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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比大众舞厅要小得多，但是，装修更加豪华，忽明忽暗的水晶灯照着十多个人影在晃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一对对男女载歌载舞，也有人站在酒吧旁饮酒，也有人坐在软软的沙发里抽烟喝茶。
朱元祥随着办公室主任来到包间，顿时眼花缭乱。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娱乐场所，有些不适从。他镇定一下心情，调整情绪，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是一眼认出了中等身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局长，正搂着一位妙龄女子随着音乐轻歌曼舞。办公室主任径直朝站在吧台边喝酒的一位女子走过去，很绅士地伸出右手，弯腰做一个请的姿势。那女子约二十余岁的样子，放下手中的高脚酒杯，笑盈盈地伸出手来，让主任拉到舞池里，她伏在主任的肩膀上，滑动着舞步。
朱元祥怯怯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这时，坐在沙发里的办公室秘书小秦迎上前来。她浓妆艳抹，高挑的身段，身套裙装，显得青春活泼。她看到侷促不安的朱元祥，就主动请他跳舞，是那种礼节式交际舞。朱元祥是被动地被秦秘书拖到舞池中，同局长及其客人们穿插在舞池之中。一曲终了，秦秘书同朱元祥就散开来。
在换曲子的间隙中，办公室主任就对朱元祥说，你来得正好，等一会儿，我们到下一个地方，你把舞厅的单签一下。
“你签正好，还有秦秘书和冉秘书在场。”朱元祥不理解主任的意图，辩解道，“我不适宜这样的场所，一会儿就要离开。”
主任皱了一下眉头，说，正是这样，才让你签单。我们和局长今晚正在招待一些重要的客人，分不开身，唱歌跳舞完后，还安排有宵夜，洗脚的内容。秦秘书、小冉和我要跑前跑后，陪伴客人。你只在单子上签一个经手人，明日上班之后，歌舞厅的人到局里结账就行。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局长和秦秘书、小冉拥着几个像模像样的人走出包间。朱元祥只瞟了几眼，在本县电视台新闻里看到的面孔，是江丘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难怪局长带着办公室主任和办公室的两位美女在夜里在各娱乐场所消费。
“不要大惊小怪，”办公室主任悄悄地说，“这是时尚，是当前的风格。这几位客人还是局长请了几次，人家才肯赏光。我忙去了，还要安排周到。否则，就交不了帐。”
朱元祥跟随着他们一行人走到歌舞厅的大门口，目送着他们坐进停在门口的几辆小车里，他才转身来，在大堂台吧前，看账单，包间一晚5000元；酒水费25000元；陪侍的小姐每人每晚500元，共4位小姐2000元。总共合计金额：32000元。
“怎么这么多呢？”朱元祥问吧台里的小姐。
“这算多吗？还有的单位一晚上消费上十万元哩！”吧台里的小姐摇摇头，“这一单还算是小单。”于是，她开具发票，是餐饮发票，让朱元祥签单。
“不是唱歌跳舞的费用吗，怎么是吃饭的票呢？”朱元祥还是不理解，把餐饮发票推过去。
吧台小姐说，你们单位只要敢报销唱歌跳舞的费用，我就开具这样的项目。这是你们主任交待好的，只能开具吃饭的发票。你就在经手人这栏签上你的大名，就完事，别的事情你就不要管啦，这就是潜规则。懂吗？
懂？又不懂！朱元祥还是不大理解。
小姐伸出涂抹红指甲油的手指头，点了点他的额头，说，看来，你是刚出道的雏儿，还不知道大千世界里的事情，需要历练历练。你比你们的主任差得远啰，还要多学学。
“怎么学？”朱元祥大惑不解。
小姐又用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点点他的额头：“主任怎么交待你的事情，你就怎么做。原来到这里来消费的单子，要么是秦姑娘签单，要么是冉姑娘签单。今日她们要陪伴重要的客人，就是你在经手人那儿签名，主任认账，就行啦，何必要扭扭捏捏呢？”
“这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是三万两千元钱呢？酒水费有这么多呢，两千五百元？”朱元祥有些疑问，也有些犹豫。
“签吧！这钱也不要你出！”小姐有点不耐烦，“我明日决不找你收款，只要你们的大主任认可，局长签字报销，在你们局财务股拿钱，你怕什么呢？我要找你收款，哼，”吧台小姐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你拿得出这笔款子么？我不是量你的能力，你一年的工资收入还没有这么多。”
“那是，那是。”朱元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千块钱哩，工薪阶层确实难以消费。”
“那么，就签唦—”吧台里的小姐双手抱着膀子，拖长腔调。
“签。”朱元祥似乎明白了什么，拿起笔，就在经办人栏上签上一个外姓的名字。他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似乎释放一股巨大的压力。
吧台小姐一把拿过发票，说：“你可以走了。”
朱元祥这才转身走出歌舞厅的大门，他身后又传来吧台
小姐的声音：“真是一个乡巴佬！机关里怎么招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呢？签一下名字，做一个证明，就这么费力。”
朱元祥看看满天繁星的天空下，灯火不熄的街道上在后半夜车来车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歌舞厅，还有人来人往，如今的城市夜生活丰富多彩，人们像疯了一样，在夜里发泄白天蓄聚无限的精力。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朱元祥继续忙于手头的工作，编写局机关的简报，上报到市里的主管机关和县委县政府。下午，召开局系统职工大会，主席台上坐有昨日在歌舞厅里的头面人物，县电视台录像，做新闻报道。局长的报告很精彩，赢得台下阵阵掌声，也得到台面上大人物的肯定的赞扬声。这就得到了预期效果，该局的工作有县委县政府肯定，局长的位子就能坐得稳稳当当，而且还有迁升的机会。
朱元祥坐在台下，记录会议精神，也逐渐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其间的功夫不在台上，而在台下幕后。他心里感到好笑，赢得阵阵掌声的局长的讲话稿是他在报刊上东拼西凑剪辑的一个东西，也就是把别人的成果拿来当作自己的成绩汇报，还能得到领导肯定，真是一个奇迹。
就在朱元祥思考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来到他身边，悄悄地把他叫了出去，站在会议室外面的走道里，拿出昨日在歌舞厅的餐饮发票上的签字指给他看：“这是你签的字么？”
朱元祥点点头。
“这是你的姓么？”主任小声地质问，“怎么是王玉祥呢？我们单位有这个人吗？要是审计局的人来审计，怎么找出这个人来？”
“那么，就让秦秘书和冉秘书补签吧，昨晚是她们全程陪同。”朱元祥看到主任严肃的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
“他俩昨夜加了一晚上的班，今日补休。人家来结账，我怎么结？就让你干这么一件小事，有这么难吗？”主任小声地厉声问道。
“怎么办？”朱元祥有些不知所措。
“改过来，写上你的名字。”主任严厉地命令道。
朱元祥接过餐饮发票，双手发抖。
“这是局长请的重要客人。不要误了局长的大事。”主任又补充道。
朱元祥这才老老实实地重新在餐饮发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事情做了，还落得个不好看。”主任拿过发票，悻悻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