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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访客
童洪波、王大鹏、李志明是在同一天收到方薇从邮局发出的匿名信的。在收到匿名信之前，蒋晓丹已分别向三位领导作了汇报。蒋晓丹是从高一（23）班几个学生的议论中，得知欧阳俊秀搞青春期讲座信息的。蒋晓丹向王大鹏反映情况时，神色凝重，认为欧阳俊秀做得实在是太出格了。王大鹏明白怎么回事后，并没有出现蒋晓丹想象中的那种愤慨表情。对学生进行青春期教育，本是老师的责任。欧阳俊秀的做法，之所以搅动了桃园中学的平静，是因为她做了别的老师想都不敢想的事。童洪波校长打电话请王大鹏校长去他办公室，征求对欧阳俊秀举办青春期讲座的处理意见时，王大鹏半天没啃声。郝崇明从王大鹏的神情上判断，对欧阳俊秀的处理，肯定是持反对态度的。童洪波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但没表露出来。他和善地望着王大鹏，说，
你是怎么个看法？
那我就说了。王大鹏迎着童洪波的目光说，欧阳俊秀的做法，无可厚非。青春期，是个敏感的话题。在这方面，不光我们学校，全市、乃至全国全省许多学校，都在有意无意地进行回避。就我们学校而言，生理卫生教育，尤其是对学生青春期期间的生理卫生教育，完全是一片空白。欧阳俊秀的讲座，无疑是闯了禁区，因此才会掀起波澜。
我们读书那时也没老师讲青春期，还不照样生儿育女。童洪波对王大鹏的说法很不以为然。
童校长是不是以为学生们都会无师自通？王大鹏摆出一副请教的架势。
也是。也不是。我的想法是，敏感的东西，最好不要去碰它。桃源中学这块省级示范性高中牌子，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给砸了。童洪波的话说得语重心长。
王大鹏觉得谈话没法再进行下去，就表了过态，说，对欧阳俊秀进行处理，我保留个人意见。但，会服从校党委的决定。
跟王大鹏谈过后，童洪波又把李志明叫了去。李志明知道欧阳俊秀并没有做错，但又不想与童洪波闹不愉快，保持了中立。
方薇的匿名信迟迟没有反应，原因就在于此。
王大鹏这天下午没课，正打算出门，被突如其来的男人挡在了门口。男人身材高大，眉毛浓黑，胡子粗硬，上穿一件花格子衬衫，下穿一条深蓝色牛仔裤。
请问找谁？王大鹏尽管心里不快，话却依旧透着文人的斯文。
你就是王校长吧？男人审视着王大鹏。
我就是。请问你是······王大鹏见男人一脸怒气，就很小心。他担心又是哪个班主任处理不当，招惹了家长。
一个学生家长。男人的火气不小。
那——请进。王大鹏热情地说。
王校长，你们学校怎么能放任老师那么做呢？男人把王大鹏递给他的水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
还真是有老师惹了祸。王大鹏心想。看了眼一次性水杯里晃动的水，王大鹏说，你慢慢说。如果是老师的责任，该处理的，我们绝不心慈手软。
不是老师的责任，我吃饱了撑的啊！男人说这话时，脖子上的青筋都冒起来了。
男人气愤的神情，不由得使王大鹏朝老师体罚学生方面去想。要是动起了手脚，眼前这个主的毛，可不是好剃的。
你孩子读哪个班？王大鹏问。
高一（２３）班。男人报出了孩子就读班级。
一听高一（２３）班，王大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欧阳俊秀的讲座不仅只是在校园内掀起了波澜，给家长的震动也不小。
王校长，高一（２３）班出了那样大的事，你不会说不知道吧？男人盯着王大鹏说。
知道。王大鹏说了这两字，就没下文了。
我们家长强烈要求校方严肃处理欧阳俊秀这样的流氓老师。男人唾沫飞溅地说。
随随便便给老师下流氓的定义不妥吧。王大鹏轻言细语的话里透出一股不容反驳的执着。
包庇。包庇。男人用右手指着王大鹏，痛心疾首地说。
据我所知，欧阳老师从来没说过一句有损学生自尊的话，就更不用说流氓言行了。王大鹏不疾不徐地说。
还不是流氓？那话我都说不口啊！男人有点竭斯底里。
欧阳老师对学生进行的是正常的青春期教育。既然是青春期教育，月经、手淫之类的词，是不可避免的。王大鹏有意把那两个惹事的词挑出来。
男人听了王大鹏的话，眼睛瞪得像牛玲。
桃园中学必毁在你这样的校长和欧阳俊秀那样的老师手里。男人对王大鹏的话感到震惊。
有那么严重吗？王大鹏轻描淡写地说。
当副校长的纵容，我找你们童校长去。男人霍地站起来，踩踏着很重的脚步，离开了王大鹏办公室。
男人刚走，王大鹏还没来得及喘气，又有人敲门了。王大鹏略犹豫了一下，说，请进。
推门而进的是个年轻女人。跟随其后的是个小伙子。女的穿着白色连衣裙，腰间束一条红色皮带，手里拿着一个话筒。她身后的小伙子，上身穿一无袖银灰色褂子，褂子后背印着“桃源电视台”五个字。手里提着轻便式索尼摄像机。无需询问，王大鹏便知道来人是做什么的了。明白来人身份后，对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也就清楚了。他正想招呼客人坐下，年轻女人发话了。
我们是市电视台的。我姓章，名雯。不是弓长张，是立早章。这位，她指了指身边穿无袖短褂的小伙子，是我搭档，摄影师王君如。
欢迎欢迎。王大鹏的话言不由衷。电视台这个时候来采访，无疑是乱上添乱。但不做出点姿态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挤出干巴巴的四个字来。
观众热线反映，贵校的欧阳俊秀老师在班上举办了一场青春期讲座。家长们对此很反感，认为欧阳俊秀老师的讲座涉黄，属于流氓行为。对此，作为分管教学的校长，你怎么看？章雯单刀直入地开始了采访。
面对摄像机，王大鹏脸上的肌肉都收紧了。他很清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学校的声誉和欧阳俊秀老师的命运。想推卸责任，是很容易做到了。尽管在对学校的管理上，他跟郝崇明有很大分歧，从骨子里也看不起不懂教学担任校长的郝崇明，但在这个时刻，他还是把个人恩怨抛在了一边。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朗声说到，欧阳俊秀老师对学生进行青春期教育，属于正常教学活动。家长们有意见，不肯接受，主要是我们在这方面的宣传工作做得不好。
据家长反映，欧阳俊秀老师在讲座上，说了不少违禁词。章雯变换了一个角度，同时把手中的话筒往王大鹏嘴边送了送。话筒上“ＴＹＴＶ”四个红色拼音，刺得王大鹏眼睛生痛。
欧阳俊秀老师的讲座，用语规范，所谓的违禁词语，那完全是一面之词。王大鹏说。
家长反映，欧阳俊秀老师在讲座过程中，多次提及手淫，月经这类词，有教唆、涉黄之嫌。章雯口齿伶俐地说。
王大鹏笑了一下，说，你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既然是青春期讲座，提及手淫、月经等词语，再正常不过了啊。
青春期教育就一定要提及手淫、月经吗？章雯较劲地问。
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手淫、月经是青春期男女必须经历的。欧阳俊秀老师举办的是青春期讲座，那就不可能回避这些字眼。王大鹏对章雯在字眼上的纠缠很恼火。
那么你的观点是，青春期讲座就一定要涉及手淫、月经这类词了？章雯并不把王大鹏的恼火当回事，仍然穷追不舍。
我们大家都经历过青春期。至于该不该涉及那些词，根本就不是问题。王大鹏说。
在你看来可能不是问题。在家长们眼里，欧阳俊秀老师的行为则是大逆不道。如果你是家长，你的孩子就在欧阳俊秀老师班上，对欧阳俊秀老师在青春期讲座上反复提及到的那些词，能够接受吗？章雯刁钻地望着王大鹏。
我肯定能够接受。王大鹏说。
问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章雯说。
王大鹏不置可否地看着章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思维敏捷的主持人，会问自己什么。
你孩子多大？是男孩还是女孩？章雯问。
十六岁。女孩。王大鹏明白章雯要问什么了。
你跟孩子交流过青春期话题吗？章雯狡黠地望着王大鹏。
当然。王大鹏果断地说。
在交流中你提及到了手淫、月经这类词了吗？章雯大有不把王大鹏逼到死角不罢休之势。
对于青春期这个敏感话题，王大鹏确实跟女儿交流过。但是，并没有提及手淫、月经之类的词。他不是不想说，作为父亲，面对身体一天天发育成熟的女儿，他心里还存在着障碍。
是不是没提？章雯见王大鹏不回答，紧追着问。
不是没提。是没说得那么明朗。王大鹏取了个折中。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跟高一（２３）班学生家长的感受一样呢？章雯不给王大鹏喘息的机会。
不一样。我并没有回避那些敏感的词语，只不过说得较为隐诲罢了。王大鹏说。
你觉得那样的交流有用吗？章雯问。
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够理解。王大鹏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可以与你女儿聊聊吗？章雯征求意见到。
王大鹏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谢谢王校长接受我们的采访。不过，还有一个请求。章雯没有再追问下去。
请讲。王大鹏说。
我想采访一下欧阳俊秀老师和高一（２３）班的学生。章雯说。
可以。王大鹏不想把事情搞大，但又不能拒绝章雯的要求，只能答应。
章雯和王君如兴奋跟在王大鹏后面，朝高一年级组办公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