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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兰听完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介绍，问道：“我在乡里值班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报告这些呢？”
大家又说，郑乡长在年前已经调离出秃儿山乡政府，去他乡工作，由他所在的乡政府处理后事。再说，他这是酒后，踏翻了厕所的木板，不幸掉在粪坑里淹死，不属于恶性事件，怎么上报呢？
不是这么简单吧？周玉兰联系那夜在郑家的事情，自己差一点是不是也掉进茅厕的粪坑里淹死呢？她不敢想象，也不敢臆测。
这夜里，她尽管上一个晚上没有睡觉，还是难眠。她在正月初八的晚上失眠了，她决定到郑家去看罗淑芬，是否是人们所说的那样，精神失常。
在正月十五前，乡里的大多数干部都还没有到位，乡政府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办理，周玉兰安排好乡政府值班事情，到土包子村去。
正月的江南，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暖洋洋。河边的杨柳已经扬花飞絮，在和风中招展嫩绿的枝叶。山坡地头的迎春花开放出嫩黄的颜色，早春的桃花、杏花也在低矮的山头争艳。蜜蜂在树间飞来飞去，鸣叫着春暖花开。
周玉兰走过山间小道，顺着矿业公司新修筑的宽阔大路，向土包子村慢行。她看到大路、小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这是山村的人们在正月里走亲戚。
她遇到顺路的村民，听到他们还在讨论年三十，在郑家发生的事情，也告诉她，在那天的年三十夜里，从郑家出门回家的几个村民在半路上，因为醉酒，不是摔伤胳膊，就是翻跟头，折断腿。又有人说，那几个受伤的村民，不仅是在郑家喝醉酒，而且还在半道上，遇到夜行的鬼，被鬼神推倒，或被鬼打伤。大家都这么说，众说纷纭。不过，还有人说，在往年过年的时候，也有人在别人家喝酒回家，怎么没有遇见鬼，被鬼打伤呢？真是奇了怪了。
周玉兰说，这世上哪来的鬼哟！在正月天里，人们不愿意同她讨论牛鬼蛇神，出门图一个吉利。但是，不相信鬼神，为什么郑家在一年之中，不仅死了牛羊，而且还死了三个大活人呢？不仅他们家得罪了山神，而且同他们家沾上边儿的人，没死即伤，这是事实。山神也发怒了，派出鬼神缠着他们家不放手，还要对付沾上他们家的人，也不放过。这些话题都是周玉兰在行走的路上，道听途说，得来的信息。
她在不知不觉中，沿着新修的运矿石的公路，来到郑家的门口。周玉兰放眼望去，矿山公路已经通过这里，伸向纵深处。她熟悉的石头围墙，冷冷地立在阳光下。她用手抚摸着围墙，荒凉而生硬。
她顺着围墙，来到院门口，看到木板的院墙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院子里没有生气，正在对着院门的土墙房子，大门上也上了铁锁，门两边的对联是白纸黑字，说明这家人已经有人故去，不能用大红纸书写对联。
周玉兰看到郑家院内，在正月里如此凄凉，还是喊叫几声：“大姐，罗大姐，你在家吗？”可是，没有人应答。她在驻村的几个月里，每当夜幕来临之时，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这里，朝着院子里喊一声“大姐”，就能看到身形健壮的罗淑芬应答声。随着人声，她从厨房里擦着双手，迎接道，玉兰妹子回来了，饭好了，你和朱书记吃饭吧，要不先喝上一口小酒，暖暖身子，山里寒气重，只有烧酒驱寒。
现在不知道罗大姐去哪里呢？周玉兰痴痴地想道。
这时候，有人路过这里，对周玉兰说，这家人，在去年一年死去三口人，在年三十的夜里，郑乡长还掉在粪池里淹死了。在正月初四办完丧事，他们家的儿子和姑娘，把已经疯了的母亲接到山外去了。好好的一家人在一年内，过世三口人。要说凑巧吧，也是凑巧；要说不凑巧，为什么矿业公司在这儿修路采矿，就一连串发生这么多巧事儿呢？过路的人一边说，一边摇摇头，表示大惑不解的样子，而又显得神神秘秘的神态。他们看到矿业公司的人影，就匆匆离去。
周玉兰还是顺着宽阔的矿山公路，继续往前行走，不到一公里的样子，又来到矿部跟前。矿山上的人也认识周玉兰，知道她是新上任的秃儿山乡政府副乡长，有人跟她打招呼，周乡长，你好，这么早，来看望我们矿山的工人？到队部里坐吧。
周玉兰说，我随便走走，看到矿山建设这么神速，一天一个样，真让人高兴呀。开年大吉，发大财哦！
她又转身到伙房，看到大锅里炖着狗肉，有一股狗肉的香味儿。她突然意识到郑家的大黄狗为什么不见了？原来在这里。这时，跟随周玉兰身后的人说，这是年前矿部买的狗肉，为了奖赏我们一线的工人，现在才烹制出来。
“是啊，牛羊肉吃完了，又吃狗肉。矿部的人生活不错，天天过年，天天有肉吃。不过呢，我是一个弱女子，吃不了牛羊肉，也吃不了狗肉。”她退出了伙房，站在矿部的山川处。还是那棵大椿树上，有几只乌鸦在呱呱的叫唤几声，向山包飞去。
周玉兰看到远近的几座山包，挖掘机、铲车在忙忙碌碌地工作，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炮声，那是采矿的炮声，正在炸开的沉睡亿万年的矿体，为矿业公司提供铁矿石，也供给源源不断的财富。
他们索取人间的财富，吃了牛羊狗肉，为什么还要吃人肉呢？周玉兰仰望蓝天，对天问道：谁给矿业公司的权力，吃人不吐骨头的特权？
她不敢再在这儿多停留，想起那晚的情形，要是罗淑芬，在那夜早已变成鬼魂。她今日一人深入到矿山来，不想在这儿做孤魂野鬼，她还要在人间拨开云雾，看看黑云后面，有多少鬼神在作怪！
周玉兰从原路返回，又来到郑家的石头围墙边，伸手摸着冰凉的石块，一股寒气透到胸腔。她回首，再看看一个个山岗隐没在江南早春的云雾里，时隐时现。日头早已从东山冉冉升起，一抹骄阳从云层里透出来，大地一片金色。她拿出手机拍照，要记录这美好的时光。同时，她又感慨万千，拿着手机，写下心灵的感慨：
一重山，两重山，白云笼愁烟，雾锁江南；
两重山，重重山。日出东方，现蓝天。待到阴霾扫除日，万紫千红，红漫山。
周玉兰回到乡政府里，朱元祥在办公室等着她，召开一个简单的办公会。周玉兰很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在家守着新媳妇呢，这么着急上班干嘛？
朱元祥苦笑道：“没意思，人生不过如此，结婚生子，是每个人要走过的路。我只不过是把要走的路完成了一步，也就完成了规定的动作和步伐。还是要到工作岗位上来，和同志们共同坚守这片蓝天，打造这块新天地，心理才踏实。”
“别唱高调了，新婚不到三天，被撵出来，是不是没新鲜感。”周玉兰还在取笑朱元祥。她看到朱元祥脸色沉着，触到了他的痛处。
朱元祥说：“我向班子成员通个气，有一个重大的好消息，矿业公司的秦国安总经理向我们乡政府赞助一辆越野车，每年还给五十万经费，这对其他乡镇是望尘莫及的事情。”
周玉兰说：“是不是把矿山上淘汰下来的吉普车，当破烂给我们啊，我们也不是收废铜烂铁的废旧回收站。”
“是一辆新的越野车，价格在四十万左右。就在这两天，我同矿业公司人员一起到外地提新车，今日到乡政府里来，一是给大家拜个晚年；二是把最近的工作安排一下。”朱元祥做出工作部署，“当前的重点工作，是按县委、县政府的要求，全力支持矿业公司，在土包子村开发铁矿石，增加财税收入。”
周玉兰提出了意见：“我们乡政府不能要矿业公司的车和钱。矿业公司在土包子村开矿，要惠及村民，要让当地农户参股经营，这样才能让贫穷的土包子村脱贫致富。”
其他的领导成员没有提出意见，相反觉得周玉兰为什么不要矿业公司的钱财，不可思议。现在各单位都在向企业伸手要钱要物，还要不到呢。矿业公司要给乡政府给钱给物，还不是看在朱元祥和秦心怡的面子上，才有这么多的好处吗？
朱元祥最后表决，周玉兰同志的意见保留，这件事就这样办。有了50万元的额外经费，可以保障乡政府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
就这样，在这个春天里，矿业公司独资在土包子村开采铁矿石，每个月销售铁矿石近5万吨，经济效益和交纳税费位居全县第一。所以，矿业公司是全县重点保护和支持发展的企业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