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的思想,在人生追求中,得到升华。
人生是一个不断追求上进的过程。随遇而安,平平淡淡,四平八稳,并不是所有年轻人所能接受的陈词滥调。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只有真正地进入世俗生活,成为社会普通人之后,才会从理想主义变得现实。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成长与历练的过程。只有年轻人,才会把自己的人生蓝图设计得那么美妙。虽然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世界因有了年轻人,才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如何走出大山,赵强和红梅各有自己的计划。红梅离开大山的路有三条:第一条是出嫁外地,但这条最好是外面有人。第二条就是借政府劳务移民出去。第三就是自己出门找工作。因为社会的变化,打破了“农村姑娘一生只能待在农村,从不知外面世界为何物,了解外面的世界只能是道听途说”的壁垒。社会变得越来越好了,城乡交往越来越频繁了。外面的新信息,新观点,新思想,开始渗透到陇山乡村。但只有胆儿大的,或者个别人才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勇气。女子要闯世界,阻力更大。红梅也是下定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走出去。
以前,农村小伙走出农村,只有一条半路可走:第一条就是十年寒窗苦读,一举成名。第二个半条路就是出门讨饭去。多穷都坚持不去讨饭,除非真的是家破人亡,无路可走时,有人为了活命才会这么干。现在,陇山人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有政府组织的第一批“合同工”的出现,陇山青年人看到了出门后的希望。后来开始有人大胆地闯出去,不再由政府组织。所以赵强也有了两条路可走,第一就是上学,第二就是自己闯出去。
赵强还为自己的这次决定,信心百倍、豪情壮志地写诗托物言志:
《旅途日记》
谁说生命短暂?
谁说生命漫长?也许
看时没有四季之景
听时没有旋律之声
歌时没有谱曲
洁白的纸上没有它的影子
——一首无言的诗——
喜怒哀乐
酸咸苦辣甜
蹉跎慨叹荆棘 浪涛
大声呐喊:“珍惜生命”
可自古难全
从没有模式
冲刺着的
斗争着的
——强者们——
激发了
血如岩浆涌动
成诗后,赵强自我感觉良好。红梅听完,也是兴奋异常,来了个突然袭击,给赵强一个热烈的“吻”。倍受鼓舞的赵强更加雄心勃发:“红梅,我要好好地读书。我是我家唯一的读书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目前,我的学习并不好,要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付出很大代价。但我相信有办法实现我的大学梦和文学梦。”
赵强自信地说:“我有一颗伟大的心和一个博大的胸怀。相信将来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一定会成功的。我还自己照着算命的书算过,我是文曲星转世,必须出门远行才成。不过人生就像唐僧取经一样,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
红梅真心夸赞:“赵强,你越来越神奇,不同一般人的思想,一般人的胸怀,一般人的情感,一般人的表达能力,一般人的才华气质,一般人的思想智慧,一般人的雄心霸气。你天生傲骨,正气凛然。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要抓住机会尽快成功。你比我条件好,有人供你上学,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能靠得住的人,只有我自己了。”接着红梅羡慕又伤感地说:“我只求能嫁一个好人家。可是在这个大山里,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青年人只想着下苦,也不想着多挣钱,哪有出息啊。这样的男人我都看不上眼,祖祖辈辈都这个样子,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在没有和你交往之前,我对农村的小伙子都是一个看法:旧社会传统思想的卫道士,新时代农民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交往时间一长,就能看到他的、我的未来,人生基本上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没有新鲜感。”
赵强肯定地说:“不用悲观的,你不是有我嘛!就是没我,你也会有一个好的归属。因为你的思想已超越了当前大多数同龄人的思想,所以你会想各种办法走出去的。”红梅一展愁眉说:“对。我想拥有一个好未来,必须改变现在的我。说心里话,不能在老家找对象成家了。如何走出去,真的需要好好地思考了。抓住年轻的机会,实现梦想。”
两人正为各自的人生设想时,二人听到一个绵长的叫声:“赵强、赵强饭熟了,吃饭来。”两人蹦蹦跳跳地下了山。吴秀莲看到红梅和赵强亲亲昵昵的样子,开心地说:“你两个能成一对儿了。我老了有人孝顺,是多开心的事”。赵强脸红红地说:“妈啊,你别乱说啊!我姐眼高着呢。”红梅羞羞地说:“赵强将来是吃公家饭的人,哪能看上我啊!” 吴秀莲一阵“哈哈”大笑,只仔细地看着两人吃饭,就明白两人的意思了。
傍晚,赵福和妻子张芳芳回来了。赵福看到红梅在家,脸色立马变了,满脸阴云,只因张芳芳在场,他只好保持镇定不发作。赵福心里充满疑惑:“两家早已断了来往,为什么红梅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这红梅心里藏着什么鬼?”
红梅一见赵福,连话都没顾上说,慌忙向吴秀莲打声招呼便要走。赵强明白她的心事,不好挽留,忙出门送行。
冬天的山川,别具风格。山如银蛇,川如白毯。这是一个美丽的下午。蓝天就是那无垠的大海。西下的太阳在五彩云霞中,变幻着美丽的光泽。天上的云朵,有的像草原上的羊群,有的像辽原上奔驰的马,有的像海边的礁石,都披着霞光,散发着金色光芒。云朵神奇地变化着,好似神话传说中美丽的天宫。云里有翩翩起舞的仙人,用她华丽的衣裳,装扮了迷人的天堂。
临别之时,龙湖之畔,远眺夕阳,伫立良久,两人心潮澎湃。这几天与红梅的相处,让赵强懂得了很多,对这一段美好的情感,充满依恋和不舍。红梅也是收获颇丰,顺利地实现了原定计划,彩花和狗蛋已成为相好,并取得彩花双方父母的同意。自己顺利地摆脱了“换头亲”的悲惨命运,真正解救了自己。但让她心里矛盾的是她喜欢上了赵强。今天和赵强的匆忙分别是永别,还是暂时的分离?红梅心里仍有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尴尬和别扭。先前和赵福好过,放弃了,现在又选择了弟弟赵强,这种情感和身份的变化,让红梅想到了她姐姐“仙女”:“自己是不是和姐姐仙女一样,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真和赵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又成了‘换头亲’?彩花是赵强的堂妹妹,嫁给了自己的哥哥,她自己又要嫁给赵强,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红梅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别就是永别,竟无语凝噎。她不忍心抛下这个可爱的、让她心动的、着迷的人,她心如刀绞,但分离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赵福来了,她无法待下去,将来也无法面对赵福。临走时红梅说:“赵强,姐说的那事,你还得继续帮忙:‘帮助彩花把婚退了,与我哥尽快成婚。’” 赵强拍着胸脯说:“没啥。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红梅神秘地说:“还有一个条件,在彩花没有和我哥成婚之前,我们两个不能见面。”赵强不解地问:“为什么这样?我们才刚刚开始。”红梅眼里噙满了泪花:“赵强,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我有预感。”“不可能,我不信!”赵强喊道。“赵强,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过段时间我会来看你的。”红梅又改变语气撒谎说。“好,不见不散。”赵强脸上露出笑容。红梅在赵强的脸上快速地“吻”了一下,转身跑了。
赵强呆立在龙湖畔,望着落日余晖中红梅远去的背影,如一条被拉长的线,一头牵着自己,一头牵着红梅。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牵着赵强的魂,消失在烟霞薄暮中。
天黑了,红梅无影无踪了。赵强满是伤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赵福在家等得不耐烦了,喊道:“赵强,你干啥去了?不好好看书!我警告你,少跟那个女人鬼混!”
“什么鬼混,你少管我的事!”赵强生气地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还想不想上学?!”赵福大声地喊道。
此时,赵万里转亲戚也回来了。听到赵福赵强两兄弟吵架,大声呵斥:“你们两个咋了?让人笑话!”
赵福把事情一说,赵万里顺手抓起一根棍子就要打赵强。吴秀莲听到了,从厨房里跑出来,踮着小脚冲到赵万里面前喊:“你别打我的宝贝疙瘩。”赵万里照着吴秀莲的腿就是一棍子,嘴里骂道:“我不在这几天,你把你儿子惯成啥了?和那样的狐狸精和丧门星厮混!看我不打死你!”
赵万里和吴秀莲两人就打成了一团。吴秀莲哭天喊地骂不绝口。赵万里边打边气得口吐白沫。赵福冲过来喊:“够了。够了。不教育教育赵强,你们两个添什么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张芳芳这才反应过来了,原来红梅就是赵福的前对象,顺嘴骂道:“赵强你太没出息了,这样的女人你也往家里招?”
“你懂啥?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赵强大声喊。赵福一听,这赵强更不像话了,连他嫂子都敢顶撞,冲上去就给赵强两个耳光:“啪啪”。
赵强顿感眼冒金星,一阵晕眩倒过去了。赵万里一看,赵福打坏了赵强,立马放下吴秀莲来打赵福:“你个狗日的,日能了,你弟弟身体弱,你往死里打?!”张芳芳跑上来护赵福。赵万里没收住手,就一棍子重重地打在张芳芳身上。张芳芳就立马痛晕过去了。赵福追上去,从赵万里手里抓住棍子,把赵万里推倒了。
赵福一看,这家里没法待了,用摩托车驮上张芳芳,连夜走陇坪乡皮衣加工店去了。谁知没过几天,赵强匆匆忙忙地跑来说:“三哥,大生病了,吃药好多天都不好,看样子很严重。”赵福一听这话,吓得手直哆嗦。兄弟两人匆忙回家后,看到赵万里已躺在炕上起不来了,脸色异常惨白。赵福忙从医院请来大夫检查。
大夫检查是肺气肿,是由生气和别的原因引起的。赵福忙叫来大哥、二哥商量。兄弟几人商量,送大去医院看。赵万里在县医院检查完后,县医院的大夫建议送市医院,或者省医院检查。兄弟几人连夜转到陇山市医院检查,到市医院时已是大半夜,几人在租的车上挤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早早地排好队去检查。经过一上午的检查,最后查出是肺气肿、肾炎等病,住了院。
这几万元的住院费几天时间就没了。赵福又开始到处借钱。十多天过去后,赵万里的病情恶化,医院下发病危通知书,要求出院。全家人一听都慌了神,赵福一激动,也晕倒了,这是天要塌了。
赵龙、赵飞、赵强忙把赵万里及赵福抬到车上往家赶。兄弟都哭得眼泪似掉了线。这赵万里才五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这好端端地要走了。赵福奔前奔后,一家的重担全压在他身上,这又晕倒了怎么办?
兄弟回到家里时,忙通知亲戚朋友,愿见赵万里最后一眼的,快来看。有欠钱者快来盯账。
赵福缓过神来后,得了个手颤病,只要一急,一紧张,手就不住地颤抖。没几天,二十多岁的人头发都变白了。赵福是家里的顶梁柱,咋办?反正赵龙、赵飞、赵强都是没有办法,钱的事还得赵福来想办法。赵福真是欲哭无泪,人生真是悲催到极点了,兄弟这么多,花钱的事偏偏就轮他了。
晚上,张芳芳在他哥的陪伴下,从陇坪乡回来了。看到赵福后痛哭一场。“赵福,你的命咋这么苦啊!家里老人一个接一个,花钱干啥都是你。你又得了这个病,可咋办?”赵福强撑着站起来,喊了声:“嚎叫啥?你给我住口!我又没有死。”赵福又急又气,鼻子眼里往出喷血。赵福大妻哥张建国吓得骂妹子芳芳:“妹夫都这样了,你别添乱。快帮家里干活去。”张芳芳也急得手颤颤的,东抓西挖的不知在房间里干啥好。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从那个房间跑到这个房间,脸上表情“痴呆呆的”。张建国看到妹子这个样子,吓得抱头大哭:“我妹的命咋这么苦啊!”
这赵福得这个病,确实是吓得、急得、气得、无奈得、恐惧得。赵万里是家里的重劳力,一大家的吃喝全靠着他。如果这么早早地走了,赵福真是三头六臂也顾不了这个家了。自己的生意眼见才刚有些好转,但中途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家里的庄稼全靠父亲干,这可怎么办?家里只有父亲在,赵福才能放心地去陇坪乡挣钱。父亲这一走,家里一头,部子里一头,赵福不知怎么安排。谁知借债又花了一万多元,满想着能救父亲的命。哪知钱花了,命没了,安排丧事还得花一笔钱。这钱都从那儿来啊……
赵福强打精神,在心中默默地祈求老天爷:“求求你,老天爷,求求你,救救我吧,放过我吧!我都快坚持不住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把我卖了也不值钱了。”
赵福又自我检讨:“列祖列宗,我们赵家人一向待人诚恳,为人友善,没有行过恶事,没有干过亏心事。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一次又一次。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吧!让我尽早脱离苦海。”
赵福又向神许愿道:“金龙爷,金龙爷啊,求您救救您受苦受难的烧香弟子吧!保佑保佑您的烧香弟子吧!等我过了艰难困苦,给您老人家披红挂花、重塑金装。”赵福祈求天地众神一番,强打精神,站起来,安排家事。赵作鹏的丧事,张芳芳的喜事,都是赵福一手操办,赵万里的丧事自然相对轻松多了,唯一难的就是钱的事。俗话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这钱从哪儿来?一次又一次弄来大把大把的钱?赵福几斤几两?就是榨油,榨血,敲骨吸髓,这一百来斤的身子骨,连骨头算上,早就被榨干了。
赵福找来大哥、二哥商议,想让他们共同分担一下,或者从别处帮他借些,哪怕后来由他还钱也行,这老人是大家的老人,共同分担是应尽的责任。大哥二哥身强力壮,就是从别处捣腾,也可以帮他倒腾一点,也好帮他度过困难。可是大哥、二哥刚要说话,却被大嫂截回去了:“爷爷把手艺传给你了,你能挣钱,比你大哥、二哥强,你又念的书多,你能靠手艺吃饭了,这份苦你要受,这份责任你要担。大病逝了,我们是有尽孝的责任,有分担费用的义务,但主要责任是你推了老人一把引起的,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没钱,没你有本事。你现在能挣钱,这钱还得你花,就是我们帮你分担了,也没有钱。再者老人走之前,我们分了家,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赵强在上学,还得花钱,自然他不会分担。父亲走后,你还得帮父亲把老四供着上学。”
赵福被大嫂数落得欲哭无泪,有苦无处诉,真是茶壶里煮饺子——有口道不出来。两只手更加无助地颤抖。赵芳芳觉得自己鼻腔里也有血腥味儿,但为了自己的男人,她忍住了。赵福是有责任,敢担当的男人,又想,老人躺地下,兄弟都在尽孝,不能因为钱的事失了兄弟情分,更不能让人笑话,就只能打肿脸充胖子。本来赵家的大房头人,在本族人中,很受排挤打压,说“三代不出人才,后代就变驴了”,如果再因抬埋老人,为了分摊钱,兄弟又吵又闹,这必成为天大的笑话,更被人看扁了。
俗话说:天有盘盘路,人有鬼鬼心。赵福多么希望两个哥哥能为自己分担些,可是为什么全家人都针对他。他下的苦多,出的钱多,受的罪多,却还是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道理?倒是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就是出不了钱,帮他宽宽心也可以啊!赵福真有种孤掌难鸣之苦。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困难,所有的苦恼,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委屈,都只有赵福一个人承受。别人家兄弟有困难,都是大家互帮互助,可是为什么,他们家就赵福一个人受呢?
每一个家族的贫穷和落后,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一个人能轻易改变的。互帮互助能使好的家族更好,互相拆台不管多厉害的人,拖累太大,也无以成大事。这种亲属关系,这种亲情,使赵福的伤口更痛,心里更悲凉。赵福不明白,为什么越帮越忙,越出力越受苦。
家庭的巨大变故,使赵福的理想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破灭。赵福偷偷地一个人哭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此,张芳芳和赵福吵过,闹过,可是赵福又有什么办法?谁能改变整个家族人的思想?陇坪乡的朋友,生意伙伴,都告诉他,做生意要心硬,家里事多了,没法管,就尽快放手。一面家庭,一面事业,到最后一样都干不成。好不容易存一点钱,都补了家用,更不要说赵福借债托着一家族,这是多么要人命的事。众人拾柴火焰高。十人抬一人轻松抬,一人抬十人要了命。赵福就连买一辆新摩托车,购置一套营业房都很困难,更别说他追求的事业梦、品牌梦、集团梦。
赵万里的离世,打乱了赵福快速挣钱的计划。煜明皮衣加工店又少了帮手,又回到赵福形单影只的初创阶段。张芳芳和赵福不得不分开了,家要有人顾,婆婆吴秀莲要有人管,弟弟赵强要上学,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得要一个人去管。十多亩地,要有人种,还有家禽家畜都要吃要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