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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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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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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山塬》连载

第三十七章 辉煌起点

赵作鹏老人的离世,无疑打乱了赵福的计划,原定当年腊月结婚的事,又不得不推迟。如果用“搁婚”的习俗来说,这有些不吉利。但赵福和赵万里父子俩,以及母亲吴秀莲都话口无题。因为他们与张文明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已超越了一般关系,共同经历了患难见真情,双方从内心来说是认定的好婚姻,自然就不会在乎这些俗礼的了。赵福好不容易得到老岳父的同意,打心里是高兴的,希望尽早完婚,但赵万里父子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当来等当去,最后把娶亲的日子定在来年三月初八,并把这一好日子由媒人通知女方家。本来提了一次亲了,由于爷爷赵作鹏的离世,需另择吉日,按礼节不得不重提一次。传过话去,张文明家人说,考虑到特殊情况,这次礼节性的事都免了,只给一个结婚的准日子就行。同时,以前提到的彩礼、服装钱等,能减的都减了,没有那么繁杂的礼节了,赵万里一家欢天喜地。双方开始紧张筹办操办婚礼。

陇山人的红白喜事,都要全家人提前一个月做准备。请姑舅、请亲戚,请朋友,请庄间人,杀猪,宰羊,杀鸡,宰鸭,割牛肉,磨面,购米,炸油果,炸油饼,炸虾仁,蒸馒头,蒸花卷,炸丸子,汤萝卜丝,购买菜水,购置烟酒茶货,等等。

赵万里拿的行礼,必须厚重,请了上姑舅和重姑舅及七大姑八大姨的所有亲戚。虽然农村人行礼不多,是赔钱的买卖,但姑舅家和重要亲戚是个例外,礼送得比较重,尤其是上姑舅和重姑舅,更是要出大礼。随着社会的发展,赵福生意上的朋友多了,送礼也重,于是也请了这些朋友。本来订做军干服、皮咔衣、皮大衣的客户,一部分还是县里、乡里的干部,生意上的朋友,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吃公家饭的赵福想请又没敢请,怕请不动时尴尬,受辱。

细算来,人足有二百人。这是相当隆重的喜事了。当然没有多大政治背景,县里、乡里不会来人的赵福没有算。细算的话,花销至少要在1万元。200人,每张桌子上坐8个人,需要25桌。农村吃喜宴需三天时间,每天吃三次主宴,三次副宴,即每次需上一桌干果凉菜席,然后再上热菜主席。也就是说,每顿需25桌干果席,25桌热菜席,总共50桌,全天需要150桌,三天共计450桌。从早到晚凡是来的客人,不在席口上,就先到火炉子旁,边熬罐罐茶,边聊天,边抽烟,边就着熬好的糖茶水,就着油馍馍,或者花卷,先垫补垫补。等到席口上,由大管安排坐席吃,实在人不全也不能让客人等,必须上大席。烟、酒、糖、茶、饮料、宴席,这是大花销,也有特别讲究。

干果凉菜席,就是在吃热席主食之前,必须先喝一场酒,由东家赵万里挨个敬酒,道谢客人。还有赵福的同辈兄弟,挨个敬酒,答谢客人。接着就是新郎新娘挨个敬酒,认识客人,答谢客人。凉菜席吃得差不多了,再开始吃热菜,同样需要父辈敬烟敬酒、兄弟同辈敬烟敬酒、新郎新娘敬烟敬酒。还有耍新娘活动,给客人抽喜烟敬喜酒。然后就是赵福亲堂兄弟中酒量最好、测拳行令最好的一帮人,轮流主陪客人,好好的喝,直到客人尽兴,酒足饭饱才离席。

这种干果凉菜席有三种:第一种是四大碟,叫四季发财。第二种是六小碟,叫六六顺。第三种是八小碟,叫八大喜。赵福家就摆了四湿四干的八碟干果席。菜谱:四湿干果——糖汁杏干、水果拼盘、凉拌扁豆芽、凉拌三丝;四干干果——蜜汁杏仁、油炸花生米、油炸果子、凉拌猪耳。

糖汁杏干,杏子必须用熟果,将洁净汁甜的杏肉放在竹席上,由阳光自然晒干,这种杏干,用时开水泡软,拌上糖汁,酸甜爽口,味道纯正。

蜜汁杏仁,就是用成熟饱满的杏仁,在开水里浸泡一周,脱掉杏仁皮,浸出杏仁里的毒水,否则会中毒,变成甜味,用蜜汁榨成蜜汁杏仁。菜如白玉的成品果仁上,透着金黄色的蜜汁,好似琥珀玛瑙。这款菜是冷菜中的上好佳品,营养价值高,还有极强的药用价值,有润肺、壮阳、增神的作用,一般家庭都备不起,市场上没有买的,全凭平时准备。食之,口舌生香,甜蜜脆爽,回味无穷。易长久保存,一年四季可食用。

油炸果子,就是用各种五谷杂粮面,经厨师手艺,炸出各种特色面食。如,油炸兔耳朵,油炸五彩丝,油炸梅花,油炸果果等。

干果凉菜席后,还有主食宴席。主宴常有四种:第一种是六大碗,或者六大碟,叫六合菜;寓意六六大顺,事事顺心。第二种是八大碗,或八大碟,叫八仙菜;寓意八八发发,吉祥如意。第三种是十大碗,或十大碟,叫十攒席 ;寓意十全十美,团团圆圆。第四种是十二碗,或十二碟,叫十二齐宴;寓意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菜,月月有财。

总之,农村人是下苦人,饭量大,能吃能喝,不管多丰盛的宴席,都能吃个底朝天。十二齐宴,一般人家供不起,一般大厨不敢接,特别考验厨师技艺和脑筋,这一切都要提前配好料,如果厨师中途用料用量安排不好,就会缺料,炒不出菜,上不全席,会闹了笑话。还需要主厨、帮厨、传席、安席人之间的紧密配合。所以十二齐宴,谐音又叫“十二起”,即不欢而散的散伙饭。东家如能给客人摆出十二齐的名宴,那则是轰动当地的上上品大宴席,人人都想争尝一口,如果中途上不全菜,则丢了主家面子,失了口,亲戚贵客都会笑话,或者前人吃了,后人没吃上,反而有了芥蒂,引发牢骚和不满,败了请来客人的兴,往往好事办成坏事。所以要上这道席,那是主家与厨师之间一再筹划多次才敢定的大席,当然食材是要备的非常丰厚才可以。十二齐宴可以说是西北名席和陇山名宴。每道菜都有讲究,有名有姓,特色显明。

农村常用最丰盛的宴席叫十攒席,俗称十大碗。做这席,一般要杀几头猪,十多只羊,一头牛,还有鸡、鸭、鱼、蛋、虾。具体杀生多少,要根据办多少桌酒席来定,主厨师必须合理安排,而这道席也很考验主厨手艺与技术的,如何安排大小厨师、帮事、出席、主席人员等非常多的讲究,规矩,礼节的。如果厨师没有上过这等大席面,一般是不敢请这样的厨师当主厨的,不然席上不全会让主家难堪的。

宁夏南部陇山人,十大碗是一种古老的汉族传统名宴。海陆空禽,山珍药膳;荤素配搭,选料上乘;红烧清蒸,凉拌煮煲;酸辣甜咸,烹法多配;营养丰富,器皿考究。主三红烧、三清蒸、三凉拌、一煲汤等。由于厨师技艺和手艺不同,十大碗也各有不同。

品碗:16片筒子肉原子、4片响皮、4片肚片、底子是红白萝卜丝加粉条,或者土豆丝,汤油。寓意一品贵人。

鸡碗:清蒸土鸡,要求公鸡肉,里面有16块鸡肉块,不要鸡头和鸡爪,掺蘑菇、粉条、面筋,或者手撕土鸡,去掉鸡头和鸡爪,用刀匀称地切开一只整鸡,或者半只鸡,要求能看出鸡的样子,用筷子一夹,就是一块独立的鸡肉块。寓意双凤朝阳。

米碗:糯米枣子糕点。寓意三元及第。

鱼碗:油煎鲫鱼,油煎鲤鱼,酸菜鱼,油炸鲫鱼。寓意:事事如意。

扣碗:用猪肘子肉,或烧白肉,切成块,或片,扣在粉丝上,或者萝卜丝上。寓意平步青云。

丸子:用牛肉或者猪肉、精肉剁成馅儿,团成肉丸,蒸熟。一个碗里八个丸子,一人一个。丸子下面有粉条萝卜丝。寓意:万事大吉。

西红柿炒鸡蛋:寓意喜庆吉祥。

海带三丝:寓意八仙过海。

韭菜炒猪肠:寓意地久天长。

粉汤:寓意十全十美,长长久久。

陇山人吃席时有一个特别重要的讲究:就是在第八道菜时,千万不能上虾米汤,或者蛋汤。陇山人认为吃十大碗,八人一席,暗中隐含骂吃席人,是虾(瞎)子,或滚蛋的意思。当然,这一讲究就是来吃席的客人,有些是东家不愿意请的人,也来吃席来了;有些是东家去他们家时受过侮辱,借机还他一个侮辱,好让他知耻而退。都是文明人,不用吵架的,自己就可以走了。所以席口安排传菜和安席人一定要知道这个讲究,不能疏忽的。假如弄错次序,第八道菜上了虾米汤,或者蛋汤,就会引起吃席客人的“警觉”,主动会问:“这第八道菜,确定是这个菜?”如果安席人确定地说:“是”,或者“不是”,暗含的意思就不同,客人对待此事的结果就不同。如果安席人说“是”,那就暗含“让这拨客人中的部分人走人,有东家不愿意见的人,或者以前曾侮辱过东家的人”的意思,这叫一报还一报。当然,客人的反应不一样,有的人自认没有问题,根据双方感情会继续吃;有人没素质会一怒走人,当然也会影响到其他客人的情绪,让其他客人也跟着走人,这叫“饭吃了,碗拌了,筷子撂到当院了”;有人有素质,自知受辱会悄悄走人。如果安席人说“不是”,立马就要认识到错误,给客人赔不是,意思传菜打乱了,弄错了,让客人别误解,继续吃。当然,谁都有个手忙脚乱时,理解为上。

陇山人的碗菜,还有艺术价值在里面。碗菜经厨师调配好,会放在笼里蒸热,端给客人。瓷花大碗有讲究,花色不一样,有牡丹花,有菊花,有兰花,总之碗色有黄色、红色、蓝色,一桌就统一种花色的碗,不能打乱,乱了不好看,酒器同样有不同花色,也要在同一桌用同一花色,方便分清厨师配菜、帮厨归置、传菜人传菜、安席人安席。同时,碗席不能太满,太满容易费材料,还容易洒出来,汤汁到处洒,不卫生,不雅观,不整齐,不气派,不豪华。如果碗席份量不足,碗菜浅了,份量少了,给客人的感觉是“东家在强撑面子,玩小气”,让客人笑话,失了东家面子。八大碗、十大碗、十二大碗,都必须是形、色、味、香四者兼备,吃这菜讲的就是排场、气势、气度、胸怀,光阴的好坏,日子的红火。因为陇山人随礼,一般是一角五角,一元两元的,这一桌饭至少也值几百元,还要连着吃三天。不算好烟好酒,没有好光阴的人家是讲不起这排场的,一场事情下来,几年缓不起精神。各种碗席中的碗菜,根据厨师的厨艺不一样,做法不一样,菜名的叫法也不一样,寓意也不一样。当然这是宁夏南部陇山人的风俗习惯和饮食文化及生活品质的讲究,不知哪个朝代传下来的,总之意义很多。当然红白喜事,主要过的是上姑舅,重姑舅的礼仪、礼节。

要招待两百人吃饭,支几百桌酒席。陇山人送情随喜,不是按时按点来的,从早到晚都有客人来,所以要开流水席。只要新来的客人,足够八个人,或六七个人,就可开席。因为农村的院子就那么大,置的桌子多了没处放,最多支个七八桌,一拨人一拨人地吃,从早到晚基本不停点儿地吃。庄间人家至少派一个人来这儿帮忙。有时大人小孩都来,大人帮忙,小孩子玩,玩饿了跟着大人一起吃席。请来的厨师都是要付钱的,根据事情的大小,要价不一样。

细算食材:大肉900斤,牛肉480斤,羊肉480斤,鸡480只,鸭480只,鱼500斤,虾100斤,粉丝500斤,萝卜丝500斤,鸡蛋300斤,油饼五大缸,馒头五大筐,花卷五大筐,还有各种水果瓜子饮料500斤。烟45条,酒450瓶,茶叶45斤,糖90斤,红筷子100把子,香蜡表纸另购,桌椅、板凳、炕桌、酒器、碟、碗筷,都向庄子上借。

一切吃喝齐备后,还要安排娶亲人,去什么车,去多少人,双方礼节要求,安排什么人去。去时拿什么礼品。给小舅子和压轿娃娃多少钱,什么地方用红包,给多少。远的话,要不要住店,需不需提前一天去,当天早上能不能回来。十二点前必须花轿到,要典礼,拜天地。家里需要“签三代”,还是“坐家谱”,来人需上香磕头,地上洒扫谁管,香火谁续。

轰轰烈烈地大办一场,一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紧接着要娶亲了。赵福家娶亲团,派出八人。爷叔辈四人,同辈四人,含司机师傅。娶亲,以前的新娘大多是坐花轿,骑驴、骑马,发展到当时,大多人家用驴拉架子车了,新娘坐的架子车用红毛毯搭个车棚,新娘和押马娃娃都坐在车棚里。赵福为了赶时髦,请了当时最新流行的三轮“奔奔车”,那时全乡还没有几辆“奔奔车”。用红毯子在三轮车上搭起棚子,再披红挂花。去一辆,女方家另派一辆,专供年龄大的尊客坐,其他年轻宾客一律骑摩托车,一律军大衣,送亲队伍浩浩荡荡。

陇山人乡俗,娶亲当天新郎不用去,全派娶亲团去,娶亲团一般派三个辈分的人,爷爷辈,父亲辈,兄弟辈,兄弟辈还要出一个最小的亲兄弟,童男子,跟着花车走,叫“押马娃娃”。女方家要在花车到门口后,给押马娃娃包个大红包。由于是三轮奔奔车,机械化,速度快,不用像驴车一样,离得远,得提前一天去。当天早晨走得早,八点半就到了新娘家。

新嫁家派有亲戚在门前看,当远远看到了娶亲车,便在门口放一串鞭炮。女方家于是派出接亲人,走出几百米的路,第一队接亲人是一对有胡子的大爷走在前,向男方娶亲团队,走在前的爷爷级亲戚互相作揖道喜,女方家接亲人从身后人用盘子端着的喜烟盒里,抽出香烟敬给娶亲的人,娶亲人接过喜烟收起来,不用点火抽喜烟,然后接亲人打手势礼让娶亲人先行,这为第一接。

娶亲人又走一段,快到女方家附近时,女方又迎上来一拨人,前面走着相对年轻一点的两位中年人,向男方娶亲团队派出的两位娶亲中年代表站定互相作揖道喜,然后女方接亲人从身后的桌子上的酒盘子里端上两杯喜酒,敬给娶亲人,娶亲人把两杯酒作揖祭奠到地上,表示敬天敬地敬祖宗,不能喝,喝了就失礼了,接亲人打手势礼让娶亲人先行,这为第二接。

花车到女方大门口,门前放着一张盖了红毯的桌子,上面放着四个干果盘,或两个,两双红筷子,两瓶红色牌子的酒,两个红色酒杯,两红盒香烟。从桌前迎来两个年轻人,向娶亲团派出的年轻代表站定作揖互相道喜,并让到桌前,示意吃席,喝喜酒,抽喜烟,娶亲团两位代表上前用筷子示意一下,表示吃了,各抿一口酒,表示喝了,各从烟盒抽出一根香烟,表示抽了,接亲人打手势礼让娶亲人先行,这为第三接。

三接礼完成之后,娶亲人停好花车。迎亲人与娶亲人,相互礼让进新娘家的门。到了女方主房之后,需向主房里桌上供的先人作揖,行跪拜礼,然后点香插到香炉里,烧道黄表,祭酒、奠茶,磕三头,起升作揖,礼毕。

女方安席人,给娶亲人让座安席,一般人少能在炕桌席位上坐下,就依辈分座定。一般来说娶亲人是八人、十人、最多十二人,一桌席安排不下,就安排两桌席。第二桌席可在房地下方桌席位上,一般是年轻人坐一桌。两桌席依辈分长幼坐下,统一坐定后,上前敬香烟,聊会天,了解娶亲人娶亲出门时间,女方上马时间,然后根据时间紧慢,安排凉热席的时间间隔,凉席是八凉菜,然后是十热菜,敬酒,点烟。接着女方管事人和娶亲管事人商量新娘上马吉利时间,上马吉利方向,行走路线,尊客乘坐车辆及安排情况。还要根据六合相(相生相克之意),即新娘子什么属相,娶亲人和送亲人在新娘上马之前不能直视,需躲避开。如,用相(新娘属相)龙鼠猴,避相(娶亲人和送亲人)则是虎马狗。即事前得说用相是啥,避相是啥,图个吉利。最后女方会根据上马时间,给娶亲人端来手工肉臊子长面。寓意:离娘面。娶亲团队吃完饭,要立马起身,按时按点准备走了。同时,女方亲戚给男方押马娃娃红包,还要给娶亲人每人发一双大红双喜字的新筷子。

新娘需要父母在头上盖上男方送来的红盖头,还要悄悄在怀里揣包朱砂。新娘此时要离开娘亲了,需哭别,叫“离娘泪”,不然别人会笑话,说新娘急得想嫁人,连父母都不管了。然后由女方的亲哥哥,或亲堂哥,亲表哥,将新娘往花车上抱。出大门时,新娘还拿着一把大红双喜字的新筷子,还有包五谷杂粮的手包,朝门里院子撒进去,然后被抱上花车。娶亲人,男女双方的押马娃娃和新娘共坐一车。新娘押马娃娃是新娘的亲弟弟、亲妹妹,或亲姑表姊妹。男女双方押马娃娃的意思不一样。男方押马娃娃,主要是防止新娘被娶亲人耍,路上耽误事,更为重要的是,回家之后,看护新娘,防被耍新郎的人过分欺负。女方押马娃娃,主要是坐婚车上看新娘的钱箱子,贵重物品,阻止新娘下车,要押马钱,体现娘舅大。尊客年龄大的另坐一车,骑摩托的尊客,跟在尊客三轮车后。

乡俗讲究,女方父母不当尊客,不随女儿去男方家吃喜宴。嫁出去的女儿沷出的水,永远离开娘了,成了别人家的人,父母也是伤别离。女方送亲宾客,一部分年龄大的坐车,还有十个骑摩托的,声势浩大,浩浩荡荡,扬尘而去。

快到新郎家时,尊客为大,送亲团的尊客走在前。新郎家看到送亲车队,也开始行隆重的三迎三接礼。送亲人到庄口,看到路上放着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方桌上有六碟干果盘和两盒烟,四把红筷子。和赵作鹏同辈的老人,上前站定,向着女方的山羊胡子老人作揖,男方接尊客,放炮的放炮,让座的让座,递烟的递烟,示意吃菜。女方尊客到方桌前坐下,接住喜烟,用红筷子夹了下菜,礼毕。这为第一接尊客礼。

到了中庄,赵万里和他的同辈兄弟,上前迎接尊客。同样,路中央放着四方桌,这次为六张椅子,六双筷子,八碟菜,四包烟。送亲尊客派出和赵万里同辈的亲戚,双方站定作揖,礼让,示意就餐。一阵炮响,礼毕。这为第二接尊客礼。

到了新郎家门口,同样放了一张方桌,方桌前有了八张椅子,十碟凉菜,八包烟。一挂一千响的鞭炮,十响礼炮。赵福和他的兄弟上来迎接大舅哥及他的兄弟。双方站定作揖,礼让,品菜,尝酒。这为第三接尊客礼。礼毕后,尊客被大管及安席人让进主房炕上和地下方桌宴席上就座。

此事之前,赵万里请来的上姑舅和娘舅家,都先到了,都以隆重的三接三迎礼请进家门,安排吃喜宴后,被庄子上人家接走休息去了,才来接新娘尊客。陇山人过红白喜事,过的就是上姑舅礼仪,娘舅为大。

安顿好女方送亲尊客入席之后,新娘花车才慢悠悠到家门口。新郎先把新娘家派出的押马娃娃的红包给了之后,安排女方押马娃娃到尊客桌上坐席后,新娘才能下车。理由是新娘是新郎家的人了,尊客就是上姑舅了,所以先行,以后就是亲戚路了。这时,新郎家的长辈就开始耍新娘的公公、婆婆,同辈就开始耍新郎了。庄间关系好的,给新娘老公公赵万里,婆婆吴秀莲画花脸,戴官帽,拿红辣椒当耳环,让他俩出洋相,逗乐子。还让公公拉架子车当驴,拉新娘到大门口。这时新郎的同辈、亲戚、朋友,就开始刁难新郎新娘,用碗端着五谷杂粮,及各种彩色洒花(彩纸做成的用来抛洒,烘托气氛的花纸宵),用手抓着朝新郎新娘人身上一阵乱洒、乱打。这有三个讲究,一是辟邪,二是图个吉利,三是为了娱乐。

新郎新娘进门后,由事前选定的主持人进行喊礼:拜天地。新人双方牵着大红花绸丝带,走向主房的院子中央,新娘盖着盖头,在新郎的牵引下,向着北方站定拜天地。主持人喊:“中华民族源远流长,华夏儿女一脉相承,人人都是天生父母养,要敬天敬地敬父母。一拜天地,一鞠躬。”新郎新娘向着北方鞠躬。接着,新人双方牵着大红花绸丝带,向院子里主方位椅子上坐着的公公婆婆的方向站好。主持人喊礼:“父母情,养育恩,养儿防老,娶媳尽孝。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情。二拜高堂,二鞠躬。”新郎新娘再向公公婆婆一鞠躬。接着又站到院子中央,新人面对面站好。主持人喊礼:“执子之手,白头偕老。两人合一心,黄土变成金。人留子孙草留根,养儿防老,养女尽孝。三鞠躬,夫妻对拜哎,送入洞房。”新郎新娘互相鞠躬,然后新郎牵着新娘,到洞房门口,让新娘用脚尖踢破新房炕眼门洞上糊着的红纸,再跨过新房门口放着的一个火盆,到了新房。在房炕沿上坐定后,新郎揭去新娘的红盖头,两人正式见面,喝交杯酒。随后新郎忙去看新娘尊客席吃得怎么样了。这时,新娘的尊客,由新郎的爷爷辈,父亲辈,兄弟辈,轮流看席敬烟敬酒,招待好,喝高兴,喝开心,多时候,由于盛情难却喝大了,散席后被大管事前安排好的庄间接待姑舅的人家请走,休息去了。

此后,新郎忙通知新娘快换上敬酒喜服,给来宾、亲戚敬酒。新娘换好服装后,在男方押马娃娃的帮助下,端着新娘给客人敬烟、敬酒的盘子和新郎一道,认男方重姑舅,上姑舅,亲戚朋友,庄间长辈,公婆叔婶,兄弟妯娌,开始改称呼,给客人敬喜烟、敬喜酒,收红包。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一环,新娘嘴甜会来事,认亲的人都会耍新娘,讨新娘喜烟抽、喜酒喝,客人就得掏红包,如果这个环节耍得好,新娘就会多收到红包,如果新娘不情愿或者礼节不到,客人就少掏红包。

最先请来吃席的重要亲戚,是新郎父亲的娘舅家人,称重姑舅,随后请来的是新郎娘舅家的亲戚,称上姑舅。重姑舅和上姑舅一般不同时开席,要分开,有先后,但不能间隔时间长,略有时间差,各有各的席口,专人接待,专人看席,专人斟酒。重姑舅,上姑舅入席后,新人在新娘公公的陪同下,先给重姑舅席敬酒。一般称为舅爷和几舅爷,几姑舅爸,几姑舅哥。上姑舅和重姑舅一样,大多情况下,比重姑舅出的情更重,给新郎新娘披红挂花,一般称呼,舅舅,几舅舅,几姑舅哥等,新娘敬喜烟、喜酒,认亲戚,收大红包。重姑舅和上姑舅敬酒环节都逗耍新娘,给喜钱。如新娘嘴巧嘴甜,会敬上姑舅,重姑舅喝酒,嘴上对舅爷、几舅爷,舅舅、几舅,姑舅爸、几姑舅爸,姑舅哥等,叫得亲,叫得甜,叫得亲热,耍得开心,亲戚认得好,记住了,每多喝一杯,亲戚都会给掏红包的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不等的。每个亲戚根据自己提前备的红包数,和酒量大小,都会逗耍新娘的。酒喝得多,喝得好,红包给得多,重姑舅、上姑舅就越有气魄。上姑舅和重姑舅每桌酒敬下来,都会收好几百元喜钱。一桌喜宴上,掏得最多的,一般是坐上席,年级最长,辈分最大的,依次红包变小,或者不要超过主席的红包就行,和主席一样多也行。喝酒认亲期间,也是重姑舅和上姑舅耍阔气、耍人气的时间,越阔气就越证明姑舅家条件好,有势力,有排场。新郎新娘到重姑舅和上姑舅席前,都要有专人主持喊礼,要喊三鞠躬礼。喊完礼,重姑舅家还是上姑舅家,都会派出代表,给新人披红挂花,这个是最重要的环节,也是最讲排场的时候,也是给姑舅最涨脸面的时候。一般要喊礼,如姑舅家送什么礼,要喊姑舅家送上等毛毯几条,上等被面几条等。重姑舅、上姑舅一席下来,新郎和新娘身上就挂满花,实在挂不下的,就挂到院子里的线绳上,展示给客人看,新郎新娘也是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收的红包最多,最大,自然眉开脸笑,更显隆重喜庆。

另外,就是新郎家的姑姑、姨姨情重,出嫁后的姐儿妹子情重。此外,就是好朋友,或者生意上朋友情重,这是礼尚往来的事。最后是庄间人行人情(送礼,也简称行情),庄间情都是固定的,谁家过亲事,都基本上是一样的,两毛、五毛的基本都是统一的标准,有时为了显得有气势,就把村里的钱聚一起,统一给送个值钱东西。因为是村上人,家家都会娶儿嫁女,基本上都一样,你来我往,都是这样。当然,庄间的长辈,或年轻人,在婚宴上耍新娘,敬烟、敬酒时,会给新娘一毛,两毛,五毛,最多一元,两元的喝喜酒、抽喜烟红包。总体上是,免费吃席,免费帮忙。负责新娘敬酒、敬烟时在一旁端酒递烟,伺候新娘的这些环节,就是男方的押马娃娃要干的,新娘一高兴,还单另给押马娃娃红包的。

新娘给所有的客人敬完烟酒后,就回洞房休息。这恰恰是新娘最难过的一段时间。村子里的小伙子及朋友,人人都喝了酒,抽了喜烟,精神亢奋,开始涌入洞房,耍新娘,一直到晚上一两点前都不睡,一直闹腾,都没法儿给新郎和新娘安床。这个环节有些野蛮。耍新娘也是农村结婚的一项隆重礼节。当然这个婚俗相当落后,就是村上刚结婚,即将结婚和没有结婚的男青年,都借着抽喜烟的由头,摸新娘全身各个私密的地方,甚至还想各种办法,亲新娘的嘴和脸。当然,这事一般在结婚之前,新娘的母亲会告诉新娘,要注意保护自己。为了防止这些男人非礼,新娘要系三四条裤腰带,提前一天不吃不喝,以防上茅房,解腰带,并系死口腰带,以防这些男人情急解开裤子,场面不好控制。在这种场合,拉断腰带是常有的事,扒了裤子的荒唐事也有,还有各种难以启齿的荒唐行为。不管新娘如何求饶,打骂,都挡不住这些人的疯狂行为。实际上这样戏耍的目的是让新娘抛开少女的羞涩,尝试转向成熟女人的一次历练。也是庄间未结婚、未成家的小青年人,通过耍新娘这种方式了解女性,以获得心理上的成熟。当然还有一部分,结了婚,还想混水漠鱼的男人,乘机吃新娘的豆腐的荒唐行为。总之,这些人耍新娘,闹洞房的做法,非常野蛮和落后。当押马娃娃的赵强,当时年纪尚小,看到这些丑陋的画面,心里特别反感,心想:“自己结婚时绝对不在老家过事情。”

当然,赵家川人的这种耍新娘的习俗,不知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相当愚昧和野蛮。听说,在陇山还发生过悲剧,耍新娘的青年人情绪亢奋,竟然集体强奸了新娘。新郎看到这让人气愤的荒唐场面,用刀子捅了人,进了监狱,引发了巨大悲剧。

还有一种违背伦理的耍法。几个和老公公年纪相近的,把老公公架进新房,一声喊,指挥青年人,把新娘架起来,放到老公公身上骑。有的青年更坏,鼓动老公公和新娘做一些不堪入目的动作。老公公都不能生气,怕得罪的庄间朋友。这叫扒灰。这个也是一个必须摒弃的恶俗。

受过教育的张芳芳,也很反感这种恶俗,并和耍新娘的青年人之间气氛弄得有些僵硬。几个青年人颇为不满,生了气说:“要霸王硬上弓,要生气生气去,还由着她?村上谁家新娘像她,没有女人味!”其中一个怕把事弄大,说:“这新娘最没球意思了,这婚礼一点儿喜庆气都没有,不如不玩算了。”张芳芳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是和这些人翻了脸,今后在村上,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有些尴尬,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说:“就可以抽喜烟,其他的不准。”

新娘一说抽喜烟,一些小伙又来了精神。分别抽了个“过桥喜烟”。过桥喜烟有好多种抽法。一种是新娘把烟点着,用嘴唇夹着,抽烟人用嘴唇接过去抽,正好嘴唇对嘴唇。还有一种抽法,就是新娘嘴巴吸烟,抽烟人嘴巴在新娘耳朵眼抽烟,还有一种是青年和新娘反过来抽。

还有一些说法就是,新娘子摸过的地方,都有喜庆。有的小孩子牙不见长,让新娘摸牙。没找对象的小伙子,让新娘子手摸摸手,小伙容易找上对象,等等。

总之,耍新娘活动一直闹腾到晚上十二点,村上的小伙子还不走。新郎姑姑进来了,把村里的小伙子赶跑了,说:“赶紧走,再不能闹腾了。想耍新娘,赶紧找个媳妇。现在要给新郎和新娘安床了,错过了时间不好,马上要过夜了。”

安床,就是把耍新娘时闹腾的乱麻麻的炕重新铺好,换上新被褥,被子里放上核桃、枣儿、花生等,并让一个属龙的幼小男童在床上滚来滚去,俗称“翻床”,寓意早生贵子。还要求属龙的幼小童男子,陪新郎新娘睡觉。

床铺好后,让新郎和新娘坐到一起,把新娘的头发搭到新郎头上,一边用梳子梳,一边嘴里念叨:“一梳子梳到底,两梳子梳到白发齐眉,三梳子梳到子孙满堂。”这总算安床睡觉了,新娘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新娘子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时家里可以做些清汤面让新娘子吃点儿,晚上睡觉有精神。

当然,一天下来,最操心的一个人就是新郎赵福,本来这些事都是家里老人操心的事。他们家只有赵福能办得了,所以这事还得赵福亲自来操持主管主办。家里的烟酒糖茶,食材够不够,还能维持多长时间,能不能把事情办下来。立马找大管和厨师商量。大管说烟酒糖茶都没有问题,食材的事问厨师。赵福和厨师合计,为了第二天的宴席,算算当天的流水席,耗掉了多少食材,还有多少食材,第二天如何安排。细算新婚第一天,赵福家吃的是流水席,上的是八仙席。食材和预计的差不多,足够了。第二天预计的流水席是十攒宴。十攒宴自然比八仙席更丰盛些,显得更加隆重。第二天的重点是送女方尊客,答谢新姑舅、上姑舅和重姑舅。尊客、姑舅、上姑舅、重姑舅晚上都休息在同村的庄户人家。第二天,根据打发尊客、上姑舅、重姑舅、姑舅的时间先后,安排新郎上门去请,并报告几点开席。亲戚就会根据时间,依次到来吃席。吃完席后,再给尊客做一碗肉臊子长面。尊客吃完长面,收拾收拾就走了。临走聚一起,先给赵氏主房里桌上供的先人作揖、上香、烧道黄表、祭酒、奠茶、磕三个头、作揖起身。然后再给新娘安排几句,要好好过日子,孝敬公婆等话,告别回家。

尊客走后是上姑舅、重姑舅分桌安席。同样隆重招待完,打发走了。庄间吃完饭,就算第二天结束了。第三天,重点是感谢庄间人来吃宴席,两天来,庄间人跟着接待亲戚辛苦了,用丰盛宴席招待他们。接着,就是自己的姑姑、姑父、姨姨、姨父和姑表兄弟,还有请来的厨师、帮厨、传菜、安席和大管、体己朋友等人吃席。他们吃完席,给厨师打发辛苦钱,安排大管的感谢酒、感谢烟,一一办妥后,先打发走了,全家人舒了口气。最后就是自家家宴了。爷爷奶奶,公公婆婆,伯伯婶娘,叔叔婶婶,哥哥嫂嫂,兄弟姐儿妹子。

事情总算圆满结束了,各类肉菜基本上全吃完了,没有剩余。这一次,总算是非常顺利,再没有赵作鹏老人丧事上那令人扫兴的事了。看来赵福的人气上来了。村里人对他家不但能平等相处,甚至还有些尊重了。这一年多来,赵万里和赵福父子是连连花钱,一场接一场,一场比一场隆重。是明眼人都明白,都服气,过日子真不容易,连着这样花钱,谁能受得了,赵福这娃不简单。

更为喜庆的是,这次乡上、县上的朋友也来了。都是赵福以前做生意时,打过交道的官场人员,这使赵福大为意外和感动,这事同样在陇川村引起轰动。事后,村子里一些人提议,下一次村长选举,建议推选赵福,希望赵福能成为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带领全村人改变贫穷落后的命运。俗话说:国、家一理,能治好自己的家,就能管好更大的村。

别拿村长不当官。他可管着上千号人。谁家什么情况,需要怎么办,才能改善他们穷日子。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另外,这村长是一方之主,也经常和乡里打交道。赵福多了一个心眼,当了村长,发展经济,银行能不能担保贷款呢?如果真能那样,自己会不会尽快地摆脱困境,实现创业梦想?但赵福又一想,当了村长肯定也很忙。自己一家几口人,都管得焦头烂额的,哪能顾上全村几十户人家上千口人的事情?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彻彻底底地改变自己的家庭困境之后再说吧。当村官也是官,这上千人的大村,要想管好,让别人听你的话,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这个时候让赵福当村长,对他来说也是赶鸭子上架。赵福忙推脱说:自己考虑考虑后,再作决定。

爷爷赵作鹏走后不久,紧接着是娶媳妇,现在这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一面要还外债,一面要改变家庭困境,一面还要供弟弟上学,一面还要孝敬老人,一面还要给家里零花钱,一面还要扩大门面,一面还要存钱买商铺。人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赵福也曾幻想过,打造他的“陇吉县煜明服装有限公司”,把家传手艺做大、做强,成为宁夏知名品牌和全国驰名商标。目前,他的人生第一桶金还没有捞到。哪能有更大的想法?先扎实地打好基本功,再谈大的发展才比较现实。所以赵福连蜜月都没有度,和妻子张芳芳回门三天后,就匆匆忙忙地回陇坪乡做生意去了。

真是万事开头难。要从头再来,这千斤重担压得赵福喘不过气来。赵氏族人压在赵家大房头上的“魔咒”仍时时刺激着赵福。创业几年了,赵福家也是接连出事,接连花钱。他不但没有存下钱,还欠下了外债。更不要说挣大钱,发展壮大,购买他梦想的商业门面房,有个稳定做生意的地方。想想这些,赵福头都大了。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前方又有什么“拦路虎”在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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