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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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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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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皖南到温州》连载

第七章 看病旧事

小时候,一个星期天,上山拔笋子。天下起了小雨,泥滑草湿,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没有摔伤,倒霉的是右眼被臭屁虫蛰了一口。回家后,右眼又红又肿。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就有瞎的危险。娘带我去公社卫生院,医生说他们不会看眼科。上县医院吧,没有钱。就在娘犯愁的时候,邻居小蝶阿姨说,上宁宝村她妹妹的婆婆是眼科专家,而且只看病,不收钱。

第二天,我和娘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上宁宝村。几经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小蝶阿姨妹妹的婆婆家。这时堂前一位老太婆正在给一个盲人看眼睛,旁边凳子上早已坐着数名病人在等候。老太婆头发梳得有板有眼的,身上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脸庞清清爽爽的,一看气质就与众不同,显然从小不是在一般农户人家长大。上宁宝村宁姓多,娘走上前,叫了一声“宁阿婆”,并说是小蝶阿姨介绍的。老人家听说是媳妇姐姐村里的人,就热情地招呼我们娘俩坐下。

宁阿婆治眼疾的强项是白内障引起的眼失明。我的右眼被臭屁虫蛰了后,因眼部内充血导致发炎,此时都无法睁开。宁阿婆先一只手翻开我的右眼皮,用一枚针轻轻地慢慢地挑除眼内血丝肿块。然后再拿纸准备开药方。就在这个时候,宁阿婆的儿子扛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了。出人意料的是,她儿子问我娘带证明了没有?娘事先没听小蝶阿姨这样交待过,只好摇摇头。她儿子就拉着脸阻止宁阿婆为我开药方。他说宁阿婆:你怎么就折腾不怕?你老太婆不怕倒霉,我们做儿女的还要过日子呀。娘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个病人悄悄说,我们来这里开始也没带证明,下次都补上了。然而,宁阿婆只当没听见她儿子的话,照样给我开了药方。临走时,宁阿婆慈祥的笑容一再提醒我娘说,去陵阳镇药店拿了药后,回家马上煎药吃,千万不能耽误,过几天再来,你小孩眼里的血肿,估计至少得挑三四次才能完全清除。娘感激得连连点头。

回家后,娘提及此事,小蝶阿姨心情沉重地说出原委。原来宁阿婆是地主出身,头上戴着“四类分子”的帽子,还在生产大队委会员“管制”之下。那时贫下中农要跟“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所以,无辜的宁阿婆免费给周围百姓看眼病,还得接受生产大队有关人员的监督。要用“证明”来证明她和病人之间没有违法的行为。说实在的,就是有证明,她儿子私下里也反对宁阿婆这样做。毕竟眼疾种类不同,治疗并非简单,万一病人出了事,宁阿婆就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宁阿婆对那些要求她只能给持有证明的病人治疗的村官是鄙视的。她要做的,就是用博大的爱心,让自己精湛的医术,无私地奉献给那些需要重见光明的人。

那天,父亲带我去公社办公楼找那个拥有开证明权的王副书记(我家与他家是邻居,只是他身份特殊,平时不大往来),不知什么原因,王副书记抽了父亲递给的两根香烟,最后还是板着脸说,这证明他不能打,说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办?

没有证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宁阿婆家。她儿子去地里干活去了,我暗自庆幸。宁阿婆对我仍然慈爱有加,细心地为我挑除眼部乌血,然后又是开中药方子。每次去她家,都有数名有眼疾的新面孔病人等候着。村里有个“四类分子”,平时偷偷和我们放牛的孩子一起下象棋, 可是到了年底遭批斗的时候,双手都是反绑着的。宁阿婆治好了我的眼睛后,我再也不相信“四类分子”是所谓的坏人。

多少年过去了,我会经常想到宁阿婆,在我童年家中一贫如洗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今天的我能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吗?我不敢想象。我想我是幸运的,那些能得到宁阿婆治疗的病人同样也是幸运的。

只是当年,我不知道宁阿婆那样做,究竟图的是什么?如今有点明白的时候,可惜像宁阿婆那样的人,几乎是遇不到了。但我心里会永远感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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