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成长的路上,始终是砍柴、放牛、打猪草三样农活相伴随。而放牛是每天的必修课。从小到大,我放过黄牛、黑牛、水牛……有十几头之多。记忆深处十三岁那年的那头母水牛命运最可怜,给我印象最深刻。那是腊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母水牛要生孩子了。一天一夜过去,结果它肚子里的宝贝只是先伸出来一只脚来,脑袋却始终躲在里面。娘焦急万分,把老队长叫来。有经验的老队长一看这情形,傻了,摇头叹息说水母牛难产,性命难保。
娘心里很难过,骂老队长缺德,就在前阵子还牵着母水牛去上坡上耕地呢!而我的心更难过,我放过的牛当中数这头母水牛最温驯。以前,有头大黄牛干活慢腾腾,不怕鞭子抽,还老是偷吃庄稼,害得我经常受罚。每罚一次相当于一个月的放牛活白干。老爸是个懒散的人,娘身体又不好,在靠工分分红的七十年代的生产队,我放牛的工分无疑成了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我还放过一条剽悍的黑牛,这家伙正好处于青春期,发情的时候经常闹脾气,往往活干到一半就使性子,如果不顺着它,它会红着灯笼似的眼球用角顶人。村上二狗他爹把黑牛给阉了。一般来说,耕田的公牛都逃脱不了这一命运,农民为了公牛老老实实干活,就采取非常手段剥夺了公牛的性福。可是这头黑牛好像例外,没有了情爱分泌物却有情爱的欲望,仍然脾气暴躁,害得我都不敢放养它。二狗他爹也是个躁性子,有次耕田时跟黑牛急,可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结果非命于黑牛的脚蹄下,惨不忍睹。
话说母水牛生不出来。因为胎位错了方向(本来应该是头朝外的),除了手术根本就不可能生出来。老队长无奈之下想了个土法子,他找来麻绳系在母水牛体外小水牛的那只脚掌上,五六个男人像拔河,口中喊一、二、三一起使劲,母水牛痛苦无比前腿跪下,泪如泉涌……场面令人揪心。娘站在一旁哭哭啼啼说,人畜一般,母水牛只是不会说话,但它那个痛谁能体会得到啊?!可是,麻绳被五六个男人拉断了好几根也无济于事,最后大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母水牛跪在地上,生不如死奄奄一息地喘着气。后来过了两三天,水母牛肚中的宝贝死后身体软化缩小,便自然流产了。
母水牛大难不死,身体异常虚弱,我每天喂草的时候,娘让我给它加一份黄豆包。娘希望它来年再生一胎,因为这样我们家就可以多挣一份放牛的工分。可是第二年春耕之前,老队长怕母水牛耕田没有力气,就把它卖给外地牛贩子了。那天我放学回来,见牛栏里四壁空空,心里很是失落。晚上,娘告诉我说,母水牛落到牛贩子手里,早晚是人家碗里的一盘菜。牛贩子还要把它的皮扒下来卖给城里人做皮鞋呢!不知怎的,那晚我满脑子母水牛生孩子时跪在地上落泪的情景,不知不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如今我不再会为母水牛难产时的场面难过落泪。只是夜静更深,想到村里祖祖辈辈靠牛耕田,自己小时候靠放牛为家里增加收入,来温州打工后又是一直靠推销牛皮过日子,一看到牛皮,就想到母水牛。但我还得卖它,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