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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从啥时候起，我对城市的感情出了一些问题，变得矛盾困惑起来。
我十分喜爱我生活着的城市。她依山傍海，山清水秀。她生机勃勃，繁荣昌盛。如果说这些跟我还不是十分紧要的话，那么城市给予了我这个皖南农民工全新的生活，使我的生命在蜕变中更加丰富多彩，这就不能不说城市不但与我有关，而且对我的人生影响也越来越深远。换句话说，我的生活轨迹和对城市的依恋是越来越难舍难分了。我想，城市是一个可以供人人发展的平台。只要你面对现实，敢干拼搏，都有机会为自己打造一片宽阔的天地。
我常常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同样的一个人，如果我当年不进城打工，今天的我依然在老家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呢？我肯定还是耕种我的几亩责任田，最多解决温饱问题，就连农闲想拿起篾刀帮人家做手艺换取一点零用钱也会变得奢侈。因为现在乡下篾器农具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而我在城市的生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当我一无所有时我可以去打工，当我有了一些原始积蓄我就可以试着去创业。甚至在解决好生计的问题之后，我还可以坚持文学写作，圆青春时期的梦想。不管承认或不承认，城市都将以她的现代化的发展速度和包容的姿态改变着我的生存方式，改变了我的人生发展方向，也提升了我的生活品质。
但是，就在我越来越依赖我生活的这座美丽的城市的时候，我分明感受到压力也随之骤增。简言之，就是城市虽然能够带给我丰富的物质生活，但却不能赐予我充实的精神家园。譬如乡音，尽管至今已在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由于对地方语言存在障碍，仍然有游子漂泊的感觉。譬如邻里情，且不说我在这座城市搬家无数次，就是后来在会昌湖畔置房安家以来的将近十年的时间里，至今楼上楼下邻居连名字也叫不出。彼此早晚楼梯间相遇，早已习惯了一张张冷冰冰的脸。好多次，我努力尝试改变这种僵硬的局面，微笑着主动与他们打招呼，得到的仅仅是麻木而又阴郁的一个点头。面对城里人与人之间一个个缺乏微笑的冷漠表情，我虽然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仍然难免有身处异乡之感。一个人，当他内心孤寂的时候，周遭的繁华反而是一种挑衅。
我欣喜地看到与十多年前相比，如今城市的确长高了，变胖了，而且越来越华丽富态了。但是，由于她发育过快，缺乏造血和再生功能，又加上人为糟蹋和浪费现有资源，城市表象漂亮迷人，其实骨子里却百病丛生。譬如交通阻塞，就是城市患有最严重的文明富贵病之一。逢路必堵不必多说，每天早晨，一辆辆轿车肆无忌惮地停在小区人行道上，叫人无法理解。我真的不明白文明城市竟然会有这么多不讲文明的市民？难道这些车主都是外地人？——常常有人习惯并固执地将不文明的帽子往外地人身上扣。再说创业，看上去很美，其内心的焦虑与艰辛又有谁能体味？自金融危机以来，生意越来越难做。究其原因，从我个人的亲身经历和遭遇看来，是那些所谓的大老板有钱人欲望自我膨胀，盲目扩张，损人利己，诚信度严重滑坡和缺失，才会导致市场一二再、再二三地萧条疲软。
种种缘由，我深爱着的这座城市，让我爱恨交加，欲罢不能。这种情绪转化为乡愁，使人精神世界越发空洞迷乱。我曾经在博客里写道：“长年累月对故乡牵肠挂肚，都是由乡愁引发的。乡愁是酒，乡音、乡亲、乡情就是那酒里的酵母。日子像流水，终日不停地洗刷一切尘埃，甚至美好的记忆也会被岁月淡忘。从皖南到温州，打拼十八载，生活在安稳中掺杂着焦虑，脸上的皱褶被岁月这位魔术大师雕刻成无数沧桑。虽然融入城市生活使我脱胎换骨，但，至今乡音未改依然是我身份唯一的标签。天涯海角，无论我走到哪，乡音永远是我这辈子对故乡的唯一报答。换句话说，乡音，是故乡对我这辈子最为珍贵的礼物。”
我不知道乡愁是不是一种病？或者说乡愁是否有遗传基因？
儿子从小在城市生活成长。故乡皖南那个唤作南阳湾的小山村，他只有一年一度的春节探亲才有机会随同父母前往。他常说老家山清水秀，自由自在，希望回老家读书。我知道他目前还不能够明白城市的物质生活对大人是怎样的一种诱惑？孩子的思想因单纯而可爱。做父母的自然是为了他将来能够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才赖死赖活地在这里打拼。面对孩子，我总觉得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我真的给得了他幸福吗？未必。譬如乡音。十多年来，尽管我和妻子仍然说老家方言，但由于孩子从小生长环境缺乏故乡的土壤，使他至今既不会说温州话，也不会讲老家话。我承认儿子普通话讲得比他父母标准、流利，但是在他身上却消失了亲切的乡音。这能不说是种遗憾吧？
乡愁，让人揪心的是一个“愁”字。这个愁，是来自内心深处对温暖乡情的丢失而深感缺憾。君不见，无数民工将青春的汗水洒在城市，最终还是成为匆匆过客；君不见，无数民工子女上学难，待遇不公；君不见，无数民工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到头来却身无栖身之处……城恋越久，乡愁越深，心灵也越发疲惫不堪。诚然，乡愁只是一个人精神层面上的状态而已。因为血浓于水，子不嫌母丑，是游子对故乡的情感依赖。内心深处，我常常怀念故乡的邻里情。群山环抱，溪水人家。邻里之间，和睦相处。大门敞开不设防，谈笑来往心无忌。故乡虽然物质生活清贫经济发展落后，却曾经滋润着我成长的岁月，她使我生就一副像岩松一般的筋骨，经得起人生路上狂风暴雨的洗礼。故乡埋藏着游子童年许多美好的记忆。曾留下游子青春的足迹：无论耕田、打篾或代课，那都是我人生旅途中最珍贵的片段。
乡愁，雕刻在心里，沉睡在梦里。那渐行渐远的熟悉的山村靓影，那逐渐消失的老一辈乡亲的音容笑貌，曾无数次在脑海中若隐若现。乡愁，是条流淌在心底的河流，永远不会干涸。乡愁是我心灵深处的一首无奈而悲凉的歌……
2012年3月12日 于宏昌皮革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