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岁月的年轮于我正好转至第50个圈。忆往昔,从皖南到温州,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苦辣酸甜冷暖自知。回顾曾经走过的路,归纳起来无非只有两段经历:打赤脚与穿皮鞋。打赤脚的日子在老家种庄稼,终年面朝灰土背朝天;穿上皮鞋后在城市光洁的水泥路上穿行,摇身一变成为农民工。虽说工字不出头,好歹也是半个城里人。
在我打赤脚的日子里,非常羡慕穿皮鞋的人。七十年代初,二叔将一双仿制品磨砂皮旧军鞋送给了父亲,从此我们家有了皮鞋的影子。喜欢打猎的父亲常常穿着这双军皮鞋,肩上扛着一把土铳在野外寻找猎物。我就想,假如父亲再穿上一套旧军装的话,其整个人就像《地雷战》里的日本鬼子了。说正经的,那双皮鞋的确厚实牢固,足足三个冬天父亲与它都形影不离。
说起庄稼人打赤脚,既是习惯也是必须。耕作农田,插秧割稻,不打赤脚怎么能行?夏天,我们小伙伴为贪图凉快,整天泡在小溪里嬉耍,除了一条小裤兜遮掩小鸡鸡外,浑身上下赤裸裸的像泥鳅。那时村上人家生活普遍不富裕,大伙儿在炎热的季节也尽量不穿鞋。一双布鞋的成本,对于娘来说除了熬夜纳鞋底费功夫和精力外,还要想办法变卖茶叶笋干筹钱买鞋面布。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一年到头我只有两双鞋,一双是从供销社买来的解放鞋,淡绿色,每只鞋绑上有四对鞋眼,鞋带系上漂亮的蝴蝶结;另一双就是娘亲手做的布鞋。
打赤脚的生活习惯几乎伴随着我的童年成长,使我过早地懂得做人不要那么娇贵。那会儿,放牛打赤脚,打猪草打赤脚,甚至上山拔笋子也打赤脚,整天光着脚丫在野外行走,石头碰一下没事,荆棘轧一下也无所谓;长大后在泥巴田里摸爬滚打,一双脚就像刀片越磨越光溜,越磨越坚韧。如今网络等媒介上的美女都以裸露为能事,以为那是美。但在我看来,七八十年代的乡村,那些村姑少妇穿着保守,——夏天的衬衣上五粒纽扣最多解开紧挨颈脖上的一颗或两颗,但,她们绾起裤腿、赤着脚插秧或割稻,却是田野上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在她们身上,人们看到的是纯朴的美,自然的美,因而这种美就显得更加生动可爱。
1994年来温州打工时,脚上穿的是一双“双星”牌球鞋。后来发了工资,我在夜摊上买了一双皮鞋,应该说是我人生穿过得第一双真皮牛皮鞋。但它鞋底的材料耐磨性极差,我走路本是“外八字”姿势,结果不到一个礼拜,一双平整的后跟外侧就斜成三角形,走路也一拐一拐的。由此看来,如今温州的皮鞋质量不知提升了多少倍。可以这么说,现在温州产的皮鞋,只有穿旧,不可能穿破。随着人们消费观念的转变,市场上的皮鞋不仅款式新潮多样,而且更是色彩斑斓,就像我人到中年了脚上仍穿着的一双橙色的牛皮鞋,款式新潮,时尚大方,穿着它行走的大街上,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许多,脸上漾着潇洒的神情。
按理说,打赤脚生活艰苦,穿皮鞋体面潇洒,事实上这跟人生的幸福快乐指数无直接的关系。比方说,曾经我是十分羡慕城里穿皮鞋的人,但我也照样过得很快乐,至少身体健康。如今我天天穿着皮鞋,出门也有自备车,生活是改善了,但身体状况却大不如从前了。除了年龄的因素,缺乏劳动锻炼和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所产生的精神压力也是其中原因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打赤脚的生活接地气,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如今皮鞋穿习惯了,地气接触少了,表面上感觉人是时尚不少,其实骨子里却少了“精气神”。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穿皮鞋有什么不好,更不是认可贫穷的生活,而是说,人生在世,尽量让自己的身心活在大自然中,对物质的欲望也不必过强,这样快乐和健康就会永远与我们不离不弃相伴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