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这年的春节，江南的气候很温和，没有雨雪的天气，阳光普照，春光明媚。迎春花儿开放在山坡地头，预示着新年的开始。乡村的节日很隆重。秦心怡的家就在一个半山坡上，在翠竹、树木掩映之中，一排泥瓦房立在坡地上。两只喜鹊站在门前的大椿树上叫唤，给节日凭添许多喜庆。
春节对于上班的人来说，有一个长假，大家可以放松一下心情，各自回到家乡，同亲人们团聚。往年的这个时候，秦小姐还要应酬，陪同贵宾们到南方度假，到海南、广西等地享受湿润的海洋气候。她厌倦了服侍别人的生活，常年累月穿插在权贵之间，有得有失，让一些人高兴快乐，也遭一些人的白眼。她表现上看，很风光，其实心里很累。她要找一个避风的港湾，休息一下，调整自己的思绪。她就利用春节的这个空档，到朱元祥家里拜一个早年。
中国自古以来，是一个礼仪之邦。秦心怡在正月初三，突然光临朱元祥的家，让朱家老少大吃一惊，左右邻舍的乡亲们看到似仙女一样的秦小姐到朱家，给他们家拜年。尽管朱元祥再三解释，秦心怡是他的同事，他们之间相互走动一下，但是人们还是认为秦小姐是朱元祥的恋人。朱家父母、乡亲认可秦心怡是朱家未来的媳妇，都在同一个机关里工作，是一个好事，如若成了家，就是一家人，双方都有工作，而且门当户对，不存在隔阂。
秦心怡的造访是有目的的，她主要是让朱元祥同她一道到她家里拜望她的父母。在乡下，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还未出嫁，已经是大姑娘了。她不想让家乡的人认为她是剩女，戴着有色眼镜看她。这个春节，她就带一个男朋友回家，打消亲人们的疑虑。
朱元祥从骨子里看不上秦心怡，按乡下人的说法，驴子屎，外面光。在人前是一朵花，他不能把一朵花捧在手上，供在家里，惹出许多是是非非。他是一个纯情的男子，不能要一个多情的女人，如若他俩不在一个单位，不知道秦小姐的老底子，仅从外表看，美丽多情而热情开放，还是一个难得的伴侣。可是，在目前的处境下，他还不敢得罪这个花瓶，她的一句话，还能决定他的命运前途。他打定主意，曲意奉迎，走一步看一步，要看她下一步的棋如何布局。现在是她主动接近自己，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假如她今后知迷途返，能够像大多数人一样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事，还不失为一个良家女子。
朱元祥怀着复杂的心情，很被动地被这个女人牵到了她的故乡。江南的山水清秀美丽，山乡里的人淳朴厚道。秦心怡的父母年过半百，身体硬朗。他们看到朱元祥挺拔的身材，方正的脸面，心里很满意，认为自己的女儿有眼光，挑上这么一个小伙子，不枉这些年以来，千挑万选出来的乘龙快婿。还在读书的弟弟在人前人后喊朱元祥姐夫，让朱元祥有些不知所措。朱元祥看到了这么一家人如同自己家里人一样，和睦可亲，心里掠过一丝情意，就在同秦心怡单独相处之时，他善意地提醒她，人生苦短，就是几十年的光景，青春易过，不可再来。他奉劝道，不要在污泥里涉足太深，到时难以自拔。
秦心怡与世人打交道，同各色人等交往，洞察到每个人的心。她听话听音，知道朱元祥是在向她警示什么。她微皱眉头，笑问，你说话不要藏头露尾，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喜欢直来直去。
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个人消费，让单位买单？
“什么个人消费，单位买单？”秦心怡又皱了一下眉头，反问道。
“就是你们所购买的衣服、饰品的发票，拿到局里报销了。”朱元祥很认真地告诉她。
“啊，你说这些小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秦心怡笑了笑。
“那是小事吗？几千块钱，是违纪；超过五千元，是违法。”朱元祥很严肃地说，“这是我们关系不错，才提醒你。”
啊，我知道，你是学法律出身，很懂法。但是，这个世道真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么？我也告诉你，法律只是写在纸上的一只老虎，看是针对什么人，对老百姓，它就显示出虎威；对当官的人，那就是纸老虎。
“你怎么这样认为呢？”朱元祥很不理解她所说的话。
在一个地方，一个单位，行政长官说了算。他的话就是法律。我怎么说呢？你看过古代电影电视吗？皇帝所说的话是圣旨，下面的人不折不扣地执行。如今的世道也是如此，有几个行政长官是从法律的科班出身，他们有多少时间静下心来翻阅法律法规。
“这，我信。”朱元祥点点头，笑道，“有一次，我收到一件信访件，是举报一家电站违规在一道山沟违章发电。我认为事情严重，要调查这家电站的违法行为，就将信访件拿到局长办公室里，并依照法律法规，建议立案调查。局长看了看大致的内容，说，狗屁违法。像这样的信件以后直接丢到垃圾桶里，不要再呈报到我这儿。那怎么行呢？我还在据理力争，我们接到群众的举报信件，应当依法调查，给信访人一个交代。局长却不耐烦了，挥挥手说，去，去，什么法不法律，这个事我知道了。我现在说的就是法。他边说边把信访件撕掉，扔进身边的废纸篓里，说，这个事就这么了结了，你理那些无中生有的人干啥呢？我们的工作不是在处理信访件上，要是那样，天天有信访来，天天立案调查，能忙得过来吗？我们的正事做不做，那个电站是人家立项了，我们审批了，是合法的项目，什么引发泥石流，山体滑坡，见他妈的鬼。我们只管水资源发电，山体滑坡泥石流是土地部门的事情，是环境保护部门的事情，他们去治理呀，不然要他们那些单位干什么，就是要他们有一点事情可做。”
秦心怡笑了笑，接过话头，这就是局长的理论。他们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与我们常人不一样，体现出领导水平。他考虑问题全面彻底，有全局观念。我们只是考虑局部问题，小圈子的事情。所以，你和我还不够资格当一把手，没有局长的高瞻远瞩，放眼全局的水平。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琢磨着这么多部门为什么一路绿灯放行，让那家可能导致山体滑坡的电站矗立在河道上。
我们扯远了，言归正传吧。刚才说到了个人消费报销的事情，你认为是违纪违法，在局长眼里就是合规合法。
“为什么？”朱元祥震惊。
我只能说你是一个书呆子。如今的哪一个单位或者部门没有职务消费？就拿我们单位来说，局长一年就有一百万的职务消费，各股室也有上十万元的职务消费，办公室比其他股室还要多一倍的职务消费。
“等等，什么职务消费？”朱元祥很不理解，“怎么有一个职务消费的名目呢？”
秦心怡又笑道，你不是一个部门的头，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科目支出。这在每个年初就纳入到局系统财政预算，就是局长和各股室负责人掌握的一个项目，应酬对口的上级部门关系，请客送礼、吃饭娱乐消费的开支，只要有发票，在一年内不超过年初的预算支出即可。有特殊情况，突破了年初的预算，报请局长同意，从其他项目里预支。所以，从局长到股室负责人，每日在餐馆里吃吃喝喝打牌，晚上到夜总会、歌舞厅、洗头洗脚城里娱乐，都能用发票报销开支。不然餐馆饭店、娱乐场所的生意有这么火爆吗？有特色的餐馆还要提前预定哩，不然还人满为患。
朱元祥似乎听懂了秦心怡所说的职务消费一事，就是局长每年有一百万的个人开支，凭发票在财务室报销，就是合法的开支。那么，你呢？
“我？”秦心怡狡黠地一笑，眉眼间流露出优越感，“我们公关部还不封顶哩，有时候的支出比局长的还多，但是大笔的支出，是局长亲自过问。诸如一件衣服、一双鞋子、几万块的拎包，让办公室主任知道就行了。一旦上了十万元以上的支出，才报到局长那儿。当然，这些大的支出，只有局长下达命令，才有大笔的支出。”
朱元祥睁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女人，感到万分惊诧。
“不说了。”秦心怡忽然收住话头，“以后你在成长的过程之中，再慢慢地体会吧，这就是合理合法的特权，大家都知道。所以，就有人拼起老命跑官要官，只有当了权，才有支配权。”
朱元祥这才明白了秦心怡的所作所为，那不是她要那么做，即使是她想那么做，凭她个人的能力，也达不到目的。这是社会潮流推着她，要那样做。她只不过是在社会的大潮中，走在风口浪尖上，游刃有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