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兄弟分家是头等大事,让人主持公道是正常的事,就这样还因为锅碗瓢盆而闹得不开心,也是常有的事。实际上赵强知道,家里除了父亲留的一些东西,其他的都是三哥赵福收拾的,他这么多年一直吃家里的花家里的,什么没有挣过。再者就是父亲活着时挣的家产,爷爷生病过世的花销,父亲生病过世的花销,赵福娶媳妇的花销,早都透支光了。赵强要分家,无非是借着老父亲过世时遗留的家产的名义,强占些,实际上是什么也没有,光杆司令一个。说得没良心一点儿,让赵强净身出户也能说得过去。赵强提出分家,实际上也就是把三哥的家产又瓜分一次,相当于从三哥身上切肉。树大有分枝,家大要分家。他们不是家大,而是两个小树苗涨在一个坑里了,如果不分开,可能两棵小树苗都长不好,或者长不活,成不了材。
分家实际上不是赵强的目的,只能是他内心计划的权宜之计,好暂时缓和家庭矛盾,安抚婆媳情绪。在赵强的心里,有他盘算的人生大事。
赵福征求赵强的意见:“我们请几个庄间的老人主持一下吧!”赵强决绝地说:“没必要,如果连这等‘小事’都做不了主,办得不公道,那还能成什么大事?”实际上赵强心里早盘算好了,他自己认为三哥肯定会接受,因为三哥本来就心疼自己,再者三哥不贪心、心软,重感情,重情分。兄弟分家是强制性的,无原则地瓜分三哥的家产,这明眼人都懂。之所以兄弟分家时,不是算的谁能挣得钱多,谁多占多拿,而算的是情感账,这情感的账,可大可小,就是割三哥的肉,三哥也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兄弟赵强就是穷学生一个,现在没本事,父亲走了,母亲年龄大了,古人言:有父尊父,无父尊哥。这话转过来又说,父亲在时,赵强有父亲担待着,父亲不在时,这责任就得当哥的担待着,赵强的成家立业,就得赵福担着,赵强是包袱,但是三哥赵福在情感上是没法甩包袱的。自古一理,千百年传下来的传统。话说得明白点儿,通俗点儿,赵强分家后,要吃,要喝,要花钱,要有处住,而三哥成家立业,吃喝住行都比赵强好。这也是明眼人能看出来的,是算不清、道不明的情分账。情分账无价,由不得三哥,就是三哥少拿,赵强多拿,如果赵强不满意,庄间人都会骂三哥赵福没良心,坑兄弟,不让兄弟活,人都是向着弱者的。三哥赵福就是受多少苦,吃多少亏,他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没多少人同情的。如何能说公平呢?情感的事只能凭感觉,感觉公平了就行了。
赵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不把他俩净身出户,他都能接受。赵福不过也担心,这个好吃懒做,娇生惯养的赵强,会不会不近情理,提出一些无理要求,妻子张芳芳接受不了,会不会兄弟因分家而吵架?如果赵强的要求不是太无理,妻子张芳芳应该能接受,就是有什么不满意,也没有办法。当然赵福最想让村子里的年级长者出面主持公道,也好给村里面的人有一个交代。可是赵强不让请,赵福自己也不好出面请。
父亲赵万里去世没几年,母亲身体不好,赵强又没有成家。他赵福有事业了,老婆孩子都有了。本应该是他养活老人才对,但是婆媳关系又不好,再者妻子张芳芳就一直想甩掉婆婆、赵强这两个包袱。赵福不同意,情感上过不去。思前想后,赵福觉得还是他之前给赵强提的建议比较好。不知为啥,赵强不接受,硬要分家,这把赵福是逼到悬崖边了,进不得退不得。于是赵福说:“老四,今天话就说到这里,明天我们再接着谈。你还是好好想一想。”
这明眼人都明白,赵福现在的一家人如吸血虫一样,不断地吸赵福的血,但赵福只能忍着痛,死撑着。为啥,从血缘情感家庭责任上来说,这一家子人中,他是最强大的,虽然欠着外债,在别人眼里很廋弱,但在这个家中,赵福是最强大的。他就像一棵大树,只能用“茂密的枝叶”罩着这个家。赵福之所以比不了陇坪乡那些做生意的人,能快速发家,主要原因是他的家庭负担太重了,他担待不起。这是个无底的黝黑的泥潭,他快要陷阱去了,无法自拔。
晚上赵福和媳妇商量,该怎么办好。张芳芳说:“我们人多,粮食多拿点,应该可以的。老房子我们能住最好。两对驴,我们家最值钱的家产,驴给赵强,他种田需要,他养驴,养驴最辛苦(不管刮风下雨都需要准备草料),我们就能脱开身去做生意。其他的只要我们不太吃亏,一切由你做主。”
赵福说:“如果老四有过分要求怎么办,家产全给他留下吗?”张芳芳说:“那你也要坚持原则,不能让步。我们一家几口人都要吃喝。”赵福说:“好的。那就这么办吧!再者赵强现在确实没什么本事,不留些家底,过不下去,庄间人都会骂咱俩的。当然,长痛不如短痛,分就分利索些。”
赵强得空问母亲:“我们兄弟分家,你有什么想法?”吴秀莲说:“娃啊,你大了你做主。妈跟着你就行了,给你守着这个穷家。”
天亮后,一家人吃完早饭后。赵福、赵强两兄弟坐下来商量分家的事,没有通知老大和老二,也没有叫庄间人主事。“分就分吧!拖拖拉拉的心里烦。”赵强也想通过这次分家,给哥嫂一个了断,快刀斩乱麻,再不希望因为他,而让三哥夹在妻子,母亲,兄弟之间左右为难。分家由赵强自己提出,自己主持,至少能证明他自己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不会赖着哥嫂不放手,给每个人一个自由的生存空间。再者分了家,婆媳关系肯定不会那么紧张了,各过各的。能照看就照看一下,照看不了也没关系。再者母亲吴秀莲还不老,能自己照顾自己。
赵强这次分家是有私心的。对于赵强自己,他需要自由,需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他需要时间,三年的自由时间,其他的时间都不重要,有了三年时间,自己肯定能实现自己的计划,一切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另一个方面的私心是给三哥赵福的,家里的一系列问题,让赵强看明白了。三哥赵福,如果守着土地,以土地为主,把做生意当副业,那他的生意肯定是做不大,不能全身心地做生意,怎么能扩大经营了?三嫂必须放弃农业,去陇坪乡配合三哥去做生意,两人合一心,才能把生意做起来。赵强细算了一下,三嫂在家里务农,就家里的这些土地,三哥加自己的,一共都不足二十亩旱田,每亩产粮食五百斤,二十亩一万斤,市场价一斤麦子五毛,总价值五千元,这还是好年景,如果不好年景还达不到这标准。还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时间,这都是成本。再者三嫂的身体没法和老父亲比。老父守着土地,多少年没苦下粮食,三嫂一个女人家能苦下多少。自从三哥做生意以来,明显地三哥一年的收入,要比种地一年的收入多得多,还有什么放不下土地的呢?所以说细算下来,三哥三嫂还不如去做生意,把土地丢给大哥,或二哥种。赵强想到了这些,但是没有说出来。就看三哥是怎么规划的。能否悟得透,算清这个账。实现自己的梦想,把生意真正地做大做强。
当时,赵强还是为自己想得最多,三哥的事没想多少。重点想的是分家后自己的前途自己做主,哥嫂也不用担心,不用管。也算减轻哥嫂的负担。就是出门打工,自己也要走得干净利落,了无牵挂。同时,赵强心想,三嫂再不用顾虑老四再次分她苦死苦活苦下家产,再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和牢骚。赵强就是要向全村人证明,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本事,有自己的能力,能把日子过好,能把事业干成。
赵福真不知道赵强心里怎么想,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说还有比他给规划的道路有更好走的路?赵福不明白,出门打工有什么好,村子里出门打工的人多了,还是没有多大发财致富的,一年打工的钱,不吃不喝都比不上他手艺活儿挣的两三个月的钱。赵强心里想什么,他不敢跟他哥说。就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听的人肯定会以为赵强得了“神经病”。赵强能说:“我要自学考大学。当作家。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赵福还是特别担心赵强。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仔细地询问弟弟:“真的要分吗?”赵强忍不住了,希望速战速决,啰啰唆唆干什么,不就是分个家嘛,讲那么多道理干什么,于是肯定地说:“哥,你放心,我不会胡乱要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再者你这么多年也为家里付出了这么多。”赵强又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有处住,有些吃的就行了。但是现在有妈,我不得不多要些。我要出远门打工,家里没人下苦,这吃的粮食,我要和你对半分。家里总共多少你清楚,你拿走一半就行了,另一半留给我,麦子白面多留些,留给妈吃,秋田面你多拿些,你受些苦。老房子是大的。妈在我这儿,自然老房子也得给我留下,先让妈住着。锅碗盆啥的这些分分就行了,你拿些我拿些,够用就行了。但是地我要占些便宜,要离家近的,要好的,离得远,母亲走山里不方便。其他也就没有啥了。”
赵福听赵强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占理,也能说得过去,就认了。心想:“不过好川地全被赵强占走了,赵福有些心痛,这唯一的好地没有了。这不是断我种地的后路吗?”于是赵福说:“那好地你占了,一对驴给你。不然怎么种粮食?”赵强说:“如果这些你都认。我分的地,你照种,到时粮食成了,给些吃的就行了。主要是妈吃的粮食就行了。驴也给你,我不要,我又不种地,你还要种粮食,那就留给你。妈住老院子,现在分的这些粮食吃三年没问题。就是你得空,没吃的面了,帮着给妈磨一下。妈的钱,我会定时寄回来的,这个你不用担心的。三年后我就接走妈,绝不会拖累你的。”
家就这样分了,赵强成了自由人,一个人无所事事地瞎转悠。山里的,家里的活,还都是赵福两口子的,这家是分了,可是苦还是他两人下了。三嫂张芳芳没了话,兄弟分了家,赵强闲转她管不了。村子里知道赵强兄弟分家了,长辈见了赵强问:“赵强,你俩真分家了?”赵强坦然地说:“真分了。”又问:“你们兄弟分家没吵架,分得公平不公平?”赵强还是坦然地说:“公平着呢。有什么可吵架的呢?我也老大不小了,能做自己的主了。”还有的长辈说:“赵强,那你不要驴,种庄稼咋办?”赵强说:“再想办法吧!人是活的,能怎么样。”还有的问:“你会种庄稼不?不会到时问我,我教你。”赵强说:“好的好的。不会种,我会来请教的。”
这位长辈接着说:“人亏地一年,地亏人三年。务庄农可是一个上心活。不是说把籽种丢到地里,就能有好收成的。必须下功夫伺候好它,按时施肥,按时除草,按时收割,按时收到口袋,它就会给你有一个好收成。”赵强听长辈这么说,倒有些感动,这真是一句实诚话。可是赵强早就想好了,自己不是种地的料,身体素质也不行,挣得厉害,氙气病就复发了。如果搞不好,自己说不定会早早地见阎王爷去了。
凡是村里接触过赵强,对此次两兄弟和平分家发表过看法的人,都觉得赵强这娃娃太奇怪了,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庄农人啥也没有怎么过?全摇头叹息。关心赵强的想帮赵强向他哥多要些家产,但赵强自己做主这样干了,他们想帮也是无能为力。
赵强相信,自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地就提出兄弟分家的。再者赵强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穷家里的这些瓶瓶罐罐,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只要自己有本事,这些东西都可重新挣来的,有可能比这些更好,自己更喜欢。就是现在多占着,自己没本事,那就是这些东西也不经用的,用坏了也会没有了的,还是等于零。他不想坐吃山空。赵强的目的就是快速地甩开哥嫂对他人生计划的干涉,这同样也缓解了母亲在家中的尴尬局面,缓和了婆媳矛盾,能给他争取三年的时间,去证明自己,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这就是赵强想要的结果。他就需要争取这三年时间,改变现在不利的局面,突破自我,实现他的梦想。正如孟子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赵强给自己选择了忧患。
赵强心中一直认为: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生就是取经的过程,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取得真经,成就佛果。更像《封神演义》里的姜太公一样,要亲历三灾八难,最终辅佐周王建立周朝,自己被封王取得了富贵,延续了家族,成就了功名。赵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个人前途,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