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到了年尾,山里的气候变得寒冷。秃儿山乡是江丘县的山区,秋收之后,村民们准备过冬的柴禾,在家里用包谷酿造酒,陆陆续续地杀猪宰羊。这是冬闲的日子,村民们没有农活做,一天吃两顿。
在过去的日子里,在这冬季,青壮年到山林子赶仗狩猎,打野牲口,一天运气好,还能收获几只山羊、麂子、獐子,或野猪、老熊,现在野生动物属于保护对象,严禁猎杀。因此,住到各村组的乡干部,在这个时候,宣传防火和野生动物保护的法律法规。
郑副乡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知道在冬闲的日子里,老百姓守热被窝,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吃一顿饭,到了午时。然后,到山坡上,拣一捆枯树枝回来烤火,到晚上又吃一顿饭,看看电视,老套路的新闻联播和电视剧,人们看腻了,喝二两酒,就钻进被窝里,还是睡觉。
他鼓动下乡的乡干部,回到乡镇府里,不要在乡下受寒挨冻,吃力不讨好。这样,大部分驻村的乡干部回到乡政府里,大家也附和郑副乡长说,冬闲里,山区的百姓没有事可做,不像平原地区还要播种冬小麦和油菜之类的农作物,或者深耕田地,预备来年开春耕种。再说,秃儿山乡在乡干部驻村入户的事迹,已经在全县树立一面典型,出尽了风头,捞到不少政绩,再要装模作样做下去,就是作秀,让老百姓讨厌,让其他乡镇忌恨,得不偿失。
朱元祥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尊重民意,同意驻村干部回到乡政府。眼看到了年底,各项考核验收工作来临,大家分散在村子里,没有人应付上面的考核验收工作。但是,唯一没有撤回来的是土包子村周玉兰,那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开采铁矿石,矿业公司与村民矛盾重重,纠纷不断。
其他驻村干部也知道,在土包子村工作,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不死即伤。大家庆幸的是乡党委一把手带着周玉兰在那儿化解各种矛盾,只好袖手旁观。这不是矿业公司与村民的矛盾那么简单,而是乡党委书记与根深蒂固的郑副乡长之间的较量,其他干部职工怎么好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做夹心饼呢?周玉兰是朱元祥早已钦点的人,也跟随乡党委书记跑了近一年的时间。她不在那儿去替朱书记挡枪挡弹,谁人能代替呢?朱元祥也清楚,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是他们的第一要务。
在这个冬天的日子里,其他人都撤回到乡政府,准备迎接县委、县政府各项检查验收资料。朱元祥还是亲自到土包子村,同周玉兰一起,解决一系列问题和矛盾纠纷。
其实,也是秦心怡根据秦国安的旨意,对朱元祥的安排,只有朱元祥亲临土包子村,才能为秦国安的矿业公司排忧解难,为秦老板服务。只要替秦国安把这件事做好,就是为江丘县作出了贡献,也算是朱元祥在秃儿山乡创造出更大的政绩,下一步就能进县委的领导班子,没有任何悬念。这一点,是秦心怡特别对朱元祥作出的重中之重的交代,只有朱元祥进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层,是领导人之一,今后的仕途更为坦荡,也更能飞黄腾达。秦心怡还自嘲地说,她今后也能沾丈夫的光环,是县长夫人,或县委书记太太,在人前风光无限。也好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也能回到家乡去显摆、炫耀,也就是光宗耀祖,这是谁人不想的事呢?
朱元祥自忖,他也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还是生活在人世间,随波逐流,随着时代的浪潮前进,按照当前社会的流行语录:与时俱进。没有什么错。他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孩子,通过读书、考试,进入到行政机关工作,又一步登到一个乡政府的最高领导人,如果没有人提携,怎能走上领导岗位呢?他明白,这个提携他的人是秦国安和秦心怡,在任何时候要知恩图报,并且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正如秦心怡提示的那样,还需要他们引路和铺平前进的道路。
在土包子村,周玉兰向朱元祥汇报说,土包子村有312户,1408人,分散在250平方公里的山包间。村民们对矿业公司到土包子村开发开采铁矿,表示欢迎。但是,有一部分农户中,约有272户,要参与经营,成为铁矿开采的股东之一;其余的农户也有这个意向,并表态在矿山采矿,不再出远门打工。
矿业公司欢迎当地青壮年劳动力,在矿山做工,每天按定量分配劳动价值,将矿山的开采承包给几个采矿队,按出矿的量付报酬。矿业公司负责炸材的指标,采矿队承担炸材、开采设备和人工工资费用。矿业公司不直接招聘采矿的工人,由采矿队自行聘用采矿工人,有采矿队付给工人工资。当地的村民只要在矿山上劳动,就支付工资。不管是矿业公司,还是采矿队没有意见。
现在的矛盾焦点是,大多数农户要参股经营,按户入股,全村312户,就有312个新股东加入到矿业公司。这样,矿业公司不同意。其理由是,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谁人取得矿山采矿许可权,谁拥有矿山的开发开采。矿业公司经县、市同意,在省矿产资源厅取得该矿山开采权,办得《矿山开采许可证》。其采矿面积300平方公里,扩大到其他乡村。而且,矿业公司出具了办理该矿采矿权产生的费用,探矿费50万元,矿产资源费1000万元。还要投入矿山建设,修路、建矿仓、防止水土流失等方面的环保工作,需投入资金6500万元。
如若312户新股东要入股,必须要每户拿出10万元,作为入股金,才能作为矿业公司的股东。312户人家的家境,大家都清楚,就连他们各家各户的土坯房算在一起,家当不值1万元,更别提10万元现金,能拿出1万元现金的户数,寥寥无几。
“拿不出钱来入股,只有在矿山上做工呗。这也是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每个人做一天有一天的工钱,还能见到收入。”朱元祥说。
周玉兰又说,各户的户主代表也提出新的要求,把自家承包的土地、山林作价入股。无论是山林,还是土地,地底下都是铁矿石,要开采出来,是要毁掉地表的土地、植物。矿业公司的答复是,只要是耕地,按每年农作物收成折价计算,给付农户的现金。山林,评估作价,给予承包农户经济补偿。他们把矿石开采完后,再复垦、复耕,恢复土地,还给农户耕种,不让所有农户吃亏。
“这样也好啊!各家各户不用耕种土地,每年还能按耕种的农作物折价款,得到现金。既没有劳力付出,也没有耕种成本支出,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朱元祥听后,又笑道,“农户为什么还不同意呢?”
周玉兰继续说,有的农户算了一笔账,高品位的铁矿石价值很高,这么多储量的铁矿石,蕴藏着巨大的经济价值。如果入股经营,每年可分红利,每户不低于10万元。农作物的折价,每户只在1万元左右,不划算,收入差距太大。
“铁矿石的储量有多大呢?”朱元祥问。
不低于1亿吨,而且铁的品位在50%左右。价格按照目前市场价,每吨原矿石200元左右。而且还是露天矿,露天开采,成本不大。按矿业公司的工程师说,爆破之后,就用装载机直接装车,运走矿石。
周玉兰将了解到的情况,都向朱元祥报告。最后,她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既然土包子村祖祖辈辈,贫穷了几代人,现在终于有翻身的机会,也可能让家家户户借开采铁矿石的机会,脱掉贫困的帽子。参股经营是一件好事。
“那么,矿业公司的态度呢?”朱元祥又问。
“坚决不同意农户入股经营。”周玉兰摇摇头,回答道,“这样,矛盾就出来了。要建矿山,需要修路,农民不让修路;在矿山上开采矿石,农户也不让开采矿石。我做了协调工作,双方都不让步。你是乡党委书记、乡长,该怎么办?”
“辛苦了,周玉兰同志。”朱元祥很感激眼前这个女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让他心中有底,该怎么办,他要同矿业公司的秦国安作商议。他既要考虑到矿业公司的利益,也要兼顾土包子村农民的实际困难。他还是这个乡的父母官呢,不能不为大多数农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