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家灯火通明,在十八层楼上,是一个大会议室,有人在上面布置明日婚礼的场地。
今夜里,有多少人在不眠中度过,从各乡镇来的客人,住在江南酒家的客房里,同县直属单位的头面人物一起抹牌、唱歌、跳舞、洗头、洗脚、沐浴,各自尽情享受生活。
在总统套房里,朱元祥、秦心怡陪侍着县里的主要领导人打麻将。他们抹牌到半夜,饿了,宵夜,喝一点小酒,暖暖身子,接着再打牌。
周玉兰在柳娥眉的陪同下,在各楼层转转,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时间也过得飞快。她俩转到总统套间的时候,正好秦心怡吩咐柳娥眉有事情要办,她把周玉兰悄悄地带到总统套房门外,让周玉兰见识这个房间里的人物。
当周玉兰看到县里两位头号人物在同朱元祥、秦心怡在牌桌上抹牌,惊讶得舌头伸出来,难怪秦心怡摆这么大的场面,举行婚礼?她看到秦心怡一身红装,珠光宝气,神采飞扬地打牌,同柳娥眉嘀咕。再看朱元祥梳理的小分头,油光粉面,酒红色的西装,大红的领带,在给他人喂牌,举手投足,他与秦心怡是绝配。两人大红大紫地陪伴县里的大人物消遣,正如柳娥眉所言,这么多重量级人物陪伴在秦心怡的身边,周玉兰给秦心怡当一回伴娘,又有什么呢?人生难得一次热闹的机会。她想,她有朝一日同朱元祥结婚,是否也有这么些人捧场呢?她摇摇头,绝对不能这样,铺张浪费是一种犯罪的行为,既浪费了国家资源,也浪费了钱财,于心何忍!乡村里还有多少贫困农民等待着救济救助!
江南酒家通宵灯火,直到凌晨,在总统套房里的人过早,吃点心。秦心怡、柳娥眉、周玉兰相互补妆,都穿上红色衣服。然后,她们坐着一辆红色的车,来到离江南酒家四公里处的花园。
一座带院落的别墅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院内的冬青树、桂花树上也挂着小红灯笼,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车子进到院里来,三个女人一身红妆,下车辆。周玉兰在心里好笑,这哪里是办婚事啊,简直是走进了过去的怡红院,看来,在院里的主人是头牌妓女。
四层楼的房子在围墙内,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这个占地近两亩的别墅,是矿业公司秦老板送给秦心怡的住所,也是秦心怡和朱元祥结婚的礼物。这时,从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红色保时捷轿车,车身上挂着红色的彩纸,后视镜上挂着红色气球。红色的婚车缓缓地停在别墅门口,柳娥眉向周玉兰介绍道,这辆车是秦老板的坐骑,一百多万呢,还有这座花园别墅也是一千几百万啊。
周玉兰在晨雾中,仔细打量着别墅花园,地面四层楼房,占地不过200平方米,建筑面积不过800平方米。欧式结构的楼房居于院子正中,面朝南,靠北边是围墙,一条水泥路面的通道直达别墅门前。通道的两边是树木,在树木间有花坛,栽有月季花、玫瑰花,正在含苞待放。院角里种有水竹,细细的竹枝直向蓝天。院门外是沿江大道,江边是沿江公园。这座别墅占尽了江景地利的优势。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心怡,这个女人为何如此霸气?
就在周玉兰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有人招呼她和秦心怡、柳娥眉上婚车。柳娥眉拉开后面的车门,请秦心怡和周玉兰坐进车里,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周玉兰看到年轻的司机也是红色的上装。
婚车慢慢地驶出别墅大院。顺着沿江大道,泊着长溜的红色轿车。柳娥眉回过头来说,秦姐,按照你的要求,共有88辆红色轿车为你服务。秦心怡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搭话。柳娥眉又说,还有交警的警车在前开道。
“不是开道。”秦心怡纠正道,“是维护交通秩序。”
“一样一样的。”柳娥眉笑道。
婚车继续向前开去,在前方有一辆闪着警灯的车停候在大道中央,看到红色的婚车上前,才慢慢地向前行,一路闪着红色的警灯,引导着婚车在大街上行驶。周玉兰透过后视镜,看到婚车后面的红色轿车像蚂蚁一样,紧随着婚车。长长的婚车队伍招摇过市,是一条红色的长虫一般,在大街上蛇行,招人眼目,气势如虹。
8点40分,前面的警车把婚车引导到江南酒家门口,就离去。在酒家门口,有一溜红妆的服务员排成两列,将从婚车里出来的秦心怡、伴娘周玉兰、柳娥眉领导进大厅。大厅两侧有十多人在收情礼,一人记账,一人收现金。红衣女子拥护着秦心怡三人直奔电梯,上到18楼,婚礼的音乐声狂响。在化妆间,秦心怡换上红色婚纱,由周玉兰、柳娥眉一边一人提着婚纱一角,在九时正点,正式走向前台。婚礼主持人介绍:
“今日一对新人诞生。秦心怡和朱元祥结为秦晋之好,百年好合。”
周玉兰这才看清,原来新郎是朱元祥,一身酒红色西服,笔挺的身材,油光满面地同珠光宝气的秦心怡手牵手,又对拜。她和柳娥眉退到后台,只听到前面的音乐声又起,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地传过来。
周玉兰头脑昏然,感到要炸裂开来。她不知道,怎么是如此的结果。她明白了,秦心怡为什么点名要她当伴娘,这是宣告朱元祥是她的人,要周玉兰亲眼见证她和朱元祥的婚礼,不再有痴心妄想,也让周玉兰看看此时的婚礼有如此宏大的场面,各单位的头头脑脑,几乎临场,胜似全县三级干部会议在这儿召开。现在只要县委书记、县长走上台来,将婚礼可以改为工作大会。你周玉兰算个什么东西呢?你有这个能力吗?你敢同秦心怡同台唱戏吗?朱元祥是秦心怡的人。她想到这里,只对柳娥眉说,昨晚没有休息好,到房间睡一会儿。
“周姑娘,十二点整,在楼下餐厅里赴宴。今日整个江南酒家为秦小姐和朱先生服务,我们坐在牡丹厅里,还要陪着秦小姐敬酒呢。”柳娥眉喜笑颜开地讲道,“可别误了宴席啊。”
“有朱先生和秦小姐给各路贵宾敬酒,我在一旁,不是多余吗?”周玉兰淡淡地笑道,“不当这个电灯泡吧!”
“饭后还要到新房间去哩!”柳娥眉又补充道,“在临江仙别墅里。你还没有到别墅楼上的新房里去看,布置的精巧豪华。我们一道去,见识一下,以后也照着这么做。”
“做不到。”周玉兰摇摇头,“我走了,要休息一会儿。”她走向电梯口,从电梯下来,回到她和柳娥眉住的客房,一把将身上的红色呢绒大衣脱下来,丢在椅子上,换上自己的米白色呢绒大衣,掏出纸巾,擦去脸上的胭脂,觉得脸上还是油腻腻的样子,到洗手间,打开热水龙头,扯过毛巾,将脸面洗干净,然后就走出房间,从电梯下到一楼大厅。
在川流不息的人丛里来到大街上,看到一溜红色轿车还停泊在江南酒家相邻的街道边上,有些眼花缭乱。她再抬头看看天空,几片白云在瓦蓝色的天上飘动。初春的太阳行走在白云蓝天之上,把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普照人间。
周玉兰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在大街上,渐渐地离开江南酒家,也听不见音乐声。她在江边找一家小饭店,吃一碗清淡的面条。
她拐到江丘县长途汽车站,搭上回秃儿山乡的公共汽车,刚上车,接到柳娥眉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她已经坐在回乡政府的车上。 柳娥眉在电话里说,你的红大衣忘了带走。她说,不要了。她又听到电话里,秦心怡在旁边说,算了,由她去吧,真是一个贱女人。给脸,不要脸,是一个什么东西?有她好看的时候。不说她,收了多少礼金?柳娥眉说,有近200万元。
周玉兰赶紧关掉手机,依靠在汽车座位上,两眼流出热泪。随着热泪,她在心里喊道,秦心怡,我也没有招你惹你,干嘛要和我过不去,难道我没有爱的权利吗?你还能剥夺我对朱元祥的爱?
客车在前行,街道在向后退去,出了县城,沿着江堤的公路飞奔。一缕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她身上。周玉兰闭上眼睛,仿佛在梦境中一般。她渴望的一份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间。但愿梦醒来的时候,有美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