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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江南还是风雨绵绵，朱元祥从一所政法大学毕业，雄心勃勃留到省会城市，先在律师事务所里工作，因没有律师资质，只能当律师助理，拿别人的剩下的工资，后又跳槽到一家街道司法所，没有编制的岗位，是单位自筹资金发给工资，而且他干的工作比在编的正式人员要多，就是只干事，少拿钱。他在省城里混了几年，不能转正。只好采取迂回措施，报考到江丘县水土局，这里是他的出生之地，就回到故乡吧，也好照料家里的父母亲、弟弟们。
人生就是这样，他考取大学很风光，谁知毕业之后，还是回到原地呢？当年乡亲们都说，他在省城读书，一定会留在大城市里。事与愿违，按他的话说，这是命。
江丘县城虽小，水土局是县政府的一个部门，也小。但是，是国家机关，掌管着全县的水利命脉，大小河流水库，抗旱防洪，责任重大。朱元祥就在这个秋天里来到江丘县水土局报到。他是招考的大学生，还是在校的中共党员，就安排在办公室工作。
局办公室主任，四十九岁，说老，不老，说年少，不年少。微胖的身体，开始发福。办公室没有几个人，一个小车司机，几乎不在办公室里，是局长的专职司机，如今有手机，随叫随到；一个秘书，也有一个头衔，是秘书股长，叫冉小芳；一个收发员，兼做机关保洁、门卫，是下岗失业人员，聘请的勤杂工；还有一个秘书兼接待工作，也有一个头衔，是后勤服务中心主任。除了司机、收发室门卫和办公室主任是男性外，其他人是女性。朱元祥是招考来的大学生，就做办公室的文秘工作，就是起草局里发的文件、简报，也做上传下达的工作。
他刚到行政机关，又在局办公室工作，很新鲜，就是工作比较忙，整天干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起草文稿，整理简报。他还要为局领导们起草讲话稿，这是他最头痛的一件事情，办公室主任只是将领导讲话的大致内容介绍一下，让朱元祥起草，而且还规定了时间，在半天之内要完成多少字数的讲话稿，然后先送给主任审阅，再送局领导定稿。就是这样一份普普通通的讲话稿要反反复复三五次，才能成型，仅在主任那儿就要打回来两三次，重新写，还有局领导不满意，又要重写。只要重写稿件，还要加班，别人在夜里喝酒、唱歌、跳舞、洗脚，他却守在办公室里修改领导的讲话稿，因为次日的上午，或下午有大会，领导要作重要的讲话，没有完成任务，是要挨批。
收发室兼做保洁员是一个退休的工人，还不到六十岁的样子，身体硬朗，他看到朱元祥还坐在办公室的身影，就推开办公室的门，问：“小伙子，还没有忙完么？大半夜，我要锁大门哩！”
“我自己锁吧！”朱元祥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头的工作没有完，还不能走，明日局长要作报告，讲话稿不好写。”
局长的讲话稿，怎么要你写呢？收发的老头有些疑问。
是啊，怎么我写呢？我又不是领导，怎么写呢？朱元祥只好对收发室老人苦笑。
“这样吧，现在的领导紧跟形势，就照着报纸上的官样文案比划一下，就能通过。”收发室老头提示道，“我每天收到的报刊，先看了看，有几分专业报纸、刊物可供你参考。”
他边说边拿出几张报纸和几份刊物，都是水利土地方面的专业报刊，“你照着这上面比划，准能没错，工作上的事情全国各地大致是差不多，而且这些报刊上也有大领导的讲话、指示这类的东西，你一定能用得上。”
“这不是抄袭吗？朱元祥疑惑和困惑。
“别人这时候都在玩耍，你一个人却守在办公室里挑灯夜战，我看着就不舒服。”收发室老头笑道。
“你有什么不舒服呢？”朱元祥反问。
我看你很可怜，刚到机关上班，就整日不自由。你看看对面大街的霓虹灯闪烁的地方，局长、办公室主任，还有秘书、打字员，都在那儿吃酒、跳舞，通宵达旦。你太老实，在这个世界上吃不开。现实就摆在你面前，日夜伏在办公桌前，吃力不讨好。你按我说的办法试试看，把稿子弄好后，就送到对面的歌舞厅去，保管主任、局长满意。
“行么？”朱元祥有些动心。
“试试吧！”收发室的老头边说边退了出去，“记得走的时候把办公室的灯关好，门锁好。我在值班室里要睡觉，明天大早在上班之前，还要早起打扫大院和办公大楼的卫生。”
朱元祥翻阅收发室老头丢在桌上的几份报刊，眼前突然一亮，有几篇文章就是明日局长作报告的事情相似。他就按照收发室老头的指点，很快地剪辑报刊的几篇文稿，就连接成一篇领导讲话稿。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关好办公室的灯，带上门，走下办公大楼，在经过门卫室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值班的老头安然睡下。他悄悄地锁上办公大楼的门，朝着对面大街还在闪烁灯光的地方走去。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歌舞厅、酒吧、洗头洗脚城、夜总会等名目繁多的娱乐场所遍布在大街小巷，生意异常火爆。消费群体是各机关、事业、企业单位、做生意的大佬小款们，白天在酒桌上，夜晚在娱乐场上潇洒，个个风流倜傥。有公款消费，也有个人消费，大家都在太平盛世里过着舒坦开心的日子。
朱元祥走在灯光璀璨的大街上，还是不相信收发兼做保洁的老头的话，局长、主任、秘书们怎能在歌舞厅里消费呢？一晚上多少钱？他们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一晚的花费呢？他要看看收发的老头所说的话是不是属实，不能道听途说，眼见为真，耳听为实。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就迈步进了歌舞厅的大门，迎宾小姐拱手相迎。朱元祥径直地走向一间大舞厅，在霓虹灯的闪烁下， 只见男男女女在音乐声中相拥跳舞。他退了出来，在走廊通向卫生间的道上，正好遇上办公室主任。主任油光满面，很吃惊地问道：“你怎么到这儿呢？讲话稿弄好了么？明日就要。”
朱元祥赶忙掏出草稿，说，已起草好了，请你过目，如若不行，我再返工重写，不能耽误局长明天的讲话。
“好。好。”主任连声说好，“你稍后一会，我上上洗手间。”他今晚应酬很多，在酒席上喝了不少的酒，现在又在歌舞厅的包间里喝了不少的茶水，所以就一趟一趟上卫生间，要不是这样，朱元祥还碰不上办公室主任。他上完了卫生间，就拿着一摞稿纸在大厅的前台上就着灯光，仔细地检阅了一遍朱元祥写的稿子。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拍着朱元祥的肩膀，说：“很有进步。这份稿子有份量，明天我拿给局长，让他审定通过。走，我们跳舞去。”
朱元祥看到主任红光满面的脸上好像有两个元宝似的印子，再看看礼仪小姐涂抹的血红嘴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主任脸上的印子是谁人的小口盖上去的印子呢？他有些难为情地说，主任，我这些天劳累，没有休息好。回去补上一觉，就不陪你玩了。
怎么行呢？还有局长、办公室的小秦、小冉都在包间里。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娱乐娱乐。同局长增加一下感情。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长，前途无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