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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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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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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皖南到温州》连载

第八章 挎篮子的小女孩

曾经读过一段文字,大意是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怀旧感深了起来,昨天的事情很容易忘记,而久远的记忆反而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当时阅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很年轻,不知其味,如今我对这段文字记忆犹新,缘于我也有了同感。譬如此刻,一个挎篮子小女孩的影子从遥远的时空向我走来,且越来越清晰。

小女孩十一二岁,消瘦、脸色发黄,瓜子脸,大眼睛。她手上挎着个跟她身体不相称的大竹篮,篮子里面装着瘌痢婆、薅子草、马兰葶、尖叶苦菜、麻苋荚……还有一些自知可做猪草却叫不上名字的野菜。

可能是只比我小一岁的缘故,小女孩从来不叫我哥哥。同是父母生,就因为她是女孩,十多岁了,母亲还不让她上学。妹妹一边打猪草,一边带小她七岁的弟弟。从上学这件来情来看,我是幸运的。我至少念完了初中,尽管我十六岁就回家务农了。

那时一家五口人。父亲生性懒散,每天到生产队挣工分的活儿都落在母亲头上。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那时虽然不能当家,但能为母亲分担辛劳。我的任务就是放一条牛,一年能为家里挣60个工分,按当时每个工分0.3元计算,我一年也能为家庭创收18元。而父亲一年才做两百多工,比母亲还要少三分之一。所以每年超支就成了必然。

我除了放牛,还得砍柴。全家的柴禾几乎是我承包了。家里每年都要养一头猪,腊月年关,猪刚刚被宰,它躺在滚烫的大木桶里洗澡的时候,队长和会计就站在家门口,他们一个拿着一杆大秤,一个拿着算盘,猪肉统统被他们用箩筐挑走,抵付超支款。母亲求情,队长开恩,就留下一些猪下水让家人开开油荤。

新年到了,母亲又捉养一头猪仔。母亲总是重复上辈人的话:富莫丢书,穷莫丢猪。尽管养一头猪不容易,结果也弄不到肉吃,但猪油还是能落下的。

新年伊始,妹妹也换了只新竹篮,正月里,妹妹又挎着竹篮在田野、山坡寻找猪草了。老家有一出黄梅戏叫《打猪草》。剧情讲一个小伙子去放牛,不小心踩坏了一个打猪草的姑娘的篮子。在围绕篮子赔偿的问题上,两个年轻人,先是争吵,后是和解,到最后彼此产生了好感,姑娘要小伙子去她家,她用荷包蛋泡锅粑给心上的人吃……这个剧情很有诗意。像《天仙配》或是《女附马》,都是旧时文人给贫困人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然而,对于妹妹来说,打猪草是十分辛苦的。那年月,一家人常常肚子都吃不饱,自然没有粮食喂猪。一头猪仔养到四五个月,也就是到了七八月份,长成大猪仔了,胃口也大了,每天两大盆猪食,它饿得嗷嗷叫,用嘴唇死命地窜栏。妹妹每天必须要打满两竹篮猪草。季节进入深秋,猪仔开始长膘了,胃口更大了,田野却荒芜了,妹妹挎着个小竹篮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在荒芜的山坡上,走在层层梯田上……她的双眼四处寻找,发现一颗野菜,就用铲子铲起来,放进竹篮里,一棵,一棵,又是一棵……就这样,她不停地寻找,不停地蹲下身,不停地用小手将铲下的野菜放进竹篮里。漫山遍野的野菜几乎都被妹妹讨光了。

有一回,冬天,下着冻雨。天快黑了,和她一般高的竹篮还只有半篮子野菜,妹妹急了,大肥猪吃不饱,又要窜栏、逃脱,她又要遭母亲的责骂。当时她身边的生产队田里长着一些萝卜。妹妹见四处无人,就偷了几把萝卜放在篮子下面。偏偏被好事的老保管看见,他在队长面前告了母亲一状。说母亲纵容女儿偷生产队里的萝卜菜。队长在社员大会上批评母亲,并扣十个出勤工作为处罚,母亲受了委屈也就认了,毕竟妹妹人小不懂事。谁知,生性软弱而脾气粗暴的父亲却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敢跟队长争辩,就把妹妹暴打一顿来消气。可怜的妹妹,身上被竹鞭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第二天,无奈的妹妹忍着伤痛,挎着那只大大的竹篮继续行走在村前屋后的田野里、山坡上。她瘦弱的胳臂挎的是竹篮和野菜,也是沉甸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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