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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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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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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保山批注《红楼梦》》连载

第四十一章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本回最明显的对比是妙玉与宝玉对待刘姥姥——也是对待人生——的区别。妙玉看似出家人,但没有出家人忘却一切烦恼的真性,刘姥姥喝过的茶杯她就不要了,过于洁癖。出家人连洁癖都忘不掉还谈什么其它?而宝玉呢,刘姥姥醉后在他房间里游荡,在他床上睡觉,那种老母猪一样的体态,臭气熏天的酒气宝玉都能容忍——尽管他不知道,说明宝玉才是真正能放得下的人。所以,最后他义无反顾地出家了,这让宝玉的性格发展具有连贯性、一致性)

话说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于是吃过门杯,因又逗笑道:“实告诉说罢,我的手脚子粗笨,又喝醉了酒,仔细失手打了这瓷杯。有木头的杯取个子来,便失手掉了地下也打不了。”众人听了,又笑将起来。凤姐听如此说,便忙笑道:“果真要木头的,我就取了来。可有一件先说下:这木头的可比不得瓷的,那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刘姥姥听了心下【敁敠】(diān duō)道:“我方才不过是趣话取笑儿,谁知他果真竟有。【我时常在村庄上缙绅大家也赴过席】(所以说刘姥姥并不是无知的村妇一个,而是有见识的,这里她是大智若愚的做法,目的是哄贾母开心,她好得赏赐),金杯银杯倒都见过,从来没见有木头的。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们使的木碗子,不过诓我多吃两碗。别管它,【横竖这酒蜜水似的】(可知那时的酒与现在的不同,就是酒糟罢了),多喝点子也不怕。”想毕便说:【“取了来再商量。”】(这话说得水平高)

凤姐乃命丰儿:“到前面里间屋,书架子上有十个竹根套杯取来。”丰儿听了,答应着才要去,鸳鸯笑道:“我知道你这十个杯还小些。况且你才说是木头的,这会子又拿了竹根子的来,倒不好看。不如把我们那里的黄杨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他十下子。”凤姐笑道:“更好了。”鸳鸯果命人取来。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一连十个,挨次大小分下来的,那大的足小盆子大,第十个极小的还有手里的杯子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图印记】(黄杨木套杯这么精致,竹根套杯也不会差。因刘姥姥一句话引出这两种酒杯,贾府真是无奇不有)。因忙说道:“拿了那小的来就是了,怎么这些个?”凤姐笑道:“这个杯没有喝一个的理。我们家因没有这么大量的,所以没人敢使它。姥姥既要,好容易寻了出来,必定要挨次吃一遍才使得。”刘姥姥唬的忙道:“这可不敢。好姑奶奶,竟饶了我罢。”贾母、薛姨妈、王夫人都知道他有年纪的人,禁不起,忙都道:“不可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我还使小杯吃罢。把这大杯收着,我带了家去慢慢的吃罢。”说的众人又笑起来。鸳鸯无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两手捧着喝。

贾母、薛姨妈都道:“慢些吃,不要呛了。”薛姨妈又命凤姐拣了菜。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jiān ,用筷子夹菜。凤姐的筷子不知道扔没扔,这么近距离与刘姥姥接触,说明凤姐眼里还是容得下这些小人物的,尽管这是为了讨好贾母)些喂他。”凤姐听说,依言搛些茄【鲞】(xiǎng,剖开后晾干的鱼)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罢了。”】(侧面写茄子的味道不一般,又引出下面介绍茄子做法的文字,把贵族阶级的生活细节展示出一个角落)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诧异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这半日。姑奶奶你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因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告诉我是什么方法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了。”】(贾府的生活多么精致,消耗多么巨大,从这个小菜的制作过程就能窥见。也说明曹公是个美食家)

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它,怪道好吃!”一面说笑,一面慢慢的吃完了酒,【还只管细玩那杯】(刘姥姥憨态可掬,如在目前)。凤姐笑道:“还是不足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这样儿,亏他怎样作来着了。”鸳鸯笑道:“酒也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什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姑娘不认得的,你们在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它睡,乏了靠着它坐,荒年间饿了还吃它】(这算是写出了老百姓的疾苦,不知这些话那些公子哥儿听了后有何感想。是不是可以在此处多带一笔,写宝玉的同情心),眼睛里天天见它,耳朵里天天听它,口儿里天天讲他,所以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端详了半日道:“你们这样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容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我掂着这杯体沉,断乎不是杨木的,一定是黄松的。”【众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刚才自信满满地自夸了半天,现在认错了,很滑稽)

只见一个婆子走来请问贾母,说:“姑娘们都到了藕香榭了,请老太太的示下,就演罢还是等一会子?”贾母忙笑道:“可是倒忘了他们,就叫他们演罢。”那个婆子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饮尽】(这是通感的修辞手法。音乐让宝玉神清气爽,像饮了仙醪一样沉醉,恰好手边有酒,就不由自主地自斟自饮起来。下面王夫人、薛姨妈等饮酒虽不属于东施效颦,也仅仅是饮酒而已,不再有醉心音乐的成分了)。复又斟上,才要饮,只见王夫人也要饮,命人换暖酒来,宝玉连忙将自己的杯捧了过来,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一时暖酒来了,宝玉仍归旧坐,【王夫人提了自己的暖壶下席来,众人皆都出了席,薛姨妈也立起来】(有贾母在,王夫人不敢摆架子,自己下席要倒暖酒。其他人自然都要下席。贾母一句话让凤姐、李纨去斟酒,众人才都坐下。对“礼”的又一次描写),贾母忙命李纨、凤姐二人接过壶来:“让你姨妈坐下,大家才便。”王夫人见如此说,方将壶递与凤姐,自己归坐。贾母笑道:“大家吃上两杯,今日着实有趣。”说着拿杯让薛姨妈,又向湘云、宝钗道:“你姐妹两个多吃一杯。你林妹妹虽不会吃,也别饶他。”说着自己已干了。湘云、宝钗、黛玉也都干了。【当下刘姥姥听见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越发喜的手舞足蹈起来】(刘姥姥都能被音乐感染,说明音乐动人,刘姥姥也不俗)。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样子。”黛玉笑道:“当日舜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

须臾乐止,薛姨妈出席笑道:“大家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于是大家出席,都随着贾母游玩。【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石,这是什么花】(贾母这一点真值得人尊敬)。【刘姥姥一一的领会,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它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众人不解,因问什么雀儿变俊了,会讲话。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怎么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刘姥姥又在故意找笑点儿)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

一时只见丫头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了。也罢,就拿了这里来,大家随便吃些罢。”丫头们便去抬了两张高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来。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是两样蒸食,一样是藕粉桂糖糕,一样是松瓤鹅油卷;那盒内是两样炸的,一样是只有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什么馅子,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这会子油腻腻的,谁吃这个!”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子,也不喜欢。因让薛姨妈吃,薛姨妈只拣了一个卷儿,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与丫头了】(蟹黄的还嫌不好,奶油炸的也不喜欢,贾府的生活太奢靡了。贾母自己不喜欢,却让薛姨妈吃,薛姨妈碍于面子吃了半个,把吃剩的半个给丫头吃,算是对贾母无声的反抗)。刘姥姥因见那小面果子都玲珑剔透,各式各样,便拣了一朵牡丹花样的笑道:“我们乡里最巧的姐儿们拿剪子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样子去倒好。”众人都笑了。贾母笑道:“等你家去时我送你一坛子。你先趁热吃这个罢。”别人不过拣各人爱吃的一两样就罢了,刘姥姥原不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作得小巧,不显盘堆的,他和板儿每样吃了些,就去了半盘子。剩的,凤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盒拿与文官等吃去。【忽见奶子抱了大姐儿来,大家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头们哄她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她才罢。那板儿因玩了半日佛手,此刻又两手抓着些面果子吃,又忽见这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玩,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让大姐与板儿来一次交流,为后面他们成亲埋下伏笔。续书让大姐嫁给姓周的地主家了。此处三个“忽见”算是小瑕疵,可把后两处的“忽”字去掉)

当下贾母等吃过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进去。至院中,【见花木繁盛,贾母笑道:“到底是她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修理,比别处越发好看了。”】(出家修行的地方不该花木繁盛的,她那里竟比别处还好看,说明妙玉凡心未泯。贾母说妙玉没事儿常常修理,似乎知道她功夫不在修行上)一面说一面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过。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是了】(说明贾母不止一次来吃过茶,并且知道妙玉有好茶。也显示了贾母的管家能力,在她的领地里什么事她都知道)。”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神看她怎么行事,只见妙玉亲自拣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宝玉为什么留神看妙玉怎么行事?因为他知道妙玉孤僻高傲,特别是有洁癖,这次贾母把最俗不可耐的刘姥姥领进来,看她怎么应对。没想到妙玉在贾母面前丝毫没有显示出孤傲的样子,而是恭恭敬敬地侍奉贾母。但离开了贾母,她就露出本色来,那个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就是她孤傲的见证),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在妙玉煮茶送来后才说不吃六安茶,有故意刁难妙玉的意思。其实这趟来她的本意就是刁难妙玉,要杀杀妙玉的性子,让她知道在贾府不能太目中无人。刚吃了酒肉就到庵里,是对神的不敬;进来又不拜神,是二不敬;专门让刘姥姥来脏污这个圣洁的地方,是三不敬。这些不敬都是做给妙玉看的。说了茶后又问是什么水,若不合意又该妙玉尴尬了。什么都好贾母才吃了半盏,并且还递给了刘姥姥,妙玉那是有一肚子委屈都没敢发泄啊。最后妙玉拉宝钗、黛玉出去应该就是反抗吧)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接来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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