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静正烦着呢,一个叫做万华府的小区里出了个新冠肺炎的确诊病例,这个小区有10栋33层的高楼,每层有7户业主,加起来有两千多户,6000余人口。确诊病例一家就住在靠近门口的A栋10楼,确诊的女子叫小白,她是个很安静的人,不爱说话,笑不露齿,也不爱出门,养了一只英国短毛猫,还自己做了一个猫架,看着猫儿在架子上玩耍是她每天的乐趣之一。她个子小小的,纤弱得像一片叶子,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可是她的先生小武却是人高马大、声如洪钟,还是个交际高手,一天到晚不见人,年前去武汉谈了笔生意,兴冲冲地去,兴冲冲地回,回来后又到处跑,到了N省很多地方,直到大年三十才宅在家里没出去了,他在家里呆了两天发现小白有些异样,老是咳嗽,浑身乏力,难道她被感染了?可是他没有一点反应,到了初二小白发烧到医院的发热门诊一查,果然被感染了,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隐性传播者,于是小白被医院收治了,怕居民恐慌,小武也被到指定的卫生服务中心隔离了。小区的封闭式管理,单元楼的重点管控和居家隔离服务,包括小白和小武的生活服务,一下子都压到了日湖社区,王静真心头大了。本来这3000多户的摸排工作还没搞完,电话打出去几万个,现在又冒出这么多事情,她觉得自己从事对社区几十年,都没有这么局促过。这栋楼231户业主,有70户没有在家,春节前都去外地和亲人团聚了,为了要这70户延迟返回时间,日湖社区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沟通。剩下的这161户,社区建了一个微信群,把物业、卫生服务中心的医务人员和辖区内一家超市拖了进来,建立一户一档,每天测温两次,早晚两次报采购单,超市满足不了的,物业人手不够,社区来解决,社区只有十来个人,怎么办?招募志愿者!这边的事情刚刚安顿,居民们各种微信转发,一时间全城皆知,舆情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越传越离谱,一天之内,日湖社区的一例确诊病例被造谣传谣的人们哄抬到了100例,弄得小区内的居民人心惶惶。
社区除了在微信群里澄清事实安抚情绪,还逐户电话安慰,当然安民告示是必不可少的。每栋楼的门口,都醒目地张贴着告示,王静在院子里的楼栋里穿梭着,不断地又被呼唤着到门口,S市、蔷薇区、街道各级各部门领导蜂拥而至,她觉得人都快散架了。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在小区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工作群里的动态。忽然觉得椅子旁有个人影似乎晃动了一下,她一抬头,这个人似曾相识,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睁大眼睛再仔细打量,这不是他又是谁呢?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精明干练而又儒雅飘逸,这哪里像年过六旬的人,还是像四十来岁的样子,无论把他放在哪里,都是那般引人注目。他似乎混合着所有成功男人的特质,又似乎包含着商人、文人、将军各种符号的组合,即使戴着口罩,就算不发一言,也让人怦然心动。
王静简直要喊出声来:“王末仁,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可是她捂住狂跳不已的小心脏,警告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而且她想起了吴建高说他已经失忆了的事实。她试探着走向他距离两米的位置,一手搭在梅花树上:“请问您是住在这个小区的吗?”
对方茫然地点点头。
王静有些失望,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可是她不甘心地摘下口罩:“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对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我是日湖社区书记王静。”王静有些自我解嘲地飞快地戴上口罩。
“对不起,王书记,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会遇到我们的父母官呢!”对方的语气满是诚恳。
“请问您住哪栋楼,怎么以前没见过,社区这次摸底您在家吗?”
“在的,已经登记过了。”
“恕我冒昧,可以问问您的尊姓大名吗?我好检查一下我们的摸底登记工作。”
“王末仁!”对方很是坦诚。
自己没有看错,他就是王末仁,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他!可是他真的失忆了,正如吴建高所说,与吴雯相关的一切,他都选择性地忘记了。王静想唤起他的回忆,试探着问他:“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吴建高的警察吗?”
“肯定认识的,那是我表弟!”对方不容置疑。
“吴雯呢?”王静穷追不舍。
“对不起,这个名字很陌生,请问王书记,似乎您对我很感兴趣。可是我马上要回家办点事,就先失陪了!”说完打了一个拱手转身走向了梅花深处。
王静飞快地拨通了吴雯的电话:“你快来,我有话和你说!”可是一想到王末仁失忆了,又觉得无聊至极,现在是防疫的严峻时刻,这种煞风景的桥段有必要和闺蜜分享吗?于是她马上改口说:“没事了,我刚才被个居民气得七窍生烟,现在平复下来了,你忙你的,不用折腾了!”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被居民骂是社区的常态,很多事情来得突然,和居民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只能多听一些闲话,王静都习惯了,被骂后继续为居民服务,然后收到居民迟到的致歉,本来她还想回到办公室去找摸底表上王末仁的名字,确定他的详细地址,可是又觉得这样毫无意义。她索然无味地捧着手机继续浏览工作信息。
王末仁回到家里,保姆和孩子都在杭州,保姆还是小芳,而孩子不是王博文了,王博文是王末仁收留的孤儿,他长大后就离开了杭州,一直在北京念书,他现在正在为宣传推广抗疫的医务人员做设计,正在和导师交流。孩子一个叫做王小雯,是汶川地震时收留的孤儿,还在念小学,还有一个是小芳自己的孩子小桃子,都由小芳照顾,小芳那个憨厚的丈夫就是是王末仁帮她物色的,为了报答王末仁的恩情,她婚后主动要求搬回来照顾小雯。王末仁自然没有拒绝,而他因为在N省做了一些高品质农业投资项目,带动脱贫攻坚,经常要去田间地头看看那些心爱的大棚,所以和司机小刘还有一个做饭做卫生的阿姨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复式楼的房子买了很久了,一直没怎么住。其实他的房产遍布全国,有的用于出租,有的用于自住,他的投资项目很多,农业、房产、金融、珠宝古玩等不一而足,而且几乎都是赚钱的。仿佛他是一个有先知先觉的人,在第一时间得知武汉新冠肺炎的消息时,他便毅然决定将汽车制造项目加一个口罩制作生产线,而且率先采用了共享员工的模式,几乎只用了一周时间准备,流水线便运转起来。蔬菜种植项目进展也很快,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他决定把他的高品质蔬菜1000吨捐赠给武汉,他打电话问助理收割情况如何,好久可以到达,武汉虽然已经封城,捐赠的绿色通道还是畅通的,助理问他是否要媒体进行报道。他在电话里说:“千万不要报道,所有的捐赠都不要报道。”他说的捐赠便是口罩,第一批100万只口罩送往武汉的和给月湖社区的10万只都做捐赠处理。助理告诉他捐赠给武汉的已经顺利发货,而捐赠给社区的只运出了2万只,其余8万只还在抓紧生产,而且物流似乎不畅。
“用我的专机运过来!”王末仁斩钉截铁地说。
“不必了吧,社区不像医务人员那么需要防护吧!”
“你懂什么?社区防控是关键,我住的这个院子,就已经有确诊病例了!社区工作人员开始是裸奔,口罩都供应不过来,后来才陆续有了口罩,而到时候复工复产,还不知道有多少口罩的缺口呢!社区是防控,医院是救治,两条路走路,你懂不懂?”王末仁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助理连忙应是。
王末仁坐到黑色真皮沙发上,司机小刘递过来一杯普洱:“您看,今天还出去吗?”小刘是个三十开外的小伙子,个子不高,却是十分精神,头发输得很是光亮,崭新的黑色皮夹克泛着光泽。
“这几天除了到机场接了那些口罩回来,然后送到月湖社区去,别的事情都不劳烦你了。”王末仁接过紫砂杯喝了一口茶,做工考究的沉香架上的沉香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流水的琴声也从架子的底部弥漫开来。
王末仁哪里有失忆,他心心念念还是不忘月湖社区,可是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吴雯。他之所以要让吴建高认为他失忆,是为了能回到这里居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离吴雯太近了,既然她的身心已经彻底回归到李明的怀抱,不想再出现打扰她的平静生活,可是能匿名帮助她还是让他乐此不疲。
“把口罩送到月湖社区,一定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和地址。”王末仁交代着小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