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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摄像机前的舌战
章雯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高一（23）班教室。这次采访，太出乎她意料了。学生桀骜不驯的个性，活跃的思想，大方的谈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说有点遗憾的话，是当事人欧阳俊秀说得太简略了。不过，从两位学生的回答中，她已经感觉到了欧阳俊秀的不一般。不是说要给学生一碗水，老师得有一桶水吗？欧阳俊秀在章雯的意识中，就是具有一桶水，不，是远远超过了一桶水的老师。一个没有思想，只当个传声筒的老师，是章雯最瞧不起的。
王校长，高一（２３）班的学生，跟他们的欧阳老师一样，挺特别啊！章雯对走在身旁的王大鹏说。
章雯说的特别，指什么呢？是赞赏欧阳俊秀的做法，还是别有深意？王大鹏捏拿不准。在刚才的采访中，章雯一直在询问和倾听，对欧阳俊秀举办青春期讲座一事，没有只言片语的评说。这样，就很难判断出她说这句话的动机。
今年入学的这届高一新生，全部是九零后的新生代。他们的思想，行为，自然有别于八零后。像我们七零后这代人，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古董了。王大鹏不正面回应章雯的话，绕了个大圈子。
我一向以为自己思想超前，当面对这帮九零后的学生时，我才觉得对他们的认识太少，也太肤浅。说句也许不当的话，对九零后的学生，不管是家长，社会，学校，恐怕都很难用简单的好和坏来进行评判。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一个男人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王大鹏以为是学校老师，脸就挂不住。如此这般，也太缺乏教养了。他侧身发现插话的是找他的那男人，就很不客气地说，这里是教学楼，请不要高声喧哗。
男人是高一（２３）班学生杨晓的父亲，锦江水果开发公司经理杨通礼。离开王大鹏办公室后，杨通礼去找了童洪波校长。童洪波热情地接待了他，认真听了他的反映，表示对欧阳俊秀举办青春期讲座一事，一定严肃处理。得到童洪波的支持后，他更理直气壮了。杨晓经常在他耳边提及欧阳俊秀，赞誉之词，难以言表。在未发生青春期讲座事件前，他很庆幸孩子分在了欧阳俊秀的班上。青春期讲座事件的发生，欧阳俊秀在他心中的形象便判若两人。他到教学楼这边来，是想见见欧阳俊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这叫高声喧哗吗？杨通礼反问王大鹏。
这里是教学楼，学生们在上课。有事我们到楼下谈。王大鹏说着朝楼下走去。
跟你这样不负责任的校长没什么好谈的！杨通礼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我再说一次，请不要高声喧哗，影响教学。王大鹏强压着上冲的火气说。
请问你找谁？蒋晓丹担心男人出言不逊，赶紧站出来挡驾。
找欧阳老师。杨通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就是。站在蒋晓丹左手边的欧阳俊秀从容地说。
第六感觉告诉章雯，此人定是冲着青春期讲座来的，是撞上的采访机会，便示意王君如做好拍摄准备。
面对仿佛从天而降的欧阳俊秀，杨通礼愣住了。欧阳俊秀清澈的眼睛，和善的面容，镇定自若的神态，令他惊诧。
请问什么事？欧阳俊秀和蔼地问。
杨通礼没有立即回答欧阳俊秀，他脑子还没回转过来。在他的想象中，给学生举办青春期讲座的女老师，莫说是淫荡，起码有点风骚，再怎么也有那么一点不正规。而眼前落落大方，浑身透着文气的欧阳俊秀，完全不是他意象中的形象，就有点发懵。他闹不明白，一个文文静静，兴许还未婚嫁的女老师，像手淫、月经之类的话，当着学生面她怎么开得了口。
您是哪位学生家长？凭直觉，欧阳俊秀觉得这位看起来有点来者不善的人，可能是某位学生家长。
明人不做暗事。我是高一（２３）班杨晓的家长。是专为欧阳老师举办的青春期讲座而来的。杨通礼振作了一下精神，底气又上来了。
我是市电视台的。您作为家长，对高一（２３）班的青春期讲座，怎么看？章雯不失时机地开始了采访。
王大鹏想制止，见王君如的摄像机镜头已经对准了杨通礼，只得作罢。他担心杨通礼胡言乱语说一通，采访一旦播出，会给学校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
我怎么看？这样的讲座跟流氓没啥区别。孩子到学校来是学习知识，接受教育的，不是来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作为家长，我强烈要求学校对这件事进行严肃处理。不然，谁还敢把孩子送到桃源中学来？杨通礼说得唾沫乱溅。
青春期讲座的事情跟学校无关。杨晓家长有看法，我完全理解。这里我要强调的是，青春期讲座不是流氓行为，更不是让学生们学习乱七八糟的东西。青春期对正在发育成长的学生来说，是必须知道和掌握的生理卫生知识。羞羞答答，欲盖弥彰的做法，是不利于学生的成长的。就像上涨的水，只有疏通渠道，让其顺畅流淌，才不至于造成灾害。同样的道理，处在青春期发育的学生，也需要进行疏导。禁止不是办法。在网络信息十分发达的今天，学生们在任何一家网吧，都可能遭遇打着青春期生理卫生知识的涉黄信息侵扰。与其如此，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让这方面的知识，堂而皇之地进入课堂呢？欧阳俊秀的回答看似信手拈来，其实成竹在胸。
你把讲座说成是朵花，也不行。学校就是不该给学生讲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杨通礼横蛮地说。
杨晓爸，我必须纠正你刚才的说法。我举办的讲座，不是乌七八糟的东西，是上了教科书的知识。欧阳俊秀掷地有声地说。
像你这样的老师，我们做家长的不放心。我强烈要求学校把杨晓转到其他班上学习。杨通礼摊出了他来学校的底牌。
你征求过杨晓意见吗？欧阳俊秀问。
笑话。我的儿子，我说了算。杨通礼不以为然地说。
杨晓如果同意，我没意见。欧阳俊秀表态说。
蒋晓丹觉得不说句话，王大鹏过后肯定会责怪，就往欧阳俊秀和杨通礼中间一站，说，都冷静点。欧阳俊秀的初衷是好的。在方法上可能有些欠妥。杨晓家长来学校，我想也不是来吵架了。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至于转班的事，不说你说了就能办的。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俗话说，不依规矩，不成方圆。一切得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
你们官官相护。杨通礼不知蒋晓丹来路，说话的口气明显软了下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进了高一年级语文组办公室。蒋晓丹给王大鹏抬了张椅子。王大鹏让章雯坐。章雯没坐。欧阳俊秀走到她办公桌前，拿起一摞作业批改起来。杨通礼站在张兆和办公桌边，没人理睬他。王君如在擦拭摄像机。片刻沉寂后，章雯走到杨通礼身边说，请问这位家长，你孩子多大？是男生还是女生？
十六。男孩。杨通礼烦乱地说。
想过跟孩子交流青春期方面的话题吗？章雯问。
没有。杨通礼生硬地说。
你孩子如果不同意转班，你怎么办？章雯问。
你管得着吗？杨通礼讥诮地说。
请回答。章雯不计较杨通礼的态度，执着地望着他。
王君如把镜头推得更近了些。他要把这张话语不怎么干净的臭嘴，展现在观众面前。
杨通礼伸出张开五指的手掌，挡住镜头，恶煞煞地说，不要拍我。
王君如依然故我地把镜头对准杨通礼。
再拍，我把你摄像机砸了，信不信？杨通礼说着往前跨了一步。
不管是电视台，家长，欧阳俊秀都想不予理睬的，事态的发展，却由不得她。从杨晓家长的神情看，如不制止，真有可能砸了电视台的摄像机，那样事情就闹得更大了。欧阳俊秀站起来正欲说话，王大鹏校长发话了。
杨晓家长，你来学校反映情况，提意见，我们欢迎。要是乱来，影响了教学秩序，是要受治安处罚的。王大鹏用警告的眼光严厉地看着杨通礼。
我找校长，找老师，论个理，乱来了吗？杨通礼把挡住摄像机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给你个提醒。王大鹏说。
蒋晓丹走到杨通礼面前，轻声说，等会下课了，老师们见你这样闹，你孩子转到哪个班上，恐怕都没人愿接收。
杨通礼不言语了。
见杨通礼不再强词夺理，蒋晓丹趁势说，你意见也反映了，要见的老师也见了，学校领导会考虑的，你就放心回去好了。
那我就听这位老师的，等学校处理意见。杨通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谢谢大家接受我们的采访。章雯说。
希望电视台客观、公正报道青春期讲座件事。欧阳俊秀对向外走的章雯说。
章雯闻声，回过头来，用探寻的眼神看着欧阳俊秀，说，欧阳老师，那你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吗？
我只做了我应该，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欧阳俊秀说。
王大鹏对欧阳俊秀表现出来的自命不凡，很反感。跟电视台记者较啥劲啊，惹恼了他们，不光你欧阳俊秀不好过，学校也会很被动。他嘴巴动了几次，想狠狠指责欧阳俊秀几句，但还是忍住了。家丑不可外扬。有些话还是个别说好。
既然你认为是该做的，是正确的，还害怕人评说吗？章雯给在场的人留下了一个采访悬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