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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此喜欢非彼喜欢
蒋晓丹气恼地跟在赵锐和黄雪后面，直到他们分手，才抽身回办公室。赵锐的再次顶撞，让蒋晓丹窝心透了。在桃源中学教书的七、八年里，像赵锐那样敢冒犯她的学生，还从来没遇到过。从冷饮店里赵锐跟黄雪亲密的程度看，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那种关系肯定是超越了同学情谊界限的。至于是不是早恋，她尚不能确定。但，不管是什么关系，她都决定死死地盯住他们。她不相信，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能把那种异性间的秘密交往隐藏得密不透风。对于是否要跟欧阳俊秀招呼一声，她还没拿定主意。换了别的老师，蒋晓丹不仅会说，还会添油加醋地说。在她看来，不把事情说严重些，不足以引起人的重视。学生早恋，更是如此。而欧阳俊秀不同，她对学生从不指责。加之赵锐又是她最欣赏的学生，搞不好就是自讨苦吃。不说吧，又有点心不甘。就在这犹犹豫豫中，她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周六下午由于没课，喜欢在麻将桌上搓两圈的，早就到会所、茶室等娱乐场所学习136号文件（麻将牌共计136张，故被戏称为136号文件）去了。在家中办有补习班的，正挥汗如雨地讲着ABC或者之乎也者。蒋晓丹原是准备在家里给几个学生讲作文的，不曾想横插出郝书记来，就把计划全打乱了。办公室里，只有欧阳俊秀在。下周高一年级语文组全体教师要听她的公开课，这会正抓紧时间制作课件。
周六还这么忙？蒋晓丹把挎包往桌上一甩，站到了电风扇下。
您不也没歇着吗？欧阳俊秀抬起头来，望了蒋晓丹一眼。
我呀就是个劳碌的命。班上乱七八糟的事还没处理完，级组的事又来了。蒋晓丹埋怨道。
这就叫能者多劳。欧阳俊秀说完，埋头做课件去了。
蒋晓丹撇了撇嘴，在心里哼了一声。
在计划里安排公开课时，蒋晓丹是动了一番脑筋的。高一年级的语文公开课，按说轮不到欧阳俊秀上。新来桃源中学的老师，要上，也只能是上汇报课。公开课与汇报课，虽说同是上课，区别却很大。上公开课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他们的课，是示范，是供同事学习借鉴的。而汇报课，则是教学经验欠缺或者新来的老师上的。在蒋晓丹拟的高一年级语文学科教研计划里，起先只有方薇一人上公开课。方薇的职称是一级教师，去年申报高级教师，就差市级优质课这个条件。而作为一级教师的她，是没机会挤进全市优质课竞赛的。方薇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轮不到，干脆不去争。蒋晓丹把她推出来，先在校内上公开课，然后再推荐参加全市的优质课竞赛。这样做，可谓一石二鸟，既给方薇评职称创造了条件，也缓和了她们之间的关系。蒋晓丹跟方薇曾经有过小摩擦，是由购买教辅书引起的。上一届，蒋晓丹跟方薇也在一个级组。蒋晓丹没当年级组长。她跟方薇约好了卖外地一个书商的教辅书，在交货的前一天，方薇突然变了卦，那单生意便没做成。方薇变卦，也是有原因的。她单独跟那个书商讨价还价要回扣时，书商无意间把多给蒋晓丹回扣的事说了出来。方薇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气之下毁约不买了。蒋晓丹的提成便鸡飞蛋打了。这个学期，她们又被安排在一个年级，蒋晓丹担心在教辅书的购买上，方薇传她的臭，影响她年级组长的形象，才把公开课给了方薇。方薇很领她这个人情，表示竞赛结束后一定好好谢她。欧阳俊秀是后来增加的，计划上写的是公开课，实质是汇报课。让欧阳俊秀上汇报课，是蒋晓丹的灵感闪现。你欧阳俊秀不是高学历吗？高学历难道就能压死人？给你一节汇报课，要是上砸了，在高一年级语文组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蒋晓丹瞄了一眼欧阳俊秀前面的电脑显示屏，上面是一张制作好的幻灯片。幻灯片上有四排绿色文字。最上面一排的字号比下面的三排大一些，那排文字是：你怎样看待徐志摩跟林微音、张幼仪、陆小曼三个女性的关系？那排文字，着实让蒋晓丹惊诧。欧阳俊秀是想在课堂让学生回答这个问题吗？如是，那也太开放了吧。在蒋晓丹看来，徐志摩跟林微音、张幼仪、陆小曼三个女性的关系，是不宜拿到课堂上去讲的。因为它涉及到一个男人跟三个女人的情感纠葛。而男女情感的话题，在情窦初开的高中生面前谈论，是很不恰当的。因了最初的动机，蒋晓丹没有给欧阳俊秀指出来。
吹了一阵电风扇，蒋晓丹身上凉爽多了。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挎包正准备走，手机响了。是博识书店老板黎娜打来的。
蒋组长，麻烦你通知的人都通知到没？
都通知了。保证到。蒋晓丹这才想起去麻将会馆路上还钱时接到那个的电话。
黎娜请她通知高一年级所有班主任，明天到白水山庄小聚。这种小聚，班主任们要是没有其他压力，大多乐于参加。
欧阳，明天跟我去白水山庄。蒋晓丹把“跟我去”三字说得很响，是想让欧阳俊秀明白，明天的聚会，没我蒋晓丹的面子，别人是不会请你的。
白水山庄？欧阳俊秀从网上知道，白水山庄是桃源市的一处著名
风景区，但不知道蒋晓丹带她去那干什么。
对。知道白水山庄吗？蒋晓丹问。
欧阳俊秀点了点头。
明早你等我电话。到时我会通知你在哪儿上车。蒋晓丹说。
我课件还没做好呢。欧阳俊秀面有难色地说。
明天是我们高一年级的第一次集体活动，你不能缺席啊。课件嘛，晚上加班做。我的观点是，课件可有可无。以前没电脑，没课件，课我们还不是照样上。
蒋组长，我不赞成你的观点。学校既然在教室里安装了多媒体设备，我们就要充分发挥它的作用。我认为，好的课件，不但有助于教师的教学，还可以充分调动学生学习的主动性。欧阳俊秀说。
欧阳俊秀的话，使蒋晓丹一下子联想到了顶撞她的赵锐。于是便借题发挥地说，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啊！
你是说我吗？欧阳俊秀问。
这可是你说的啊。蒋晓丹说。
我自认为刚才的话没有对你不尊的地方。欧阳俊秀态度真诚地说。
我也没说你对我不尊啊。蒋晓丹稀奇地望着欧阳俊秀。
你说的那句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不会是空穴来风吧？欧阳俊秀说。
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往心上去。要不要把赵锐在冷饮店的事说出来呢？蒋晓丹还没最后拿定主意。
蒋老师，我们今后还要在一个年级里相处，有什么话，你直说。欧阳俊秀从蒋晓丹的神态上推测，她肯定有事瞒着。
你们班赵锐是不是特讨女生喜欢？蒋晓丹旁敲侧击地说。
十六七岁的学生们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男生对女生，女生对男生，相互间产生好感，很正常。欧阳俊秀说。
我说的是喜欢，不是好感。蒋晓丹强调说。
喜欢的定义有多种。男生看见女生穿了件漂亮的衣服，可说喜欢；女生见了男生穿条帅气的牛仔裤，同样也可说喜欢。喜欢，是个多重意义的词。欧阳俊秀避重就轻地说。
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蒋晓丹说。
蒋老师，你说的喜欢，我不是不明白。在男女学生的交往上，我的观点是，做老师的千万不要见风就是雨。男生喜欢女生，女生喜欢男生，都不应视为是学生的错误。
你们班的赵锐跟学生会的黄雪，双双出现在冷饮店里，不知这是风呢，还是雨？蒋晓丹终于不再犹豫了。
男女生一起出入某个地方，没有什么不正常。关键是我们用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去看问题。《红楼梦》是家喻户晓的古典名著，而在一些人眼里，它偏就成了淫书。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已经提醒你了，管不管是你的事。蒋晓丹被欧阳俊秀气得够呛，好了，今天我不想跟你争了。明天的集体活动，你必须参加。
可以请假吗？欧阳俊秀问。、
不行。蒋晓丹的话没有一点商量余地。这也难怪，明天的聚会，表面上是黎娜请客，其实是王大鹏的面子。不过这层意思，她不能挑明。
蒋晓丹走了。欧阳俊秀陷入了沉思之中。赵锐跟黄雪是一般的同学交往，还是真有了蒋晓丹所说的喜欢那层意思？从对赵锐的观察看，应该不会是后者。黄雪是怎么想的呢？她的喜欢，会隐含着那层意思吗？对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少男少女来说，特殊意义上的那种喜欢，确实是存在的。他们从书本上知道了爱情，对爱情有着玫瑰般美好的遐想和憧憬，而爱情的真谛是什么，却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能够读懂的。要不要找黄雪谈谈，摸摸虚实呢？男女情感方面的问题，在中学生中是非常敏感的，谈不好会适得其反。黄雪如果不是蒋晓丹说的那种喜欢，谈话就是弄巧成拙。
欧阳俊秀的思维被彻底打乱了，课件制作无法再进行下去。她关了电脑，思索着走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