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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学校是台榨油机
回到家，王大鹏坐在客厅里，把晚上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老婆在里屋床上抱怨说，还晓得回来啊！王大鹏点燃一支烟，腾云驾雾地吸了几口后，才慢悠悠地说，学校出了点事情，才处理完。他老婆说，鬼晓得是学校出了事，还是跑去找野女人了。王大鹏的好心情，被他老婆那么一说，全给破坏掉了。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怎样安抚老婆。现在正好顺坡下驴，不跟老婆睡一张床了。冯世昌那边看来问题不大，只要舍得出手，肯定会帮忙。黎娜的支持，更使王大鹏有了信心。欧阳俊秀的事情，童洪波是不会放手的，但也不会亲自抓。在这节骨眼上，学校的安稳是最重要的。必须跟欧阳俊秀认真谈一次。欧阳俊秀是个反叛意识极强的人，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以后的教学中，搞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这一点，是王大鹏最为担心的。事情要是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自然好，要是相反呢，自己就是救火队。王大鹏在脑子里想了几个方案都觉不妥，欧阳俊秀是何等精明的人，你绕弯子，她一眼就看穿了。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就事论事，单刀直入，直接谈开卷开始的事。
周一早操前，学校要举行升国旗仪式。按程序，升旗后由一名学生进行国旗下的演讲，之后是学校领导讲话。讲话内容分两个部分，一是小结上周工作，二是布置本周工作。这个讲话，只有学校有重大活动时，童洪波才会讲。一般情况下，都是王大鹏在表演。这个周按学校工作日程安排，全是常规工作。王大鹏讲完后，值日老师正准备宣布解散，童洪波把值日老师叫住了，说他有几句话说。王大鹏对童洪波的举动很是意外。他怎么突然要讲话，目的是什么？会不会与欧阳俊秀开卷考试的事有关？面临换届，是不是想多露露面，以便在民主测评时获得更多支持？
在王大鹏猜测童洪波突然讲话的用意时，童洪波已经站在了升旗太上。童洪波用冷峻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操场上的学生后，对着麦克风开始了讲话。老师们，同学们，借这个机会，我讲三句话。第一句是对同学们讲的，桃源中学是你们进入清华、北大的阶梯，好好珍惜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奋发努力，实现目标；第二句是对老师们讲的，桃源中学是你们施展才华的地方，学生们能够走多远，全寄托在你们身上；第三句是我的祝愿，让我们携起手来，奋力拼搏，创造桃源中学高考新的辉煌。
童洪波的三句话讲得干净利索，讲完，升旗集会就散了。
从童洪波话里，王大鹏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童洪波的三句话，看似简单，其用意深远。对学生讲的话，很具鼓动性。不管是家长、或是学生，进入桃源中学，虽然不是都巴望着上清华，进北大，起码求个好的去处，一本是底线，二本是无奈，三本是下策。对老师讲的呢，表面上是恭维，实则是在施加压力。其潜台词是，你们不是都标榜自己优秀吗，那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学生送到多远？最后那句祝愿，更是把领导、老师、学生捆绑在了一起。王大鹏在心里如此这般地分析后，更进一步感受到了童洪波的老辣和厉害。
按昨天晚上的想法，王大鹏是安排在上午放学后找欧阳俊秀谈话的。在听了童洪波的三句话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马上跟欧阳俊秀谈。童洪波的第二句话，暗藏玄机，在褒扬老师的同时，指责了欧阳俊秀的胡作非为。这层意思，王大鹏当时就意识到了。你欧阳俊秀搞开卷考试，能保证把学生送入清华、北大吗？指责欧阳俊秀，不就是指责自己吗？你个管教学的校长，出了乱子不处理，想把教学往何处引？王大鹏越往深处想，越加紧了对童洪波的防范。
王大鹏回到办公室，就给欧阳俊秀打电话，请她马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欧阳俊秀说，有第一节课，下课就来。王大鹏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但也只好如此。如是换了别的老师，巴不得听校长召唤，趁机就少上一节课，而课时费却不会少。有校长的尚方宝剑，教务处即便查到教室没人上课，顶多也就是记录在案。
笃笃——笃笃——
请进。王大鹏听到敲门声，把飘飞的思绪收了回来。
王校您好！欧阳俊秀毕恭毕敬地站在王大鹏办公桌前。
坐坐坐。王大鹏起身给欧阳俊秀倒了一杯水。
王校有事就吩咐。我还有一大堆作业要批改呢。欧阳俊秀无话找话地说。在高一年级组，她的作业批改速度是最快的。
别人说作业处理不快，我信。你——王大鹏摇了摇头。
欧阳俊秀接到王大鹏的电话时就想到了肯定与开卷考试有关，自己来了，王校却不提，这反倒使她心中没底了。
生活习惯了吗？王大鹏关心地问道。
还好。欧阳俊秀机械地答道。
你不坐，是不是想让我也站着？王大鹏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王校，你给女士留点面子好不好。欧阳俊秀说着，赶紧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
这就对了嘛。不然，你站着，我坐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惩罚你呢。那我多冤枉。王大鹏极力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欧阳俊秀转着手中的杯子，等待着王大鹏把话挑明。
过场完后，王大鹏把话切入到了正题，请你到我办公室来的目的，凭你的聪慧，就不用我多说了。
果不然是为开卷考试的事。欧阳俊秀明白王大鹏的用意后，心绪一下沉定了下来。
王校，请你把话说明白。欧阳俊秀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希望由王大鹏把话说出来。
那好，我也不绕弯子了。开卷开始的事，你做的很不妥，老师和家长对此颇有微词。王大鹏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王校，我向您请教一个问题。欧阳俊秀成竹在胸地说。
请讲。王大鹏早做好了与欧阳俊秀论争的准备。
开卷考试就一定无益吗？欧阳俊秀睁大眼睛望着王大鹏。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王大鹏预感到这场谈话可能会很艰难。
那就是说，开卷考试是有益的。欧阳俊秀照着自己的思路说。
不过——王大鹏略为犹豫了一下，对于桃源中学来说，最起码不是很恰当。
王校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桃源中学只有闭卷考试，才是唯一地最恰当的方式。欧阳俊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高考毕竟是闭卷考试。王大鹏说。
这个不用王校提醒。对于高一（23）班，我会负责到底的。欧阳俊秀自负地说。
我担心你负不了那个责。王大鹏沉吟着说，桃源中学的高考成绩，是市民关注的焦点。现在不把学生的弦绷紧，到了高二、高三，你想绷都来不及了。你擅自在班上进行开卷考试，与高考唱反调，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还怎么调动？
我就是不想把学生的弦绷得太紧。他们从小学到初中，到进入桃源中学，没有一天不是在老师和家长的高压下过日子。那种日子，王校你不会没有体验过吧？不管是学校，还是老师，甚至家长，在看待高考的问题上，都是榨油机，不把学生榨干，誓不罢休。
怎么能这样看问题呢。高考是国家考试，也是目前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考试。不给学生压力，放任自流，他们还不飞上天。王大鹏嘴上不同意欧阳俊秀的说法，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事实。把学校的管理，教师的管教拆穿了来看，在对待高考的问题上，学校和老师，还就是榨油机。
不管王校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我举行开卷考试，就是想给榨油机重压下的学生们片刻的喘息机会。况且，开卷考试在学校的各项教学管理制度中，没有任何一项制度提到不准举行开卷考试。从这里是否可也认为，对于开卷考试，学校是默许的。欧阳俊秀言辞锋利地说。
王大鹏对欧阳俊秀的善辩，心中很恼火，想发脾气，却又发不起来。欧阳俊秀是他亲自招来的，如果把她比喻成一枚苦果，那这枚苦果只有自己吞。学校对开卷考试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这是欧阳俊秀为什么理直气壮的关键所在。这样僵持着谈话，不但收不到效果，相反只会把关系搞得更僵。这是目前情况下王大鹏不愿看到的。他决定退后一步。古话不是说退一步海口天空吗？短暂的思索后，王大鹏绷紧的脸松弛了下来，他含笑指着欧阳俊秀说，也只有你欧阳俊秀敢那么想。
我不明白王校指的是什么。欧阳俊秀涨红着脸说。
桃源中学除了你，我想没第二个把学校和老师比喻成榨油机的了。王大鹏绕过开卷考试的话题说道。
可能我那比喻很不恰当，会伤害到大家，但那是事实，是我的心里话。欧阳俊秀有些亏欠地说。
其实，开卷考试也并非不可。我找你谈话，不是追究责任，当然，那也算不是什么责任。主要是我们学校社会关注程度高，有时候芝麻大点小事，会掀起料想不到的滔天波浪。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所以呀，你要理解。下不为例就行了。你觉得怎样？王大鹏绕了一圈，取了个折中的态度。
欧阳俊秀没有再争辩，失望地看了王大鹏一眼，噔噔地踏着很响的脚步，离开了王大鹏办公室。
