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掩护下,江滩地上的火药味儿、血腥味飘散开来。颤栗的王闯闯眼看着飞天龙的人撤离江滩,乘车而去,他连忙带着二十多名工人上车,离开这里。他在车上,把刚才发生的变故,赶忙向苟树生、冉小芳通报,并在电话里简单地商量应对之策。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双方都拥有枪支弹药,公然敢开枪射杀,而不是暗杀恐吓。这件事已经捅破了天,在大祸临头之前,只有向现任纪委书记、监察委主任报告,举报秦国安、秦心怡是地方黑恶势力,私藏枪支,公开械斗,背后还有保护伞,请求深挖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样,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也要拉几个做垫背的人。
冉小芳主动地给周玉兰打电话,举报二秦的黑恶势力和背后的保护伞。周玉兰接到这个奇怪的电话,以为是冉小芳挟私报复。她知道冉小芳和秦心怡在水土局工作的时候有过节,这个女人还这么心胸狭隘,怎么咬着秦心怡不放呢?她更清楚,冉小芳所说的秦心怡背后的保护伞,是指朱元祥。要查他可真不是她管辖的权限之内,但是她只能回答,要有具体的证据,她派人调查,有线索之后,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是真是假,要给她一个答复。
周玉兰在第二天得到报告,昨夜在县城南江滩地段发生枪战,死亡12人,伤26人。其中飞天龙的人死2人,伤3人,震惊江丘县。只要有人聚会的地方,就议论这件事,对黑道人员谈虎色变。周玉兰意识到冉小芳向她的举报基本属实,她立马找到朱元祥,向他汇报,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要县委高度重视,首先对秦国安的矿山企业、江南酒店进行调查。
朱元祥对周玉兰向他公开叫板,很不满,居然要对秦国安下手,心里更为恼火。他说,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公安机关已经初步调查,是冉小芳、苟树生、王闯闯买凶杀人,枪杀了矿业公司的保安人员,是一个什么飞天龙的黑恶势力人员所为,那些潜逃人员全部落网。并且,公安机关已经对冉小芳、苟树生等人刑事拘留。秦国安的矿业公司及其所有工作人员是受害者,你还查什么呢?你要做的事,对冉小芳、苟树生立案调查,给予党纪政纪处理。
周玉兰笑笑,争辩道:“朱书记,事情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吧,据我所知,飞天龙的人也有死伤,难道是他们这伙人打自伙人吗?再说,秦国安的保安队为什么在寒冷的深夜里,出现在江滩地面呢?难道这件事跟秦国安没有关联吗?怎能说,不调查秦国安和他的企业呢?”
“我不是说了吗?公安机关已经着手侦查,你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再添乱,把这个事情放大了,对江丘县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是如何平息这个事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把秦国安和他的企业牵扯进去,造成许多负面的影响,导致江丘县经济滑坡,民众恐慌,谁负这个责任?”朱元祥说。
我们要敢于面对现实,正视问题的存在,如何解决问题……
朱元祥不让周玉兰再说下去,挥挥手:“到年底了,明年春天还有一个省委党校学习的名额,你放下手里的工作,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吧。”
“住党校可以,但是我的工作不能停止。”周玉兰没好话说。
“就这样吧。”朱元祥也没有话说。
不到一个星期,江丘县纪委监察委对冉小芳、苟树生因贪污受贿行贿、参与黑恶势力行为,作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并在全县通报。这是周玉兰的工作作风,遇事不拖拉。同时,她安排相关人员对秦国安展开秘密调查,摸排他的所作所为,掌握必要线索,搜集重要证据。然后,再根据情况,有针对性地处置。
一转眼间,这年的春节就过去了。人们还沉浸在欢乐的节日中,江津省委巡视组进驻到市县,因为江丘县在春节前发生了恶性枪杀事件,震惊全国。省委巡视组破例巡视江丘县。要用两个月时间对县市两级进行巡视,整理巡视问题,进行归类,向省委报告。
在两个月后,省纪委监委专案组进驻江丘县。
这已经是春末时节,江南的气候早已转暖。桃花、杏花落了,枝头上结出拇指粗的毛果。临江仙别墅里,牡丹花、芍药花、月季花正盛开,争奇斗艳。
周玉兰陪着省纪委监察委的纪检干部一行十余人,对朱元祥、秦心怡的住处进行搜查。他们家里的保姆、厨师、看守大门的园丁都靠边站。
秦心怡蓬松着头发,穿着一套红色的睡衣,手拉着朱丹丹,脸面无光,对着纪检干部,睡意全无。她说,你们查吧,看能搜出什么来?
朱丹丹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个个面色凝重,拉着秦心怡的衣角:“妈,今儿来了这么多客人,还有周阿姨也来了。”
“去。什么客人?丧门星。”秦心怡丢开小孩的手,大声斥责道。
朱丹丹吓得哆嗦,哇哇哭叫起来。
周玉兰赶忙过来,弯腰扶着朱丹丹:“丹丹,别哭,到阿姨这儿来。”
朱元祥喊:“谷妈,把丹丹带到街上去玩。”
“丹丹听话。”周玉兰哄着朱丹丹,交给谷妈,让她把朱丹丹带到院外去。
周玉兰转身面对秦心怡:“你已经知道,我不用介绍……”
“不就是省纪监委的官员么?是来给你撑腰,好把朱元祥弄倒,你上台。”秦心怡不屑地说。她还在软磨硬拖,不要纪监委干部搜到她的收藏物。
“把暗室打开吧,这是早晚的事情,再抗拒是徒劳。”周玉兰很严肃地说,“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就在地下室里,省纪监委干部要看地下室的储藏间。”
秦心怡还在僵持着,拿眼斜视周玉兰,淡淡地说:“你今天穿得很漂亮哦,粉红的衣衫,红光满面的脸。整个是一个红得发紫的人儿……”
“秦心怡,打开吧。不然砸开地下室,是一样的结果。”周玉兰微微一笑,劝说道,“事到如今,只有向组织如实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对抗组织只有死路一条。”
“打开吧。”朱元祥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秦心怡没有理会朱元祥,只是瞪一眼周玉兰,恶狠狠地说:“你真是一条狗,嗅觉这么灵敏,让你闻出了气味。”她抢步上前,来到地下室的电梯间,掀开那幅迎客松的画卷,打开电子门。
在灯光的照映下,一间屋子里的四壁格架上,堆满了各种物件,也有现金。工作人员在清理物品时,惊叹:简直是一间藏宝阁。金银、珠宝、玉器、字画、现金等,分类登记造册。
站在地下室储藏间门口的朱元祥对秦心怡说:“我们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呢?”
秦心怡说:“还不是沾你的光吗?只要有人敢送,我就敢收。难道你真不知道吗?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不是你提名任用吗?还有重大工程建设项目的老板有求于你,送上门的财物能不要么?不要白不要。”
“要这么多钱财,这辈子用得完吗?”朱元祥问。
“用不完,我带到阎王那儿去,捐一个官当当。”秦心怡回答道。
“阎王爷不需要钱财,你拿去有什么用呢?没地方花。”朱元祥说。
“如果阎王爷不收钱财,我买通小鬼,免得受苦受累。”秦心怡笑了笑。
“唉!你呀!”朱元祥低下头,“想得真长远,把死后的路子都铺好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呢,落得什么呢?竹篮打水一场空。”
经过一日一夜的清点,初步统计出,在临江仙别墅搜出现金、财物价值估值近2亿元,用两辆银行的押钞车运了出去。这不包括在各银行冻结的帐户上1亿余元资金。
天明时分,所有的人走出地下室,来到别墅一楼大厅的门口,看到院子里已经淅淅沥沥下着雨。这是春夏之交,江南的梅雨季节来临。大街上传来卖栀子花的叫声,也传来卖梅子的叫声:
梅子啊,金黄熟透的梅子,又香又甜。
周玉兰向院门外招呼道:“来几斤熟梅子。”
叫卖梅子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篮梅子,走进来,称了三斤梅子。周玉兰请大家尝尝江南的梅子,还是很新鲜的江边梅子呢!
秦心怡不理会周玉兰,向院外喊:“给我来束栀子花。”
周玉兰又招来一个卖栀子花的小姑娘,买了两朵栀子花,递给秦心怡:“多洁白的花儿。”
秦心怡拿过栀子花,放到鼻子下闻闻,随手丢在地下。
小姑娘从地下捡起栀子花,问:“阿姨,你怎么啦?”
“滚。”秦心怡叫喊一声,又说,“我曾经也是纯洁的一朵花,像这个小姑娘一样。”
“你走吧!”周玉兰对小姑娘说。
小姑娘奇怪地看了看这个场面,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手打着伞,一手挽着卖花的篮子,走出院门,叫声又起:
栀子花,又香又白的栀子花—
纪检监察委的人把临江仙别墅的人清理出去,把这座别墅贴上封条。他们也把朱元祥、秦心怡带走,按照省纪委监委的决定,对他俩实行留置措施。
周玉兰把朱丹丹带在身边,对他俩说:“请放心,我会带好丹丹。”
秦心怡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对朱丹丹喊道:“去,找你的柳娥眉阿姨。”
周玉兰摇摇头,说:“晚了,什么都晚了。柳蛾眉在前一天,因涉嫌贪污,已被江丘县纪委监委采取留置措施,什么人也不能见。她还说,不认养朱丹丹,也无力养育小孩。”
“你这个女人真毒。”秦心怡面无血色地叫道。
“好吧,丹丹交给你,我放心。”朱元祥已是泪流满面,他擦了一把泪水,弯腰亲亲朱丹丹,“听话。跟周妈妈……”
“我还没有死勒,你们就是一家人了?”秦心怡惨笑。
“呵呵,什么一家人,两家人。朱丹丹是无辜的小孩,你们走吧!”周玉兰左手拉扯朱丹丹,挥挥右手。眼看着他俩在纪监委人员的带领下,在风雨中走向停在别墅门侧街道边的一辆大巴车。这时,忽然天空中一个炸雷,又一道闪电划破黑压压的云层,风雨如烟。在周玉兰手中的小孩喊叫道:“爸爸,你早点回来啊!”
秦心怡回过头来,甩甩手,叫喊:“滚,不想见到你。”她一头钻进大巴车里。
朱元祥回过身,泪水雨水交织在一起。周玉兰拉着朱丹丹迎上前去。他们一行人停止脚步。周玉兰撑着雨伞,在朱元祥面前:“我送你几句话。”然后,深情地一字一句吟哦:
云一层,雾一层,拨开云雾现光明。风清气正,新时代,换了人间。
风一阵,雨一阵。风雨交加又一程。风霜雨雪,涤风尘,重塑今生。
这时候,朱丹丹又叫道:“爸爸,我等着你,回来。”
朱元祥满脸的水珠、泪珠,点点头,跟随着纪检监察干部上了大巴车。
街道边卖花的小女孩,正在叫卖:“栀子花啊,又香又白。”
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打着雨伞,站在街边,打量着大巴车开去。他们在小声地议论,怎么在这个沿江路上的江南酒家、临江仙别墅,都搭上封条呢?
周玉兰拉着朱丹丹,回过身来,走到别墅跟前。小女孩趴在院门上,透过栅栏看到院里的牡丹花、月季花、芍药花,在风雨中还是那么娇艳。她抬起头来对周玉兰说:
“周阿姨,我进不去了。”
“不进去,跟阿姨走。”周玉兰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拉着小女孩,走在风雨如烟的街道上。
小女孩抬起头,仰着脸,说:“周阿姨,我那个妈妈,太凶了,你就做我的妈妈吧。”
周玉兰低过头:“你喊一声嘛!”
“妈!”小女孩清脆的叫声,散在雨帘里。
“哎!”周玉兰别过脸去,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不知是喜悦的泪水,还是伤心的眼泪!
霏霏的江南梅雨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天空中的闪电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在江南上空炸响。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似含苞欲放的花儿一样,开放在雨水中。
这是2018年的夏季,江南的梅雨时节,江南岸的树正绿,花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