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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祥经常加夜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到晚上还要赶出来。这些手头上的事情都是办公室主任分配给他的活路，第二天要送到局领导的手中，有的是待发的文件，有的是局领导要参加政府的会议，所作的发言稿，或者是上报到市、省上级主管部门的材料，个个都是急件。
办公室主任每日带着两尊花瓶围绕局长们转圈子，迎来送往。朱元祥也知道两个花瓶只能做那一点事情，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尤其是文字性的工作别指望花瓶们干活，在这些方面她俩只能帮倒忙，连起草一个会议通知还搞得层次不分明，不是落下会议内容，就是不告知会议时间、地点。还是要朱元祥重新返工。
在晚上，只要办公室里还亮着灯，那就是朱元祥还在办公，赶制文件。守大门老头看到这个小伙子还是非常敬业，有时就在大门口的街道边买一碗水饺，或面条，端到办公室里，让朱元祥吃上一碗夜宵。有时候，看门的老头自己在门卫室里准备一碟花生米、酱猪头肉之类的下酒菜，等到朱元祥熄了办公室的灯，经过门卫室的时候，就招呼他一道吃宵夜，他说：
“小伙子，陪我喝一杯酒。”
朱元祥盛情难却，只好在夜深之时钻进门卫室，同看门的老头饮一杯酒。他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喝起来。他知道看门的老头有些寂寞，在半夜的时候，陪他喝酒，说说话解闷，也是一种乐趣。人生在世，有各种活法。这时候，大街小巷的各种娱乐场所人满为患，不同的消费方式在不同的地点演绎着不同的节目。朱元祥和看门的老头在门卫室里品酒，也是一种消费方式，一老一小尽管有年龄的差异，也算得上是忘年交，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双方就没有什么防备，各自敞开心怀，畅所欲言。特别是老人，几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
他说，别看你整日埋头苦干地工作，还没完没了地加班干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现如今谁干的事多，出的岔子就越多，麻烦也越多，还不如那些混日子的人，一天到晚玩着，工资照拿，奖金照发，一分钱的福利还不能少。
朱元祥听着老头所说的话，不得不刮目相看，他问道：“你每天只收发报刊杂志，打扫一下卫生，守着大门，应该算是局外人士，怎么知道局内的事情呢？还把问题看得这么精准？”
小伙子呀，你不要小看我这个老头，现在不说看大门，就连扫公共厕所还得有关系哩，不然，你连扫厕所的资格就没有，还不要说看一个机关的大门。我这收收发发，扫扫楼层，在门卫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还能有一点糊口的钱，顾自己的生活费，还是绰绰有余。我这份工作还是来之不易哩！
看门的老头已经两杯酒下肚，用手夹起几粒花生，丢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朱元祥在灯光下，看到他红光满面的样子，满嘴喷出酒味和花生的香味，对他微微点头，要听他说道他来到这儿当门卫的故事。
“你愿意听吗？”老头看到朱元祥渴望的眼神，就说，“我们约定一个条件，我们爷儿俩所说的话，说到那儿就撂倒那儿，出了这个门卫室，就不允许再传播出去，只要你心里明白就行。我看你这个小伙子人品不错，是一个老实的孩子，我才敢给你打交道，讲实话，点拨你的人生道路。如果要是你们办公室的两个狐狸精，就是请我说，我也不会跟她们说，人品不一样。俗话说得好，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我明白这个道理。”朱元祥再次打量这个看门的老头，他什么事情都看得清楚明白，就是不说而已。他是没有说话的对象，无处倾诉心中的郁闷，现在终于抓住了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就让他说吧！
老头说，这个世道讲真话的人没有，你莫看他们这个时候在台上张牙舞爪，作报告，发号施令，张扬得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有朝一日，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在这儿看门自在；你也莫看他们日夜酒肉，一餐连一餐吃吃喝喝，昼夜打牌，唱歌跳舞，洗头洗脚，还让小姐陪吃陪喝陪睡，日子过得似神仙一样快活。那是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在潇洒，终久有一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祥一听看门的老头一出口，惊世骇俗。他一激灵，马上给老头斟上一杯酒，我们喝我们的小酒，不关自己的事，不说他人事。
老头接过来朱元祥递过的酒杯，又说，你以为我醉了么？我酒醉心明。小伙子，你是一个好苗子，千万要把住好时机，趁自己年轻之时，要爬上高位。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只有坐在高位子上，才有人鞍前马后地追随你。你心里想什么，就有人给你什么。
“理，是这理。”朱元祥笑道，“我不是每日脚踏实地地干活吗？为的是奔一个好的前程。”
“嘿，嘿。”老头笑道，“你这样也许有前途，也许一辈子就是一个干活的驴，累死累活，就在原地跑圈拉磨。小伙子，让时间来检验吧！说实话，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不是拼死拼活地干活，在工厂里年年是标兵、劳模，到头来，还是一个退休的工人，那些有关系的人不是厂里的保管员，就是统计员，或者是供销员、财会员。”
他讲到这里，又喝下一杯酒，抹了一下嘴巴，又讲道，我们工厂在体制改革之时，我依然是下岗的对象。我五十岁不到，就下岗。在下岗之初，心里非常苦闷，就是找一家看大门的活路还要有人缘。我找扫厕所的活干，还要托关系，讲人情。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到一家夜总会里干勤杂工，收拾各包厢里的垃圾。这活路不重，就是不稳定，年龄偏大，手脚不利索，捡垃圾时丢三落四，就遭到主管的骂，还克扣工钱。就想着要换一个工种，或者换一个工作环境。找到建筑工地去，人家嫌年纪大了，没有特长，干不了重活，如果出了工伤事故，还要承担责任。就连工地上看材料、守大门的人，都是包工头的亲戚。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我还是回到夜总会打扫包间的卫生。
“天无绝人之路。”老头讲道这里，狡黠地笑了笑， 两眼放出亮光。他继续讲道，“小伙子，你猜，我遇到了什么？那天一大早，我就到夜总会上班，在黎明的时候，客人应该离场，我这个人笨手笨脚，只能赶早干活，才能让主管满意。就在我推开一间包间的门时，在红灯闪烁的微亮光线里，看到一对男女还睡在一张沙发上。他们听到我的推门声，惊醒过来，女人推开身上的男人，惊叫道：怎么睡得死过去一般呢？男人说：酒喝多了，出了洋相。我一看这个状况，问道，你们是夫妻俩吗？男人摇了摇头。我定眼一看，这个男人是经常光顾这儿的熟客，这个女人就是这儿的流动小姐。大家心照不宣。女人匆匆忙忙整理好衣服，走出包间门口，又回过身来，对坐着发呆的男人说：记住，不要忘了我的事儿。那发呆的男人点点头，回答说：就到我们的办公室去吧，明的是秘书、打字员，就是搞公关接待。我一听，就知道这对男女又有猫腻，肯定那老男人是有来头的主，就随口问道：你给我一个什么工种呢？你瞧，那男人怎么说？老哥，在你面前丢丑了。我看你大扫卫生尽职尽责，还是干你的本行，怎样？行，我赶忙回答。那男人说，后天就去上班吧，在门房里搞收发，抽空打扫一下办公楼的卫生，兼守门卫，工资以外，到年底还有一份奖金。就是今天这个事情，你不要张扬出去。我做梦没有想到的事情，就在巧合中完成了。”
你没有承守诺言，不是不让讲出来吗？朱元祥指点着老头笑道。
爷儿俩不是事先说好了么？走出门房，什么话也没有说，出了这间门房，我所说的话都是酒后的糊话。今夜，我高兴，还要向你说说冉小姐哩！小伙子，愿意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