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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轩然大波
上课铃响了，欧阳俊秀拍了拍怦怦跳动的心，拿起课本、教案、U盘，向高一（23）教室走去。在教室门口，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教室，当目光落到最后一排坐着的蒋晓丹、张兆和、方薇以及李志明等人时，心跳的速度更快了。尽管只是快速地一掠而过，欧阳俊秀却从蒋晓丹脸上看出了清高与不屑。在那一排人中，只有李志明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其他的都紧绷着脸。欧阳俊秀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就一节课吗？你紧张什么。你的自信哪去了？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她。我不能怯场。不能让学生对我失去信心。经过短暂的心里斗争后，她头一仰，自信地走上了讲台。师生互致问候完毕，欧阳俊秀从容地打开课件，将课题《再别康桥》投射到了银幕上。
同学们，已经对课文进行了预习，而且，据我了解，不少同学早就读过了徐志摩先生的这首诗。欧阳俊秀的声音有点紧张，学习这首诗之前，我请同学们讨论下面这个问题。说到这，欧阳俊秀弯腰用鼠标点了一下，银幕上立即显示出蒋晓丹看到过的那排文字来：你怎样看待徐志摩跟林微音、张幼仪、陆小曼三个女性的关系？欧阳俊秀直起腰来，用纯正的普通话，把题目读了一遍。
后排听课的老师，见了投射在银幕上的题目，个个瞠目结舌。平时大家都知道欧阳俊秀思想超前，说话做事另类，但是没有想到她在课堂上竟也如此。《再别康桥》他们上过不止一次两次，没谁去触动徐志摩跟三个女性关系那根敏感的神经。方薇脸上露出一个冷笑。蒋晓丹的眼神则是幸灾乐祸。李志明感到不可思议。张兆和想，这小丫头片子不简单。
学生的吃惊，一点不亚于老师。初中课本涉及情感的课文，可谓不少，但老师都是照本宣科地讲授，枯燥乏味。猛不丁看到银幕上提出的问题，他们还以为是欧阳老师拿错了资料。可是，当欧阳俊秀一字一句读完银幕上的文字，他们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
从同学们的眼光里，我读出了惊讶，读出了疑惑。是不是老师搞错了？回答是否定。《再别康桥》是一首写情感的诗。它优美的节奏象涟漪般荡漾开来，既是虔诚学子寻梦的跫音，又契合着诗人感情的潮起潮落。在徐志摩的情感世界里，林微音、张幼仪、陆小曼三位女性都是必须提及的。它有助于我们对诗人“感情的潮起潮落”的理解。下面我把时间交给同学们，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后排听课的老师，对欧阳俊秀的引入，不敢苟同。在课堂上讨论一个男人跟三个女人的关系，这在桃源中学的语文课堂上，是史无前例的。学生们的感受却与老师们截然相反，他们觉得欧阳老师设计的提问，令人耳目一新。
欧阳俊秀的引入结束后，教室里沉静了有一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欧阳俊秀只说了一句话，情感是人生活不可或缺的，回避情感，不是真实的人生态度。
赵锐第一个举手。得到欧阳俊秀的许可后，他开始了发言。
张幼仪是徐志摩的原配夫人。徐志摩跟张幼仪虽然度过了一段温馨甜蜜的生活。但是，我认为这段婚姻有包办之嫌。因为张幼仪是奉父母之命和徐志摩结成伉俪的。徐志摩的缕缕情丝，也许由此发端。
我赞成赵锐的说法。万娟神情激动地说，如果徐志摩跟张幼仪是自由恋爱，那他跟陆小曼的婚姻也许就不存在了。
从赵锐和万娟同学的发言看，他们课前的准备是相当充分的。观点也很鲜明。这种自主学习的态度，我很欣赏。欧阳俊秀示意万娟坐下，对她和赵锐的发言作了小结。
李志明暗自感叹，现而今的学生真是不可小视。
还有同学发言吗？
任秀秀举起了手。
请任秀秀同学发言。欧阳俊秀用鼓励的眼睛望着任秀秀。
徐志摩跟林徽音属于一见钟情。由于林徽音受传统观念影响很深，她坚持要徐志摩离了婚再来谈他们的情事。从这一点看，林徽音是爱徐志摩的。遗憾的是，这段姻缘因林徽音的悄然离去而结束。我认为《再别康桥》诗人的失落情绪，应该与这段姻缘有关。
林徽音与梁启超之子梁思成后来相爱成婚，对徐志摩打击特别大。所以，诗人才有了“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的感觉。杨晓的发言话不多，分析却很有见地。
刚才同学们的发言谈到了提问中的张幼仪和林徽音两位女性，还有陆小曼没人谈到。谁来谈？欧阳俊秀期盼着问。
童小柯说，我来说。
欧阳俊秀点了点头。
陆小曼在当时，是个奇特的女性。她十五六岁时，就已经精通英、法两国语言，写得一手娟秀小楷，西方的钢琴、东方的戏曲都不在话下，绘画方面也表现出惊人的天赋。至于名媛贵妇应有的礼仪风姿、社交场所的各种规则她也驾轻就熟。因此在三位女性中，陆小曼对徐志摩影响最大。他们虽曾相爱，但最终还是分手了。于是诗人发出了“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的感叹。在《再别康桥》里，我除了读到了诗人惆怅的情绪，缕缕的思情，还读到了诗人坦诚的心。
欧阳俊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本节课的目标也基本达到，总结说，同学们的发言都有自己的思想，这很好。我不希望我的学生老是去嚼别人嚼过的馍。有了这节课的讨论，大家对《再别康桥》蕴含的情绪有了初步感受。但是，对《再别康桥》所表现的思想，还没有接触到。下一节课，我们将围绕着诗所表现的主题思想展开讨论，希望同学们做好准备。下课。
学生们起立后，并没有一窝蜂地涌出教室。他们站在座位上，直到后排听课的老师走完，才走到走廊上去放松心情。这节课，实在太让他们兴奋了。
欧阳俊秀的这节公开课，无异于在死气沉沉的桃源中学语文课堂里，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一出办公室，蒋晓丹就摇着头说。
语文课怎么能这样上？显然，方薇对欧阳俊秀的课是持反对态度的。
还有点意思。张兆和说。
张兆和，你老先生就是爱阴阳怪气。李志明说，“还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那么个意思。张兆和也不恼，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在肠道里咕咚咕咚滑动的声音，旁边人都听得见。
不要藏着掖着好不好？李志明说。
张兆和正想说，欧阳俊秀进来了。
办公室顿时哑然。
不用猜，欧阳俊秀也知道他们刚才谈论的是什么。在准备这节课之前，她就想到了会引起争议的，但是，她还是决定这样上了。从上初中开始，她就非常讨厌老师按部就班的讲授。很多时候，她是想谈跟教参书，跟老师的讲解完全有别的感受的。可是，老师没给她机会。现在，自己是老师了，应该把那种谈自己感受的机会，还给学生。
辛苦了。李志明见大家都哑巴了，觉得不好，便主动跟欧阳俊秀打了个招呼。
李主任能来听我的课，我很感动。欧阳俊秀说。
你看你看，我们的欧阳多会说话。蒋晓丹脸一变，活泛起来。
小丫头片子，你忒胆大。张兆和竖起大拇指说。
我就是想改变一下学生们的学习方式。以往都是老师讲，学生成了接受知识的容器，根本调动不起学生学习积极性。这节课，我把学习的主动权还给学生，让他们在讨论中进行学习。欧阳俊秀的话说得很真诚。
讨论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讨论的问题如何设计。蒋晓丹说，不是我挑你的刺，《再别康桥》这首诗，可让学生讨论的问题多的是，你怎么偏偏设计那样一个涉及情感的敏感问题让学生讨论？
情感问题，尤其是男女情感问题，我们回避得了吗？欧阳俊秀反问道。
当然不能回避。但是像你那样拿到课堂上去让学生讨论，未必就可取。蒋晓丹说。
我那样设计问题，目的是让学生在讨论中理解课文，并进行自我教育。欧阳俊秀强调说。
欧阳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让人接受，还得有个过程，对吧，李主任？张兆和把话题转到李志明身上，是希望他给个说法。
其实，李志明也担心欧阳俊秀跟蒋晓丹会因此争吵不休，就接着张兆和的话说，对于这节课的讨论，我们留在教研活动中去进行。下一节课时间马上要到了，有课的赶快准备去。
欧阳俊秀在课堂上公开让学生讨论男女情感问题，在桃源中学掀起了悍然大波。反映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以童洪波校长为首的一方认为，欧阳俊秀简直是胆大妄为，是有意在损桃源中学老师的形象和名誉。以王大鹏副校长为代表的一方，对欧阳俊秀的课大加赞赏，认为她的课才真正体现了以学生为主。
童洪波校长不顾王大鹏副校长和李志明主任的反对，断然决定欧阳俊秀停课一周，认真反省。
消息传开，高一（23）班顿时就炸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