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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立斌刚刚走出财务部，手机就响了。弟弟立仁带有浓重鼻音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哥，咱爹走了。”
牛立斌停住脚步，问：“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值班大夫帮着我把他送进了太平间。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商量一下丧葬的事。”
“哦，立仁。你让我考虑一下，待会儿我打电话给你。”
“哥，你可要抓紧时间，这么热的天。”
“知道知道，请下假来就给你回电。”
掛断电话，牛立斌眼前总是浮现出老父亲的身影。那一年，父亲冒着风雪去学校给他送棉鞋；那一年他考上大学后，父亲走亲串友给他借学费。还有那一年父亲得病后，他邀父亲来省城治疗。父亲说：“大斌（牛立斌乳名）啊，我还是不要去省城了吧，我在那里过不惯。在这当地医院就行，你没时间回来不要紧，有老二伺候我呢。你那工作人命关天，不能分心。”许多久远的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牛立斌眼睛湿润了。他摘下眼镜擦干，戴上。一会儿又看不清了，他再摘下来擦干戴上。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回老家送老父亲一程，不然会永远于心不安。
牛立斌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拨通了弟弟立仁的电话：“立仁啊，咱爹的葬礼按照老家的习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天太热，把遗体送殡仪馆，让他们想办法保存好。咱老家不是兴放三天吗？那就后天出殡。我请下假来就回去。”
说完这些话，他感到轻松了许多。挂掉电话，长出一口气，仰头闭目，把后颈和脑袋靠在沙发后背上，任凭泪水流过脸颊，流进嘴里，流进心里。心情慢慢安静下来，头脑也渐渐清晰。突然想起如今这疫情封控时刻，长途汽车不知是否正常运行。即使正常运行，路上要倒三次车才能到家。拨通汽车总站咨询，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先生。为了配合疫情防控，我们已经停运两天了。”
牛立斌叹了口气：“唉，这讨厌的疫情，什么事都给耽误了。”长途汽车不营业，老家所在地又没有高铁没有火车，怎么办？一千多里路，自驾车回去？对，自驾。自驾车可以走近路。虽然路途劳累，可时间能自己掌握。
主意拿定，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龚敬轩。龚书记连续两天说自己有私事需要处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私事。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不知道他这两天是否把个人的那件私事处理好了，这样想着想着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吃完午饭，龚敬轩想午休一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床更衣，早一会儿去办公室吧。
世上的事情很容易巧合。特别是你在心里想着谁的时候，谁就有可能来到身边。龚敬轩刚刚走进办公大楼，就和从电梯里出来的牛立斌碰上了。牛立斌很是惊讶：“哦，龚书记，你咋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午觉睡不着，不如早来办公室看会儿书。你这是想干什么去？不是说有事要和我商量吗？”
“是的是的。咱们现在去您办公室里谈可以吗？”
“可以啊，一起走呗。”
进了办公室，龚敬轩让牛立斌坐在沙发上，说：“什么事？说吧。看看我是否能忙。”
“是这样龚书记，我父亲去世了。”
龚敬轩一愣。他没想到，牛院长要找他商量的是这事。急忙说：“哦，不幸的消息。您节哀保重。打算怎么办？”
“非常时期，丧事从简。后天，我想回老家一趟。这一天业务上的问题，我想委托心内科李主任和呼吸科于主任配合医务处监管。您看可以吗？”
“业务上我是外行，您安排即可。请假多长时间？”
“后天一天，晚上就回来了。”
“行。院里派辆车跟着你回去。”
“不用了龚书记，我自驾回去。”
“那怎么可以？如果疲劳开车出点儿事就麻烦了，安全第一。只要你能保证后天按时回来就好。”
牛立斌思考片刻后说：“也好，那就这样吧”。
“我给你的办公室主任说吧，你自己的事自己说不好开口。”
说着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下班后从医院走回家，龚敬轩感到有些疲乏。进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沙发上歇一会儿。餐厅饭桌上的菜冒着热气儿，妻子王福珍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他，说：“在这里发什么呆呢？快吃饭吧。吃完我有事儿问你。”
龚敬轩皱了皱眉头说：“有事儿现在就可以问，不用等到饭后。”
“不，这事儿必须等到饭后再问，问早了你不会说实话。”
龚敬轩不再说话，坐在餐桌旁看着满桌的饭菜却没有一点儿食欲，简单吃了几口就去了书房。
王福珍跟了进来。
龚敬轩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说：“你想问什么？问吧”
王福珍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她指着墙上的字画说：“送你这幅字画的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龚敬轩没想到她是问这件事，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回：“我的战友杜知先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只是战友关系吗？”
“是啊，怎么了？你这婆娘怎么回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说完就不再理会她，拿起写字台上那本《如何欣赏书法》继续看。王福珍心里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她不理解为何一个小战士会在他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嘴里嗫嚅着走出书房。
见王福珍走出门外，龚敬轩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地关上了门。走到那幅书画前再次端详，小杜的音容笑貌也出现在脑海里。心里不住地感叹：多么好的小战士呀，他是那么阳光自信，那么健壮开朗，却患上了慢性脊髓炎。疫情出现前，战友们互相通告，自动捐款，带他去北京协和医院治疗，据说效果还不错。他也参与了捐款，并且不定时地了解病情是个什么情况。可是自从疫情来了之后，因为太多事情需要忙碌，好长时间没和战友们联系。不知道这小伙子怎么样了？他准备打电话询问一下，便拿起了手机。号码还未播出，铃声却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