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出事的那夜,红梅做了一个怪梦。她在家乡的湖边玩耍时,突然横空飞来一块巨石,不偏不斜地砸在身上,把自己打翻在湖里,湖水很深,巨石死死压在身上,让她直直沉入湖底。红梅拼命地喊救命,水也在此时灌进了嘴巴。突然水里窜出一头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连同她和石头一块儿吞下。红梅惊出了一身大汗,方知刚才在做梦。
这可怕的梦预示着什么呢?红梅心神不宁,睡意全无。肯定有大事发生。母亲,狗蛋,自己都身体好好的。她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赵福,因为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了赵福。
其实青春期的红梅,如众多青春期的青年男女一样,时不时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春梦。春梦之后身体都会有一种奇怪的变化与反应,对此没有正确认识的红梅,会有一种羞羞的自卑感和罪恶感。受封建思想的影响,以及自己的不成熟,她把这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认为是因认识的错误而产生的罪恶感,甚至认为会遭到报应。“难道说这是对爱情的不忠贞?是让恶梦来报应我,警示我?”红梅有些心惊。
在暗夜里,红梅对着黑色的夜,胡思乱想了很多,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红梅仍六神无主。大半天来,什么事没有发生,红梅自我安慰:“不就一个梦嘛,这也太迷信了,亏自己还上过学。人的一生中不知做过多少梦,如果梦里的事都应验了,那还了得。大凡做梦,大多是因为日有所思,也可能是最近自己精神不太好造成的。”
自从新社会之后,人们对梦的迷信没有了。周公解梦只能躺在古书堆中做它的好梦。历史上的解梦故事,只能当成一种神话传说。现代人做了怪梦只能一笑了之。唯物辩证法是时代主流,唯物主义是社会主导。这个红梅上中学时,思想政治课就学过。
从生理精神学来说,红梅最近心情不好,对待目前现状心情烦躁,导致注意力不集中,思路模糊,反应迟钝,才会做奇怪的梦。闲坐家中,前途迷茫,胡思乱想,任谁都没有一个好心情,总会有不顺心的事发生。不管在工作中,还是学习中,都是如此。所以青春期的青年人易冲动,易怒,易烦,易做错事,自我控制能力差。
无巧不成书。时近中午,赵福家传过话来,不再与红梅家结亲,从此正式断了婚约,原因是赵福发生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农村人的讲究是男女双方提过亲或商定亲事之后,在半年内,男女双方家都顺风顺水,这婚事能成。如果其中一方不顺,这亲事不吉,将不会正式成婚。这种婚俗,就叫“搁婚”或者“试婚”。“搁婚”期间,如果双方都有喜事发生,顺风顺水,是上上婚,佳配。如果平平淡淡,就为平为福,也算吉利。如果一方,或双方都不利,那就是不吉,或大凶。顺风顺水婚约,基本上是旺夫命格,儿女有成,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赵福的弟弟赵强知道此事后对赵万里吼:“大,你也太迷信了,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封建思想这一套。说不定红梅能见我哥赵福,会给我哥带来安慰,让他身体好得更快呢?你就不要借此机会拆散我哥与红梅了。”赵万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给赵强一个耳光:“你个球子娃娃,懂个啥?这是老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总结,必有他的道理。”实际上赵万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红梅与赵福的这一桩婚约打开头他就不同意,只是拗不过赵福的坚持,便想成全他们,想不到还是这样不顺心。
赵万里看红梅不适合赵福也有他的道理:“人长得漂亮,但漂亮不当饭吃。看红梅的样子,家务活不爱干,地里活干不好,又不喜欢农村,娶这样的女人进门,无疑是娶了‘金枝玉叶’,哪里都落不下,轻不得重不得,是不成心过日子的女人。这样的婚姻必定不会长久。”
这消息传到红梅家,如刮起了一场台风。红梅家人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这赵万里只是上门转了一圈,红梅娘就基本上回绝了此事,赵万里老脸不知害臊,反而猪八戒倒打一耙。
红梅一面觉得受了侮辱,一面担心赵福的伤情,一面又庆幸自己幸运。赵福这人死脑筋,本来以前就分手了,现在还这样死缠烂打。以前对他还有一种美好的牵绊,但是他们家的这次行为,让红梅对赵福是连那么一点点好的牵绊都没有了。只能怪赵福时运不佳,自控能力差,骑个摩托车耍二,才出的事。不过这事也怨不得红梅,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愚昧与迷信。
不过作为朋友,红梅想去看一下赵福。红梅正准备换衣裳,哪知老娘的反应过激。连滚带爬,哭天喊地地从炕上扑下来,一把抓住女儿,愤怒地说:“你个天杀的,不知死活的娃娃。真不知道生活的深浅,还没有尝够生活的酸甜苦辣,想去看看那个天杀的不要命的货?”
“妈,你这是干啥?”红梅惊慌地问。“我的娃,我苦命的娃啊!你不管娘了吗?他是死是活与你有啥关系,你去了能治好他的病?娃啊,你想想,他出了车祸,说不定落下个终身残疾。你老娘我这个势,让你跟着受了多少苦,你还想找一个残废的男人和你过一生嘛。你能对得起我,你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你能对得起你自己,你能对得起这个家吗?如果你执意要去,你先把老娘埋了就去。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红梅娘把头往门框上磕去。
“妈啊!你这是咋了啊?我不去,我不去。”说罢红梅一下子瘫在地下,脑袋里“噔”的一声,像断了弦,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红梅醒来时,正躺在自家的土炕上,老母亲跪在身边,不住地哭喊着:“娃,娃,娃娃,你咋了啊,你真想撇下老娘一个人走?早知道天杀的有那么重要,妈就不挡你了。红梅你要活过来啊。娘不能没有你啊。我苦命的娃啊!……”
红梅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晕厥。迷迷糊糊中听见老娘哭,看清老娘的样子后,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头发纷乱白如丝,眼窝深陷血色红,嘴角起沫,脸色苍白如纸,精神萎靡气血不畅,更为可怕的一点是母亲的手上,脸上满是血。红梅强撑起精神,对老娘说:“妈我不会去,我和赵福没有关系。你这是咋了,急得不要命了,哪来这么多血啊?”
“血?哪里的血?我娃是不是你摔倒绊的,头好着吗?”红梅娘忙用手摸索着红梅的头。“你的手上脸上都有,你怎么了娘?”红梅惊慌地看娘的脸和手,好着呢,啥都没烂,哪里的血?红梅娘又急切地问:“娃,你哪瘩痛,快说啊!”
此时,红梅感觉到自己的耳垂揪心地痛,嘴唇干裂,口中苦涩。用手摸了一下耳垂根,手上顿时沾满了血,怎么了?自己的耳朵被谁扯破了?吓得忙喊:“妈,我的耳朵根破了。”
“娃,是娘的不好,是娘的不好,把娃的耳朵扯坏了,我该死,我该死。”红梅娘捶胸道。原来红梅晕厥后,老娘为唤醒红梅,揪了她的耳朵,因为太着急,用得力气大,把红梅的耳朵扯烂了。
“妈呀,你不能这样,我好好儿的,就一点点,不严重。我好着呢!你别折磨自己。”哇地一声哭起来。
红梅娘收住眼泪:“娃,不要哭,不要哭,会哭坏身子的。你想去就去,不要管娘了。娘给你做饭去,你吃了饭就去。”红梅娘一急,没有摸到拐杖,从炕沿上掉下去。
“妈啊!”红梅从炕上扑下去扶起老娘。“怪我,怪你女儿不争气,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妈啊,你要小心着,你伤了我怎么办,我有罪啊。”红梅哭着说。“妈,我跟你说了,我不去,我不会让他们下眼看的。”
“娃,你想通了,想通了就好。娘的心病好了。”红梅娘摸索着用手紧紧地拉住红梅的手。“娃,扶娘走,给你做饭走,咱娘俩做一顿好饭吃。”
红梅娘这场真真假假的戏,让红梅的心灵受到莫大的刺激。红梅的想法真的有了巨大变化:第一,她要把赵福留给自己的那点儿感情彻底清理干净。第二,她要帮哥哥成家。第三,她要走出山村,实现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