医学心理学家研究发现,在一个只有男人或只有女人的工作环境中,尽管条件优越,卫生符合要求,自动化程度较高,然而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容易感觉疲劳,工作效率也不很高。这都是因为男女比例失调的缘故。”
柳娜笑道:“行了燕子,没那么严重。”
“千真万确。”邓燕从电脑中迅速调出一份资料念了起来,“其中的玄妙,在于男女之间的‘异性效应’。人们对异性的爱慕欲求与尊重欲求是一种本能的需要。在与异性接触中,会潜意识地‘自我良好表现’以取悦对方。这样一来,双方不约而同地产生热情、友好的美好情感,互相之间发出互相吸引、互相好感的情感体验。此时的情感是内心体验的一面镜子,男女双方互为镜子,都希望在异性那边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这就不知不觉地提高了相互行为的互补性、制约性和激励性。人如果处于满怀激情的状态下,会迸发出超常的力量,产生更加非凡的能力……”
“还有别的吗?”柳娜有些不耐烦。
“沉住气,还有呐。”邓燕又念了起来,“现代科学证明,男女之间产生的这种‘异性效应’,实际上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物质运动。每个人都无时无刻和不知不觉地向周围散发出一种物质,就是人们常说的体味。这种体味严重时,别人可以闻到。像乾隆时期的香妃。警犬就是靠嗅人体的气味来追寻罪犯的。国外实验表明,在好斗的一伙男人中带来一些年轻女性的气味的话,这伙男人就变得不那么好斗了。男女之间闻到对方的体味后,如果合自己的‘胃口’的话,就会使自己陶醉,因而会产生愉悦的心情,自然会坠入‘爱河’。男女之间接受对方气味的强弱,决定了对对方产生兴趣的程度。从这一点上来说,爱情是‘闻’出来的。物理学中有个重要概念叫‘场’,物理上的场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爱情也可以说是一种场,但它更加复杂。爱情还可以是一种‘毒品’,但它并不会伤害人类。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会制造出一种‘爱情药’,这种药可以让男女之间不断产生新的爱意,使伴侣之间情更深,意更笃。甚至可以挽救濒于破裂的家庭,使他们重新产生爱意,重归于好。到时候,法院或婚姻调解机构只需‘对症下药’,给双方开出一剂药就行了。”
“燕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那边儿还忙着呢!”
“昨天晚上从渤海饭店回家后我想了大半宿,终于想明白一件事。”邓燕作出一副神秘的表情。
“什么事?”
“你说昨天晚上餐桌上最耀眼的明星是谁?”
“你不会说是你邓燕吧?”
“跟你说正经的!”
“那就是彭一飞喽?”
“不错,正是他。你看他神采奕奕,踌躇满志,口若悬河,目空一切,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他的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你想啊,彭一飞跟我们刚认识,对我们又无所求,可他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戏?”
“你想复杂了吧?也许他彭一飞就是这样一个人。”
邓燕摇摇头:“不准确。”
柳娜说:“别卖关子了好不好?”
邓燕说:“他是在演戏。”
“演戏?”
“对,演戏。名义上他表演给我们大家看,实际上他只表演给一个人看;或者说,他在讨好一个人;更准确地说,他在追求一个人!”
柳娜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他追求文丹?”
“正是。”
柳娜长长吁出一口气说:“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难道这还不是特大新闻?”
柳娜不以为然地说:“昨天一到饭店我就看出来了。当时我还对文彬说来着,可是他不信。”
邓燕不无钦佩地说:“是吗?真不愧是职业高手!”
“这算什么?人之常情嘛!”
“在别人也许是这样,而在文丹,我看没那么简单。”
柳娜若有所思:“是啊,最近我给文丹物色了两个对象,有一个条件还真是不错,可是文丹理都不理人家,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文丹心气很高,一般的男人她看不上。”
“那也得看看自己的条件啊,毕竟是结过婚的人。”
“你可别当文丹的面儿说这话,她嘴上不说,心里死烦。”
“烦有什么用?总得面对现实吧?”
“你好象对文丹有看法?”
“哪敢呀?”
“是不是因为没有给文丹当成红娘,你这个主任觉得特没有面子?”
“我的面子值几个钱呀?关键是文丹不给别人面子。”
“不敢苟同。感情上的事儿不同于别的,讲面子往往是靠不住的。这方面,我站在文丹姐的立场上。”
“可文丹也太挑剔了呀!”
“我觉得那不叫挑剔,那叫慎重。”
“再慎重也不能拒绝别人的帮助呀!”
“娜姐,你的良苦用心我完全可以理解。我相信文丹姐也一定能体会得到。不过,我们也要设身处地地理解一下文丹姐,那么年轻就守了寡……”
“这我能理解。文丹的确不容易。”
“不只是不容易。不知你注意没有,自从文丹姐守寡以来,她的眼神中常常流露出一种非常特殊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准。好像是一种很神秘的深不可测的东西。”
“你又故弄玄虚了。”
“我说的是真的。”
“我倒觉得文丹比以前更固执、更冷漠了。”
“那是表面现象,实际情况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真的这样看?”
“我相信我的感觉。”
“你刚才说彭一飞追求文丹,有什么根据吗?”
“有啊,就是刚才我给你念的那些东西。”
“那算什么根据?”
“你想想,除了文丹之外,我们和彭一飞都是刚认识,他彭一飞凭什么请我们吃饭?你以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什么感激呀回报呀!他是商人,商人是讲经济效益的,他花出去的钱将来是要成倍回收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他干脆单独请文丹吃饭就是了,干吗还拉上我们?”柳娜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就是彭一飞的高明之处。”邓燕作了一个让柳娜喝茶的手势,“说明他了解文丹。他知道单独请文丹不一定请得动,即使请动了他在文丹面前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文丹,你嫁给我吧?他知道文丹对司淼的感情,知道文丹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改变自己的人,他也知道文丹洁身自好,重德爱才。所以他才故意把场面搞大,把我们这些文丹的朋友都请去作陪衬,通过与我们的交流,进行自我标榜,哗众取宠,极尽表演之能事。”
“我觉得他蛮有个性、蛮聪明、蛮机灵、蛮坦诚,我挺欣赏。”
“那都是假象。无商不奸。商人就是商人。他们很会演戏,不像我们,脑袋里只有一根筋。”
柳娜摇摇头:“你把彭一飞描绘得太坏了。”
“你以为他彭一飞是好人?鬼知道他有几个‘包二奶’呢!”
“不至于吧?如果是那样,我想他就不会这样兴师动众了。”
“有无‘包二奶’不会成为他追求文丹的障碍。他这种人关注的是目的,并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
“听口气好像你对他挺了解似的。”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目的至上,不管动机,不择手段。”
“你觉得文丹会答应彭一飞么?”
“文丹姐肯定不愿意。”邓燕不屑地撇了撇嘴。
“何以见得?”
“文丹姐怎么会看上他?”
柳娜轻轻叹了口气,“感情上的事儿真是很难说,有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儿偏偏就发生了。这种情况我见得太多了……”
“要真是那样,我非把它搅黄了不可!”邓燕凶巴巴地说。
“君子成人之美,哪有拆台的?”
“说得不错。对文丹姐和彭一飞来说,拆了才是成人之美!”
正说着,彭一飞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邓燕的办公室门口。
邓燕马上说:“说曹操,曹操到。看来背后不能议论人。”
“你们议论我什么?”彭一飞笑嘻嘻地走进来,看到两位女士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就知趣地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邓燕和柳娜交换了一下眼神儿,邓燕说:“我们在说你的坏话。”
彭一飞说:“这我相信。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柳娜对邓燕和彭一飞说:“你们谈吧,我走了。”
“如果柳女士是因为我来了才走,那么还是我走吧。”彭一飞说着站起身来。
“彭老板千万别误会,我的确是有事要走的。你们谈吧。”
柳娜走后,邓燕一边儿为彭一飞沏茶一边儿问:“有何贵干?该不是邀请我吃饭吧?”
彭一飞笑道:“邓小姐好像特别喜欢别人请你吃饭?”
“现在谁不喜欢吃不花钱的饭啊!”
“吃饭还是要花钱的,只是不花你的钱罢了。”彭一飞补充道。
“是啊,花自己的钱谁干?”
“都不花自己的钱,就没人请吃饭了。”
“现在多半是公款吃喝,有几个是自掏腰包的?也就是你们这些有钱的个体老板,还算是为拉动消费、繁荣经济做了点儿实实在在的贡献吧。”
“就冲邓小姐这句话,今天中午这顿饭我请定了。”彭一飞从手提包里拿出摩托罗拉掌中宝手机,给他下榻的渤海饭店餐厅打了一个电话,预定了两个人的午餐。
“你也不问问本小姐同意不同意,就定了双人餐,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儿?太武断了点儿?”邓燕的语气怪怪的。
彭一飞“哈哈”一笑:“反正你总是要吃饭的,不在我那里吃就在别处吃。在别处吃还不如在我那里吃。”
邓燕问:“彭老板,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想吃你的饭?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随便命令别人吃你的饭?”
“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自作多情,自找没趣。”彭一飞又拿出手机,打算把午餐退掉。
邓燕说:“也罢,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儿上,就给你一个面子,不打击你的积极性了。”
放下手机,彭一飞说:“我这人就是贱,请别人吃饭,讨不着个好,还挺乐意。”
邓燕笑道:“这是有钱烧出来的贱毛病!”
“错了。我平时还是很节俭的,钱毕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捞钱还不容易?就凭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嘴,肯定疯捞!”
“邓小姐真会说笑话。别人挣钱容易不容易我不知道,反正我这钱挣得真是不易。”
“昨天晚上你没有把你的发财秘笈公之于众,今天范围小,总可以披露一二了吧?”
“邓小姐对我的发财经真的感兴趣?”
“当然,说不定将来本小姐也要下海去游两把呢!”
“邓小姐天生丽质,聪明灵慧,具备经商的基本素质。”彭一飞呷了口茶,“不过,我还是要给邓小姐泼点儿冷水。”
“本小姐一年四季洗冷水浴,不怕泼什么冷水。”
“我是关心邓小姐才这样说的。”
“那就谢谢了。”
这时,老板台上一部电话响了,不知什么人想请邓燕共进午餐,被邓燕一口回绝了。对于邓燕的这种自信和优越,彭一飞颇不以为然。昨天晚上人多嘴杂,彭一飞给邓燕留足了面子。今天,彭一飞想换一种对策,杀一杀这小妞的傲气。
“恕我直言。”彭一飞说,“从邓小姐的言谈举止中,透出一种无所不在的优越,这固然有性格因素和事业成功因素在起作用,但我认为更多的是一种过时的落后的传统的大姐大式的盲目优越。这种优越实际上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产物,市场经济已经将这种陈腐的优越群体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在南方许多经济发达地区,这样的群体已经不多见了。在那里,高谈阔论没有意义,年轻漂亮也不足奇,人的地位和份量是靠你的能力和拥有的资产进行评估的。有钱人才是座上宾。说起来你再高贵,再牛气,再自我感觉良好,倘若囊肿羞涩,那你趁早靠边儿,夹起尾巴做人去吧!”
“哼!”邓燕不屑地说,“你彭老板不过是在用你的优越评判别人的优越罢了。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可优越的,更没有资格用你的优越来取笑别人的优越。你不过是趁着国家改革开放的大潮,钻了政策空子的暴发户而已。你有什么真才实学?张口闭口都是钱,好像这个社会除了赚钱就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事情可干似的。我承认,有钱是挺不错,是挺风光,有钱肯定比没有钱强。但是,有钱就有了一切吗?你可以说,有了钱可以广交天下朋友,但那不过都是些酒肉之徒,真正能够和你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你能交得上吗?你也可以说,有了钱可以有女人,但你敢说有了钱就能得到爱情吗?举一个最现实的例子,你现在有钱,可你能得到欧阳文丹的爱吗?”
邓燕的雄辩逻辑严谨,措辞新锐,打了彭一飞个措手不及,他有些慌张地说:“你……你怎么扯到文丹身上了?”
邓燕莞尔一笑,一对深深的酒窝很是迷人:“彭老板,我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彭老板偷看洗澡的那个女人就是文丹……”
彭一飞从沙发上霍然而起,举起双臂说:“别、别,别把我往文丹身上扯。我缴械投降行不行?我承认你邓小姐厉害行不行?以我看,我们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这样说总可以了吧?”
“少套近乎!谁跟你一样?”邓燕把又一个电话扣死了,“邓燕不在!”
彭一飞说:“不过,我得纠正你一个说法。你说我钻了改革开放的空子,那是偏见。实际上我不是钻了空子,而是顺应改革开放的潮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另外,你对钱的态度听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并不真实可信;你对有钱人的激烈言辞和不满情绪,反应了你对钱的渴望和得不到钱的焦虑。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想获得成功,都想挣到更多的钱。只是你没有机会,或者说有机会你没有抓住。”
彭一飞的话无疑刺痛了邓燕的心。以她往日的脾气,此时此刻非把彭一飞轰出门去不可。但邓燕也从彭一飞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彭一飞屡次三番地在她面前讲什么机会呀、赚钱呀、位置呀,他究竟在传达一种什么信息?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邓燕试探地说:“我并不认为我没有抓住机会。只要可能,我不会放过我身边任何一个机会。”
彭一飞说:“你现在就有机会。”
“噢,什么机会?”
“当然是赚钱的机会。”
“能不能讲得具体一点?”
“以邓小姐的才貌,在小小的渤海市电视台作个专栏节目主持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依彭老板的意思,本小姐应该在哪一级电视台高就呢?”
“香港凤凰卫视台!”
邓燕开心地笑了:“彭老板真是高抬我邓燕了。本小姐再骄傲还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吧?”
“如果邓小姐是因为谦虚才这样说,那邓小姐还可以进步;如果是因为缺乏自信才这样说,那就太遗憾了。”
“我邓燕从来不是一个靠谦虚进步的人,相反,每一次进步都使我更加骄傲。我也从来不乏自信,但我绝不妄自尊大。”
“在凤凰卫视台,我保邓小姐能拿到比现在至少多五倍的薪水!”
“你保我?”邓燕觉得十分可笑,“你是干什么的?我邓燕从来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吃饭,凭什么需要你来保?”
“我不是给过你一张名片吗?难道你连看也没看?”
“上面只有你的头衔儿,‘猎人’公司总经理。”
“背面儿看了吗?”
邓燕这才想起名片的背面仿佛有些内容,但没有仔细看。她立即从抽屉里翻出彭一飞的名片,只见那背面上写着:
您想知道自身的价值吗?您在单位里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吗?您想让您的工资翻一番吗?您的专业不对口想换一个工作岗位吗?总之,您想让您的个性得到充分张扬、才能得到充分展示、价值得到充分体现吗?“猎人”将是您的忠实伙伴,“猎人”将为您开辟成功之路,“猎人”将使您梦想成真……
看完了彭一飞的名片,邓燕说:“哦,我总算明白你是怎么发迹的了,原来你是个人贩子!一个披着合法外衣的人贩子!”
彭一飞笑道:“你硬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在‘人’和‘贩子’中间应该加上一个‘才’字,那才恰如其分。”
“加也好,不加也好,反正都差不多。”邓燕用她的食指和中指晃动着名片,“我简直难以置信,就凭这么一张破纸片,居然能够招摇过市,瞒天过海。”
彭一飞得意地说:“正是因为像邓小姐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都想不到,所以我的成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邓小姐不是让我谈谈发财秘笈吗?那么我告诉你,别人没有想到的我想到了,别人想到而没有做到的我做到了,这就是我的发财秘笈。”
“所以我说你是钻了政策的空子,一点儿不冤枉你。”
“怎么样邓小姐,接受我的建议,到凤凰电视台一显身手吧?”
“对不起,我不会去的。即使真的要去,也用不着你彭老板中间插一杠子。”邓燕现在完全把彭一飞看清了,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邓小姐是怕我从中渔利吧?”彭一飞直言不讳。
邓燕被彭一飞问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她知道自己说话已经够直率、够尖刻、够让人受不了的了。而彭一飞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别人不愿听什么他说什么,别人羞于启齿的话他能脱口而出,别人权衡再三的话他能不假思索。对付这样厚颜无耻的人,邓燕显然缺乏经验。让邓燕心有顾忌的是,彭一飞与她接触过的那些暴发户大不一样,那些暴发户开口闭口就是挣钱、吃喝、女人,且语言粗俗下流,举止放荡不羁。彭一飞也讲挣钱,也讲吃喝,甚至也讲女人,但他的言谈举止传达出一种文化信息,一种情感指向,一种思想流程。他机智敏捷,耳聪目明,如果在足球场上,他属于那种防守反击型的队员。防守时盯住一个目标他就死磨硬缠让你无法脱身,一旦抓住机会他便反守为攻,单刀赴会,直逼龙门,让你猝不及防。
“其实,你邓小姐并不了解这种事是怎样操作的。”彭一飞见邓燕不语,便主动解释,“实话告诉你吧,在我的正常工作程序里,原本没有同你沟通这一环节。只要本公司考察好的人才,就会将该人才的所有资料输入人才档案库,用电脑管理起来。我们再根据用人单位的需求,将你的资料提供给他们。他们如果对你感兴趣,就会同你秘密接触,也就是谈判。如果谈不成,我只收取用人单位的人才咨询费;如果谈成了,我还要加收一笔数目可观的佣金。而这一切流程对当事人是完全保密的。现在邓小姐该明白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去凤凰台,或者说凤凰台能不能相中你,都不影响我做生意,也不会影响我挣大钱。”
邓燕愤愤地说:“我国的人才市场,全让你们这些人贩子给搅和乱了!”
彭一飞挥挥手:“恰恰相反,正是我们把人才市场激活了。也正是我们的辛勤工作,才使得人才资源配置越来越趋于合理和优化。”
邓燕恶狠狠地说:“你们的存在,是我国人才市场发育不健全、不完善的产物。我相信,随着国家用人制度的不断改革和完善,也就没有你们这些人贩子的市场了。”
彭一飞心平气和地说:“你错了。我们国家实行的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政策,作为公有制形式的有益补充,个体私营经济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的。退一步说,真要是到了你说的那一天,说不定我早就改换门庭,另谋财路了。”
“既然不需要我的参与你也可以赚大钱,干吗还要死乞白咧地在我面前费口舌?”
“你又错了。我是看在你和文丹是好姐妹的份儿上才给你说这些的。”
“那就谢谢了。我说过,别管是哪个电视台,要去我会自己去联系,不需要你这个人贩子介绍。”
“你自己去和我介绍你去,二者差别大了。”
“差别当然很大。我自己去是毛遂自荐,我处于主动积极的地位,我的人格是独立的、完整的;若经你介绍,我便处在被动消极的位置,我的人格也被当成可沽的商品进行买卖交易了。”
彭一飞笑道:“市场经济发展到今天,邓小姐说出如此落后形势的话,我不能不感到遗憾!”
“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
“这正是邓小姐的悲剧所在。”
“今天我倒要请教彭老板了,我究竟何悲之有?”
“邓小姐可能有所不知,在人才交流市场上,有一个类似悖论的供求逻辑:被动的一方每每处在主动有利的地位,而主动的一方则往往处在被动不利的位置。如果邓小姐自己去凤凰电视台应聘,他们就会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会认为你在原单位很有可能混不下去了,或是被炒鱿鱼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他们不会把你当人才看待。你必须和其他无名鼠辈一起竞争,如果运气不好你就会被淘汰。就算你运气好,在竞争中取胜被录用,其待遇比起经本公司推荐的,相去甚远。因为本公司的宗旨就是发现和推荐新人,不是自吹,我彭某在港澳和南方许多大型中外企业、科研机构和文化团体还是颇有名气的,本公司的信任度以及信任度背后的无形资产和经济效益比人们想象的要大的多。只要是本公司推荐的人才,绝大多数单位都会作为首选对象。他们来选你,你可以要高价;如果你去应聘,他们能录取你你就欢天喜地了。二者之间的差别不是显而易见吗?”
“如此说来,我邓燕要想挣大钱,只有投靠你彭老板了?”邓燕问。
彭一飞拍了拍茶几说:“没错,你总算整明白了。至少我这里是一条高效低耗、快捷方便的绿色通道。”
邓燕在理智上已经承认被彭一飞降服了,但她的自尊心并不与之配合。从自尊心派生出来的若干残兵败将还在作着顽强的抵抗:“不,我没整明白。人才流动的主体是我,只有我本人才是最可信、最真实、最经得起检验的实体,为什么我自己流动就形迹可疑而不可信,就不是人才的合理流动,就得不到应得的高报酬,而经过你彭一飞倒手之后,我的流动就变得无可非议又十分可信,就成了人才的合理流动,就能升值呢?”
彭一飞耐心解释:“这非常好理解。我的工作和柳女士的工作虽然内容不同,但本质和规律是一样的。设想一下,你走在大街上,迎面来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他自报家门,要做你的男朋友,你会怎么想?肯定会怀疑他的身份,认为他别有用心,甚至对他嗤之以鼻,看也不看一眼就拂袖而去。他如果死乞白列地纠缠你,你说不定还要打110报警。但是,换一个地方,在柳女士的‘勿忘我’婚介所里,还是那个小伙子,可先前令你怀疑和担心的问题就不成其问题了,你会直接进入对他的品评阶段,你甚至会接受他的邀请,跟他一起进餐。”
“啊,我总算整了个明白!这就是为什么通过熟人行骗容易屡屡得手的根本原因。那些大量的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熟人之手得逞的。”邓燕总是能为自己的观点找到现实的根据。
彭一飞一怔:“邓小姐不会连我也怀疑吧?”
邓燕露出得意:“这很难说。人心隔肚皮呀……”
“我的可信度可是经过文丹检验的。”
“在我看来,人是世界上最不稳定、最容易改变的动物。文丹检验的只是复员前的你。谁知道现在的你怀着怎样的一副鬼胎。”
“复员之后,我彭一飞的确发生了很多变化,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那就是我的良知,这是我做人和创业的基石。”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你可以在实践中亲自检验我彭一飞的为人,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我当然会的。为文丹姐我也会这样做的。”
“为文丹?”
“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彭一飞隐约感到,面前坐着的这位傲慢的邓燕女士,在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中,将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必须得紧紧地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