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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摸底考试
连续两个晚上，欧阳俊秀都在研究报名册上的名单，企图从那些名字和家庭住址上，对每个学生的性格、爱好以及家庭的社会经济环境做个初步判断，以便有的放矢进行施教。可是，反复看了十来遍，也没能看出什么。徒劳！意识到自己做的是无用功后，她放弃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揣摩。欧阳俊秀还不知道，捏在她手里的报名册，只是学生入学环节中的一个程序，真正的分班，得等摸底考试成绩出来后才进行。
桃源中学对新生的入学成绩，一向持怀疑态度。用童洪波校长的话说，不是我们不相信兄弟学校，而实在是成绩的水分太大。于是，对新生进行摸底考试，然后再按考分高低分班，便成了桃源中学开学工作的一项不成文的制度。
欧阳俊秀洗漱完毕，照了照镜子，看到脸色有点苍白，便打开化妆盒，用手在两腮上施了点淡淡的胭脂。末了，又照找了照镜子，觉得可以了，拿起报名册出了门。她前脚刚踏进办公室的门，楼道里的电铃就响了。她以为是上课铃，转身就往高一（11）班教室去。
欧阳老师，不是上课。是集合。蒋晓丹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站起来说。
集合？欧阳俊秀疑惑地望着蒋晓丹。
是。学校要对高一新生进行摸底考试。蒋晓丹解释道。
课没上一节，怎么就举行考试？欧阳俊秀很不解。
你读高中时不是这样？蒋晓丹反问了一句。
好像也考了。欧阳俊秀回忆着说，对这种形式的考试，我是很反感的。
反感也得考，是不？蒋晓丹有意要刺一下欧阳俊秀。
是啊！欧阳俊秀叹息道。
学生们懒懒散散地朝操场走去。他们对新学校的集合钟声，还缺乏紧急反映。欧阳俊秀随着学生走进操场时，王大鹏副校长早已站在综合楼前面的台子上了。他穿着深蓝色校服，佩戴着白底红字校徽，右手拿一只麦克风。
到了操场，学生们照着报名老师的指引，站到了规定的位置上。他们有的在捋自己的头发，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哼唱流行歌曲，有的在说笑，对台上威严的王大鹏副校长视而不见。
立正。一声尖利的口令，突然在空旷的操场上空响起。
闹哄哄的操场戛然而止。
王大鹏用严厉的眼神，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操场上的队列，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现在你们已经是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的学生了，你们的一言一行，必须按照省级示范性高中的有关纪律条例，严格要求自己。具体细则，你们的班主任以后会组织学习。今天集合，就一件事。根据学校规定，高一年级新生入校后须进行摸底考试。然后再按照考试成绩，进行分班。解散后，请各班报名老师到教务处领取学生考场、座位编号。请同学们回临时集中的教室等候。第一场考试，将在四十分钟后进行。
王大鹏的话音刚落，操场上便骚动起来。学生们对考试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但对突如其来的这场摸底考试，还是显得措手不及。入学前，新生们对桃源中学的摸底考试已有耳闻，心里上也有准备。但当消息从王大鹏副校长嘴里突然蹦出来时，新生们还是大感意外。
在王大鹏绷着脸说话的时候，教务处的几位老师已把考场分布图张贴在操场边的墙报上了。
又是考试！这声无奈的叹息，是从欧阳俊秀身边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矮个子女生嘴里发出的。
我还以为桃源中学跟别的学校不一样呢，原来也离不开考试。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一个高个子男生调侃道。
这省级示范性高中，跟我们乡里的初级中学一样，开学就考试，唉——说话的是个留着小羊角辫的女生。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接羊角小辫话茬的，也是一个女学生。她站在羊角小辫左手边，身材瘦小，头发焦黄。
我水土不服，拉肚子，请假去医院。说这话的，是篮球架下那个穿着木果果木休闲衫的男学生。
男学生的话，引起了队列里一阵窃笑。
欧阳俊秀对学生们的议论，没有阻止。对于学校突然袭击似的考试，她很不赞成。即便要举行摸底考试，那也得让学生先安定下来。如此这般忙天慌地的考试，美其名曰了解学生真实的学习成绩，实质就是给新生一个下马威。
集会解散后，学生们朝各自的临时班级走去。欧阳俊秀正想找人询问教务处在什么地方，就听到有人叫她，扭头见是蒋晓丹，便显出几许兴奋的神情说，蒋老师，您来得太及时了。
此话怎讲？蒋晓丹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欧阳俊秀。
我正愁找不到教务处呢。欧阳俊秀说。
跟我走吧。蒋晓丹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句。
几个学生打打闹闹地从后边窜上来，一个头发染成半黄的男学生在抢步上前时，甩动的胳膊差点把蒋晓丹撞倒了。
疯疯癫癫的，找死啊！蒋晓丹站稳身子后，火气很旺地说。
那个头发染成半黄的男学生回转身，用执拗的眼神望着蒋晓丹，说，老师，刚才我冒犯到了你，是我不对。我可以向你赔礼道歉。但是，你不能咒骂我找死。
桃源中学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蒋晓丹没有想到学生竟然敢顶撞她，气得嘴唇发抖。
那也不是老师张口就诅咒学生的地方。头发染成半黄的学生对蒋晓丹的训斥并不惧怕。
你你你——你是哪班的？蒋晓丹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我叫赵锐。哪班？我也不知道。如果老师对我的名字感兴趣，等摸底考试分班后，我一定禀报。头发染成半黄的男生说着，两手一摊。
赵锐。好。我会记住的。蒋晓丹咬着牙说。
叫赵锐的学生还想说什么，被他旁边的一个学生强行拉走了。
气死我了。蒋晓丹愤愤地说。
犯不着跟学生计较。欧阳俊秀劝说道。
刚才你不都看见了。怎么能说是我计较呢？蒋晓丹对欧阳俊秀的说法很不满。
我的意思是······
不要说了。蒋晓丹气恼地打断欧阳俊秀的话，欧阳老师，我劝告你，不要放纵学生，不然，你会很难驾驭他们的。
您指的是？欧阳俊秀脑子没转过弯来，不知道蒋晓丹指的是赵锐，还是学生们在操场上的议论。
王校长宣布进行摸底考试时，学生说的那些话，你真没听见？蒋晓丹盯着欧阳俊秀反问。
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什么过分。欧阳俊秀不温不火地说。
不过分？蒋晓丹诧异地看着欧阳俊秀。
学生们说的那些话，都是他们真情实感的表露。很正常。我要是学生，对学校这种突然袭击似的考试，也会不满。欧阳俊秀对蒋晓丹的诧异并不当回事。
是不是学生骑在老师脖子上了才算是过分？蒋晓丹的情绪显得有点儿激动。
我没那么想。也不会让学生骑到我脖子上去。欧阳俊秀的话里含着那么一点冲的意味。
但愿吧。蒋晓丹生硬地说。
对蒋晓丹的话，欧阳俊秀并没去深想。她觉得学生就应该有点个性。一个班几十个学生，人人都俯首帖耳，个个如温顺的绵羊，那不是教育的成功。那个叫赵锐的学生，很有个性，因而留给她的印象就很特别。
蒋晓丹见欧阳俊秀不答理她，感到被冷落了，心中就有些儿不快。她瞥了欧阳俊秀一眼，迈步朝教务处走去。跟在后面的欧阳俊秀，知道蒋晓丹生气了，几次张嘴想缓和一下，都没有把话说出来。她担心那样会画蛇添脚，反让她不快，于是，干脆沉默不语。
教务处是一幢独立的四层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一楼是教师阅览室；二楼是教务处及其下辖的打字复印室和资料室；三楼是档案室，里面保管着清末以来桃源中学发展变化的文字图片资料和各个时期教师的个人档案；四楼是学生会和团委。
刚踏上二楼台阶，欧阳俊秀就听到了教务处里传出的嘈杂声音。已拿到学生考场名单和座位号的老师，揩着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里面走了出来。欧阳俊秀正要进门，被朝外走的张兆和挡住了。
我挡着你了。不好意思。大汗淋漓的张兆和说。
张老师，你客气了。欧阳俊秀退了一步，站到了门的一侧。
每次都这样，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张兆和抱怨道。
欧阳俊秀让过张兆和，走进了人声鼎沸的教务处。
高一（8）班到没到？教务处李志明主任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到了。到了。随着话音，气喘吁吁的方薇闯了进来。
张兆和对方薇的迟到，嘴上没说什么，眼里的责难，等着拿学生考场名单和座位号的老师们，个个看得清清楚楚。
李主任，你不用拿脸色给我看。你喊高一（8）班时，我刚好到，不算迟到。方薇胸脯不停地起伏着。
下次不要让我逮住就行。张兆和警告过方薇后，转身发其他班级的学生考场名单和座位号去了。
欧阳俊秀领了学生考场名单和座位号，不敢耽误，急速朝高一（11）班的临时教室赶去。
在老师们前往教务处领取考务资料的时候，高一新生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欧阳俊秀从楼梯间过时，听到几个男生义愤地在谈论。其中一个声音粗莽的男生说，我看桃源中学是虚有其名，除了考试，也没啥新招。
欧阳俊秀觉得那粗莽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循声一望，便看到了一颗头发染成半黄的头。
赵锐。欧阳俊秀脱口而出。
老师，喊我吗？赵锐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欧阳俊秀。
欧阳俊秀很想了解一下学生们对摸底考试的心态，便说，你对摸底考试有意见？
这种突然袭击的考试，明显是不相信我们这些县、乡来的学生。赵锐愤慨地说。
被桃源中学录取的学生，我相信每个成绩都是优秀的。既然如此，还怕突然袭击的考试？欧阳俊秀有意把话题往摸底考试上引。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这所令人向往的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我们经历的大大小小的考试还少吗？老师，我们不怕考试，但是这种形式的考试，我不接受。赵锐毫无遮拦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法。
什么样的考试你才肯接受呢？欧阳俊秀追问。
目的只在于帮助我们发现学习中存在的问题，而不进行排名的那一种考试。赵锐说。
马上要举行的摸底考试，将涉及到你们分班就读的事情，欧阳俊秀扫了一眼赵锐和围着他的几个学生，赶快做准备去吧。
老师，你赞成这种带歧视性的考试吗？赵锐朝着欧阳俊秀的背影大声问道。
欧阳俊秀转过身，神情严肃地说，想听我的态度，可以。但不是现在。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也不管你们情愿不情愿，都必须参加摸底考试。
就在刚才，赵锐都还在心里想，拒绝参加摸底考试。听了欧阳俊秀的话，他犹豫了。
我叫欧阳俊秀。我希望分班名单公布时，能看到赵锐同学的成绩。欧阳俊秀说完这句话，急匆匆地向高一（11）班教室走去。
之后，大约十分钟，摸底考试的电铃声骤然在楼道间响了起来。学生们神色紧张地从临时班级里奔出来，慌不择路地朝各自的考场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