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指着图纸,逐条可行性对比分析起来。柔和的光线静静地洒在他身上,浅灰色羊绒衫外披着一件深蓝色西装。吴雯最不喜欢看穿西装的李明,李明穿着西装简直就像一个耍猴的,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而王总却能穿得那么自然得体,一种混合着烟草味道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眩晕感。茶室里偶尔飘来一阵阵丁丁冬冬的古筝声,茶香随着琴声一直沁到她心里,从来没有过的放松和惬意。
吴雯一边听王总分析,心跟着慢慢软下来,目光也迷离起来。王总分析得多对呀,已经卖出去的地怎么可以再去霸占建办公用房呢?人家建好的房子怎么可能无条件腾给社区?有文件撑腰没有?有法律保障没有,社区带头违章,怎么实现居民的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街道之所以这么逼你们,是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耍赖似的霸道有时候也能做得到,可是你吴雯做不到,因为你是淑女,所以对于你来说,唯一可行的途径是租房。租个两三百元一个月的仓库再说。当有制度保障时,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吴雯静静地听着,从来没有一个人帮她把问题说得如此透彻。每次跟李明说这些事时,他总是不屑一顾地说:“在酒店好好的,谁要你自找的?谁知道怎么办?领导是做什么的?”次数多了,她也不再和他说了。和爸妈说到这些问题时,除了同情和担心,也拿不出好主意,她索性也不说了。今天王总说得深入浅出,入情入理。
王总滔滔不绝地讲着,看见吴雯不时点头,更加来了兴致,甚至把五年后的光明里都描绘出来了。然后似乎是在做总结:“这碗饭恐怕不是你能吃的,基层工作太具体了,你可能还会去做会计,那个工作可能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
吴雯只觉得他温柔的目光一直抚摸着自己的脸,连忙垂下头,脸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还是王总打破僵局,轻声问道:“你有对象了吗?”
“我不知道算有还是没有。”吴雯咬着嘴唇,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这么说呢?可是她觉得在这个长者面前,好像可以无拘无束地说话,征求意见也好,吐露心事也好,都能有满满的安全感。
王总笑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能模棱两可呢?”
吴雯似乎是自言自语:“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是不是能结婚呢?”
“当然可以,先结婚后恋爱就是。我原来就不喜欢我爱人,我爸妈看中了,当时我死活不肯,弄得我妈急了:你到底要个什么样的,你不同意我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我硬着头皮和她结了婚,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可是日子过得不咸不淡。突然她出了车祸,我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再没有爱情都有亲情了。”
“那您爱上过谁吗?”吴雯脱口而出。
“爱过,就是我妈不同意的,那是我在大学的同学,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也不在了。”王总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临死时还喊着我的名字,留了一张黑白照片给我。”
“照片呢?她长得好看吗?”吴雯完全没想到他说到两个女人时的反应差别,前者是遗憾,后者是震撼,太不一样了。
王总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相片,一张是她的亡妻,小眼睛,大嘴巴,长得很一般,不过看起来是那种很贤惠的感觉。而当看到她同学照片时,一下呆住了,简直就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发型,眼睛,鼻子,嘴巴都一样,只是衣服不同。吴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她的心里涉过千山万水,原来对方那么看重自己,竟是因为心里的某个情结,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她又为自己这个醋意而费解,人家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执着干什么呢?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年男人,在自己面前的真情流露、对自己的关心怎么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呢?她的心里一团乱麻,只是机械地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无论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