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嘉吃了文丹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之后,一直很不甘心。她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仿佛文丹早有准备似的。文丹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挂着的一丝浅浅的怪怪的微笑,深深地刺痛了梦嘉。这微笑八成是文丹刻意制造出来的。
梦嘉决定找文丹当面对质。她要杀杀文丹的傲气。
“欧阳文丹么?”
“是我。您是……”
“我是梦嘉。”
“你好。”
“现在有空吗?”
“刚下夜班儿。”
“我想占用你一点儿时间。”
“什么事儿?”
“我想跟你谈谈。”
“你在哪儿?”
“就在你们医院门口。”
“好的,我就来。”
见面后两人没有握手,没有笑容,只是相互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梦嘉穿了一件大红的旗袍,把她那修长窈窕的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乌黑的长发高高地盘在脑后,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相比之下,文丹就显得逊色多了。她刚下夜班,一脸的倦容,一身的来苏水味儿,就连那双会说话的秋水般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妩媚。
梦嘉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优越,略显僵化的表情很快松弛下来。
“我们就在这里谈吗?”梦嘉问道。
“时间如果不长,在这里谈也无妨。”文丹说。
“时间可长可短,关键看你的了。”梦嘉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看我的?什么意思?”
梦嘉自信地说,“我们都不是小姑娘,谁也不要把谁当傻瓜。”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你大概已经知道,邓炜提出要和我离婚。”
“你们离婚我凭什么要知道?”
“你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再说,离婚不离婚是你们两个的事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能说没有关系吧?”
“请你把话说清楚点儿。”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
“你要装傻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不能装傻。”
“我的确不明白你们离婚跟我有什么相干。”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听着,邓炜是因为你文丹才提出跟我离婚的。”
文丹冷笑道:“说话要有根据!”
梦嘉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有根据,没有根据我就不来找你了!”
“什么根据?请拿出来!”
“什么根据你心里最清楚!还用问我吗?”
“我说过,我不清楚。”
“有胆量做第三者,就应该有勇气承认。”
“如果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么对不起,我还有事儿,失陪了。”说完文丹转身要走。
“慢着!”梦嘉喊住了文丹,“欧阳文丹,你听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以为自己高明,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
文丹转过身,平静地说:“梦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涵养的舞蹈明星,没想到你竟这般无聊!邓炜和你离婚离对了!”说完扭头就走。
梦嘉气得朝文丹的背影狠狠地骂道:“欧阳文丹,你这个无耻的小寡妇,我不会放过你的!”
文丹回到科里,值班护士感到纳闷儿,欧阳医生刚下夜班时间不长,怎么又回来了?
文丹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静坐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然后离开办公室回宿舍。出医院大门时,她留意了一下刚才和梦嘉谈话的地方,梦嘉已经离去。
刚回到宿舍,电话铃就响了。她拿起话筒,但没有说话。话筒里传来邓炜急促的声音:“文丹,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打了好几遍电话没有人接。”
“我刚才和你老婆在一起。”
“你是说梦嘉?”
“你有几个老婆?”
“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这得问你呀?”
“她是不是找你的麻烦了?”
“她凭什么找我的麻烦?”
“她真的没找你麻烦?”
“邓炜,我真佩服你!”
“什么意思?”
“我佩服你找了梦嘉这样一个好老婆!”
“她肯定找你……”
“你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
“我让我妈给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为什么?”
“可能是梦嘉告我的状,说我离婚是因为你。”
“那你没向陆阿姨解释么?”
“我才不解释来,再说,解释我妈也不信。”
“那你承认了?”
“我没有承认,但我也没否认。”
“那就是承认。”
“承认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邓炜,我怎么跟你说的?难道你忘了?”
“事到如今,我觉得没有必要掩耳盗铃了。”
“这怎么是掩耳盗铃呢?你离婚就是跟我没有关系嘛!”
“这关系不是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了。”
“邓炜,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鼓动你跟梦嘉离婚了?”
“算了,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再说吧。”
“别,别来,千万别来,梦嘉正愁着没有证据呢!”
“就是让她看看,气死她!”
“你怎么净说孩子话?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收场吧!”
“那也得好好和你商量呀……”
“你的事儿我不管!”
“我现在特想见你。”
“你怎么越来越像毛头小伙子了?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是不知道。”
“你怕了?”
“对。我怕了。”
“一个泼妇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因为是泼妇我才不能不怕。你想想,她要是跑到医院来无中生有,大吵大闹,搞得满城风雨,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我真的是第三者,那时我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她敢?!”
“你凭什么说她不敢?”
“除非她彻底不要脸了。”
“你以为她现在还要脸吗?”
“我看这样,你现在就到我的办公室来,这里最安全。任何人不会知道我们在这儿。”
“别费心机了,我哪儿也不去!”
“不行,我必须见你!”邓炜说完就挂了电话。
“真是疯了!”放下话筒,文丹嘟囔了一句。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文丹以为又是邓炜打来的,拿起话筒就大声说:“你发什么神经?我在病房奔波了一夜,这会儿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出彭一飞的声音:“文丹,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对不起,我以为是邓燕儿呢。”文丹缓和了口气,“你在哪儿?”
“我刚下飞机,正在通往渤海市的路上。”
“南方之行有收获吗?”
“当然有收获。”
“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候一下你,向你报个到。”
“你若没什么事儿,就让我清静一会儿。”
“这样吧,我看你心情不太好,在家里也没法清静,何不出来散散心?”
“散什么心?我心情挺好。”
“咱们坐海兔子出海游弋怎么样?”
“那玩意儿我不敢坐,太吓人。”
“你坐过没有?”
“没有。”
“没坐过怎么知道吓人?”
“一看就害怕。”
“听我说,我们就坐海兔子,真的坐上去了就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很刺激、很过瘾。”
“还是不敢。”
“那咱们就坐快艇,快艇比海兔子平稳多了。”
“快艇也不敢坐。”
“那咱们就去钓鱼?”
“算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觉。”
“总不能一个人在家里憋一天吧?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大约再过半小时就到家了。然后我洗个澡,解解乏。从现在起一小时之后我去接你。这段时间你好好睡上一觉。”
放下话筒,文丹想,与其等邓炜来敲门,还不如躲开为好。这时,电话响了。邓炜在电话里说:“文丹,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也不管文丹同意不同意,就扣了电话。
文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无奈,换了一身便装出了门。
她来到57路公共汽车站,准备坐公交车到“老地方”。在等车的时候,她冷不丁发现离她不远的等车人群中站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再看她的身材线条和服饰,正是梦嘉!
原来她没有走!她想跟踪我?文丹急中生智,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彭一飞打了一个传呼,让他立即来医院门口接她。
不一会儿,彭一飞坐着出租车就来了。文丹远远地朝出租车里的彭一飞招手。车在文丹跟前停了下来。
彭一飞笑嘻嘻地走下轿的,打开车门。说:“这么快就醒啦?我刚进市区,没进饭店就直接赶过来了。”
文丹二话没说就上了车。
“去海滨游乐场。”彭一飞吩咐司机。
彭一飞注意到文丹不住地回头看,不禁好奇地问:“看什么哪?”
“没什么。”文丹说。
“你今天好像情绪不大对头,搞什么名堂?”
文丹笑笑,没有说话。此时,文丹的心里暗暗发笑。因为她看到梦嘉上了另一辆轿的,正紧跟在她的屁股后头呢。
文丹要过彭一飞的手机,给邓炜打了个传呼,说她有急诊不能回家了。还手机的时候,彭一飞打趣地说:“文丹,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经常用急诊来打发我们这些傻爷们儿?”
文丹笑道:“你傻吗?”
彭一飞说:“本来觉得我这人挺聪明的,可是和你一比,我发现我很可能是个大傻瓜。”
出租车司机是个小伙子,听到这里“噗哧”一声笑了。
文丹也笑了:“知道自己傻比自作聪明好。有的人自作聪明,实际上她是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大傻瓜!”文丹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出租轿的像跟屁虫一样紧紧地跟在后面。
“文丹,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干吗那么敏感?”
“这车上就咱俩熟人,我能不敏感吗?”
“可是车外有车,天外有天,宇宙大得很呢!”
“文丹,你今天说话似乎玄机四伏,真让我有些不得要领?”
“你要是得要领了,我就不得要领了。”
“还是不得要领。”
说话间到了渤海市海上游乐场。下车后,文丹很自然地揽住彭一飞的胳膊,显得十分兴奋的样子说:“我今天的小命就交给你了,你说玩儿什么就玩儿什么。”
彭一飞受宠若惊,连连说:“放心吧、放心吧,你就一百个放心好了。”
在彭一飞买船票的当儿,文丹朝停车场那边瞥了一眼,看到梦嘉的身影钻进了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离开了。
这时,彭一飞买好船票来到文丹身边。文丹突发奇想,对彭一飞说:“其实,刚才邓炜也找我。我又不会分身术,就跟你来了。现在我想让邓炜也来玩儿,你不反对吧?”
彭一飞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那当然,那当然,我怎么会反对呢?他来了,正好就解决了你无法分身的矛盾了。”
“把手机给我用一下。”文丹又给邓炜打了一个传呼,让他立即赶到海滨游乐场来。
文丹打传呼的当儿,彭一飞又去补买一张船票。看着彭一飞买票的背影,文丹若有所思。曾几何时,她夹在邓炜和司淼两个男人之间左右为难,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彭一飞买回船票时,邓炜还没有来到。文丹把手机还给彭一飞。彭一飞问道:“你怎么不配个传呼和手机?”
“说得轻巧!你给我配?”
彭一飞轻轻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都怪我粗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文丹急忙改口:“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
“这有什么?现在传呼和手机早已不是什么奢侈品了,是人不是人都有。”
“那也得花钱呐。”
“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方便。”
“我又用不大着,不像你们做买卖的,天南海北地跑。”
“按理说,当医生的才更需要配一个传呼和手机呢。这样,有急诊什么的可以随叫随到。”
“没有传呼我也从没有误过事儿。”
“可是,你不敢离开单位半步。而带上传呼你就自由多了。”
文丹心里已经被彭一飞说服了,但仍不松口:“那我也不需要。”
不一会儿,邓炜赶来了。他原以为能单独和文丹在这里约会,没想到文丹却跟彭一飞在一起。邓炜猜不透文丹的用意何在,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尴尬。
文丹出来打圆场:“今天彭老板刚从深圳回来,一定邀请我们坐快艇。”
邓炜勉强地朝彭一飞笑笑:“不好意思,又让彭老板破费了。”
彭一飞说:“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之间谁跟谁呀?”
文丹刻意制造出的这三人组合,注定了这场海上游弋不可能激情澎湃。邓炜在心里抱怨彭一飞自作多情,搅了他和文丹单独在一起的好事,也使得他目前正紧锣密鼓进行的离婚大战得不到及时有力的后方支援,巴不得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游弋。所以,他自始至终兴奋不起来,显得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同样,彭一飞对邓炜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同文丹美好的二人世界而深感遗憾。因为是文丹邀请,又不好明显地表现出不悦。所以只好强打精神,硬撑笑脸,玩儿的兴致也因此大打折扣。
文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她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在两个尴尬而浮躁的男人中间启承转合,既没有流露出对邓炜的近乎,也没有表现出对彭一飞的疏远。这反而使文丹在两个男人心目中更加扑朔迷离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